作者:戏竹字数:51000
第一章
美国纽约
没人猜得到她天使般脸蛋下藏着冰冷。鹰绾云靠着长沙发背,纤手端着飘散香味的咖啡,唇边勾着一抹甜美的笑容,直挺的鼻嗅着那令人亢奋的香气。
对她而言,再美好的事都不过是轻泛过湖心的舟船,从来不会在她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她以为凡事不要太强求,淡淡就好。
「绾云姊,要不要去香港玩一趟?」尹珑极力摆出一副讨好的嘴脸,就是想请鹰绾云答应去香港把源之介劝回来。
一年来尹珑不死心地派人在香港追踪源之介的行动,总觉得不忍心见他游荡在外,连洛云飞那边她都打点好了,言明不到最后关头,绝对不能下令追缉,否则他就别想再碰她一下。
只是茶也喝了下午,尹拢就是连「源之介」这三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要瞧见鹰绾云冷淡的脸色,她就有点胆怯。
昨夜云飞在枕边对她耳提面命,就是要她打消主意,要她不要去碰绾云姊与之介之间的敏感问题,以免再次揭开当年的瘀疤。
但她就是看不下去,难道没人看出绾云姊柔和的笑脸下藏着的疏冷吗?她只是把情绪隐藏得很好,并不表示不存在。
「珑,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残忍了?」鹰绾云偏着白净秀丽的脸蛋,直视着尹珑,眸底闪过一丝诡谲。
「赫?」尹珑大吃一惊,她都还没说出口呢!
鹰绾云轻笑一声,耸耸纤细的肩膀,长长的眼睫将眸底的精光掩去。「我也不过趁里昂的婚礼回纽约休息几天,你就要把我赶到香港去,还不残忍吗?若要散心,我宁可回日本老家。」
鹰绾云长年在硅谷从事研究工作,是「奥洛集团」科技部门的主管,平时她并没有太多机会休假,这一次适逢参加里昂的婚礼,才有借口回纽约。
「但那不一样啊!」尹珑松了口气,「香港和日本这两个地方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是吗?可惜我没时间,下次吧!」鹰绾云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要女佣帮她换上一杯茶。
气氛沉默了半晌,尹珑盯着鹰绾云转看庭院的侧脸。她是如此美丽,纤尘不沾,总与人相处融洽,找不出一点差错,也从不发脾气,那绝美的脸蛋上总带着笑意。
「你……你不爱他了吗?」尹珑终于鼓起勇气问道。
鹰绾云的神情微愕,但随即敛去,纤手爬过柔细的长发,笑道:「谁?你在说什么呀。」
「之介。」
两字轻声细语,却犹如炸弹一般爆破在鹰绾云的心中,她的思绪有一霎时的空白。
「他与我有什么关系?」鹰绾云的嗓音听起来很轻柔,伴着唇畔的浅笑,几乎让人以为她不认识源之介,听起来像在谈论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不知道,只是你俩曾经相爱不是吗?」尹珑硬着头皮说出积压心中的话。「你不爱他了吗?」
鹰绾云冷笑了声,斜睨了尹珑一眼。「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知道?」
鹰绾云的声音像冷泉,缓缓流过两人间原本融洽的气氛,让尹珑不由得打从心底发毛。
这样的绾云姊她从未见过,绾云姊总是笑得灿烂无比,像个人间天使,总是以温暖的笑容面对每个人。
而她此刻的冷笑竟教她害怕得想逃,要不是她从小就被吓惯了,胆子比别人大许多,否则绝对会拔腿就跑。
「之介正在自我沉沦,他在堕落,谁都看得出来他不想活了!」尹珑气愤地说。之介是她的朋友,不能不管。
「又关我什么事?你要去救他吗?善良的珑。」鹰绾云挑眉望着尹珑。
「是你,他是在乎你。」
原先,罪恶感总是在尹珑的心中盘绕不去,因为她一直以为源之介是因为爱她、并因她选择了洛云飞才会脱逃,但经过时间的沉淀之后,才发现事情并不是这样。
尹珑娇艳的唇畔抿着轻愁。和云飞在一起后,她学会了观察,发现男人的眸中仅藏匿他所深爱的女人,而眸里的狂恋也只是为了他所深爱的女人。
在云飞的眼中,她看见了自己,却也在她与之介相处的记忆中,赫然发觉之介眼中早藏了一个女人。一直都不是她,而是绾云姊。
尹珑心想,大家都认为之介爱她,最在意她,其实不然。之介对她是有感情,但根本及不上他对绾云姊的爱;她猜想之介之前对她的言行举止只是一种移情作用,至于他为什么这样做,就只有他知道,抑或他自己都不清楚原因也说不定。
爱情容易让人盲目,恨意会让人隐藏真感情,而之介会是前者,绾云姊便是后者了。
香茗在此时送了上来,鹰绾云纤手执起壶耳,将热茶注入精致的瓷杯中,眼瞳一瞬也不瞬地盯着自杯中升起的烟雾。
在乎她?是吗?她承认当时的确是有伤痛,但终究会被时间抚平。
世上没有忘不掉的过去。鹰馆雪心想。
她露出一抹带愁的淡笑,「在乎是什么滋味?你教我一下。」
凡事淡淡就好,「在乎」这两个字包含着太多沉重,把一个人或一件事挂在心上是自找麻烦。
「他需要你,只有你能救他。」尹珑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耿直地说道。
「就算他即将死在我眼前,我也不会救他。」鹰绾云的唇边扬起一抹冷笑。
尹珑的心凉了半截。她十四岁就认识鹰绾云,数年来一直把她当作温柔的大姊姊,她幽默、灵巧、和善,喜欢帮助每个人,几乎算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女子了,但此时所表露出的无情和冷血却取代了所有的优点。
那是针对源之介,那个十年前与她相爱的男子。
昨夜云飞告诉她往事绝不能提,因为碰触了伤痕,谁都无法收拾,但她不信邪,还是问了,亦发现绾云姊美丽的脸蛋立时被寒冰给封住。
直觉告诉她,绾云姊依旧在乎那个用生命去爱过的男子,只是她不愿承认罢了。
「这些年来,你没让任何男人接近你。」尹珑绝艳的脸上露着正经的神色。
有太多男人爱鹰绾云,她却对人家的温柔视若无睹。
「在遇到云飞之前,你不也在等吗?珑,有时候不要太自以为是,我只是还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人而已。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语毕,鹰绾云优雅地起身,洋装的裙摆随之微飘。
「绾云姊!」
「我很忙,失陪了。」鹰绾云扬起和气的笑容,俯身在尹珑的颊边轻吻,然后往门口走去。
「但是之介……」
鹰绾云的脚步没停,廊上的微风吹起她的长发,素净的脸上出现沉凝的神色,眸中重新覆上伤痛。
他们竟然要她去救源之介?
呵,可笑,就算此刻他在她眼前死去,她都不会为他流下一滴眼泪。
他的死与她何干!
就说她无情吧!但这也是在痛澈心扉后,才向他要来一句形同陌路,她的心早已埋葬在十年前的那一天。
就算他即将死在她眼前,她也不会救他!
香港
因为一次阴错阳差的机缘,他渗入了黑道组织的势力,由于他只救人不杀人,这一年来他以「Dr。」的外号而闻名。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他蓄着长发,总在脑后绑成一束,让他俊邪的脸庞更添浪荡的轻狂。
他不过问黑道的事,只是遇到不平的事,他便会出手相助。他的能力极好,功夫深不可测,对于武器的使用更是高人一等。
无论是敌人或朋友,莫不好奇他的来历。
Dr。一个谜样的人物。
射箭场上,高大挺拔的男子身着深色日式袍服,露出一边长而结实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拉开长弓,瞄准远在另一端的靶。
「你爱她有多深?」男子的眼眸沉冷地看着前方,语气清冷。
远在一边等候的男子惶恐不已,他名叫梁应实,比起拉弓的伟岸男子,他显得其貌不扬,但倒是中肯老实。
「Dr。,这很重要吗?」
男子的薄唇扬起淡笑,没有出声回答,他手臂的肌理因使力而突起,将力量注入弓箭,紧接着「咻」地一声,箭身划过空气,直接射中靶心。
男子放下弓,侧首冷冷地瞧了梁应实一眼,「她在香港已经无法容身,你能为她抛弃一切,带她离开吗?」
梁应实闻言吃了一惊,思考了片刻,才点头道:「我会带着雁蓉离开香港,去寻找属于我们的生活。」
男子诡冷的眼神微现一丝痛楚,但随即隐没,他微微颔首道:「你回去吧!我会帮你救出秋雁蓉。」
「谢谢Dr。 .」梁应实连忙鞠躬道谢。
「不急,我话还没说完,如果你负了秋雁蓉,就算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男子冷淡的语气有如腊月的冰雪。
秋雁蓉是个红牌应召女郎,颇具姿色,但为了梁应实而脱离风月场所,因此惹了一身麻烦,得罪了几个她从前的金主,此刻正被人挟持,对方扬言绝不放人,要梁应实死了这条心。
有着不堪的过去,秋雁蓉或许能短暂得到梁应实的爱怜,但不能保证他永远不会嫌弃她。
这也就是男子向梁应实要承诺的原因。
「我知道。」梁应实紧张地吞了口唾液,身子不禁颤动了一下,手心脚底已被吓出了冷汗。
盯着男子修长的身子,梁应实被他修罗似的神容骇得险些喘不过气。在香港,Dr。是个硬角色,救了不少人,却也树立了不少敌人,但却没听过谁能动他半根寒毛。
「你还不走?」男子挑起剑眉,侧睨着梁应实慌张的表情,乌瞳中闪烁着轻蔑笑意。
「是……告辞。」梁应实踩着紊乱的脚步离去。
远去的足声之后是满室的安静,突然枝头传来蝉鸣,一声声将夏天叫得更感燥热。
但男子的神情还是冰寒的,仿佛能将周遭的空气冻结般,他的双眸一黯,握着弓身的手臂肌肉突起。
他迅即拿起另一支箭架上弓弦,一转身便疾发而中靶心,动作一气呵成。
私人宅第中传出阵阵笑声,但声音的虚伪及狡诈意味浓厚。
「Dr。,您都开口了,我们还有不放人的理由吗?来人,去把雁蓉带出来。」肥胖的中年男人厉色对属下吩咐道。
「张老为人真爽快。」男子勾起滚滚笑意。
「区区一个女人,不值得为了她伤和气嘛!您说是不是?Dr。」张老笑得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了。
「爸!」一旁的年轻人不以为然。他是张老的独子,在道上靠着父亲逞威风,秋雁蓉就是他挟持来的。
「小孩子不懂事,不要多嘴!Dr。,咱们上楼喝一杯吧!」张老亲热地招呼道。
「不用了,我带了人就走。」
「这么不给面子?」张老露出讨好的笑容,「我们可是给足了Dr。您面子才放人的呀!」
「改天我一定亲自登门道谢,今天就先失礼了。」男子冷硬坚持,口气是不容拒绝。
张老愣了愣,继而大笑,「好、好、好,有Dr。一句话,我们现下便约个时间,就明晚吧!」
「一定到。」男子扬起耐人寻味的笑容。
「张爷,人带来了。」
「嗯,交给Dr。吧!」张老挥了挥肥手吩咐。
男子冷笑地颔首,拉起被推到身旁的女子的手臂,毫不客气地转身就走,沉冷的表情透露着厌恶。他深深知道自己为何在这个世界打滚,因为这是个让人沉沦、腐败的好地方。
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忿忿不平的年轻人搥胸又顿足,向父亲抱怨道:「他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听他的话?」
「你懂什么?有谁斗得过Dr。?忍耐些,过些日子我自有办法对付他。」张老冷哼道。
Dr。因为救过道上的龙头老大,因而继承了他部分的势力,再加上本身的能力超群,谁也不敢小觑。
Dr。精通数国语言,又拥有莫测高深的本领,没有人能看透他的心,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来历。
他是个谜,任谁也无法漠视的谜。
心中非常清楚这是个鸿门宴,但源之介还是来了。
这是一家黑道高层经常聚会的进阶酒楼,大厅是一般宴席场所,再来是特定的包厢,最后是一处酒池肉林、活色生香的人间天堂。
源之介与几位在道上颇具势力的大老一同走入酒楼,行至男人眼中的天堂处,立刻有无数个穿着性感、体态婀娜的美人迎上来。这是此间酒楼的特色,每个陪酒都是上等货。
源之介冷冷地避开女人的拥抱,利落地闪入座位,并没立刻坐下,只是噙着邪冷的笑容盯着张老的儿子。
哼!这家伙被他瞧得都慌了。
「我父亲临时有事,要我来陪各位大哥,小弟先敬各位一杯。」张壬廉的脸色发白,举起酒杯的手微微颤抖。
「张老真不够意思,随便派个毛头小子就想打发我们吗?」跟随源之介而来的一名壮硕男子不屑地说道。
同样是约三十岁的男人,源之介不仅受到道上许多人的拥戴,而且其作风、势力教人忽视不得,高大挺拔的身材加上尊王气势,睥睨群雄,总教人敬畏万分。
反观张壬廉猥猥琐琐,一副沉溺在酒色中的苍白模样,怎么看都教人不舒服。
「赏他个脸吧!」源之介的黑眸紧盯着张壬廉不放。
「好!冲着Dr。的面子,先干一杯。」
众人眼中根本没有张壬廉的存在,一群人的注意力全在源之介身上。
「对不起,我……我去小解,各位慢用。」张壬廉的语气有些不稳,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向门,跑到门口时还看了下手表的时间。
源之介转头望了眼被合上的门,随后走至张壬廉带来的几个手下身边,他们的神情更显紧张了。
「你们也很想去洗手间是不是?」源之介的声音就像一道冰冷的寒流,立刻凉了现场热烈的气氛。
「Dr。,你今天真奇怪,怎么去刁难人家手下。」
「随口问问。」源之介戏谑地挑起一道眉,嘲讽道:「这些人的脸色真苍白,拿些酒来!」
「我……我肚子痛。」其中一人立刻扯出虚弱的笑容,似乎不愿意喝源之介赐予的酒。
「喔。」源之介淡淡地一声响应,「其它人呢?肚子痛?胃痛?要不要我开车送你们到医院?」
身后的人听到这番话,不禁大笑,大伙都觉得今天的Dr。有点奇怪,说话带刺却又好玩。
「不……不用劳烦Dr。了,我们自己会处理。」一人站出来代表道。
「是吗?」源之介阴鸷地瞇起黑眸,瞄了眼墙上的钟已过了十分钟,张壬廉依旧没回来。
他缓慢地转过身,用眼神示意着弟兄们动手,马上有几名原本笑呵呵的男人上前擒住张壬廉的手下。
「Dr。,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名代表的脸色死白。
源之介扬起一抹邪魅的笑容,眸中射出凌厉的冷光。「你们的演技太差了!张壬廉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不懂Dr。的意思,请Dr。先放开我们!」说话的人语气还算平静,但脸色极不自然。
被人压制着,就算现在找了千百个理由,都逃不出去了,几个人的心慌意乱全表现在脸上。
源之介突然皱起眉头,闻到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异味,在烟酒的味道中它并不是很明显,但那气息却是绝对致命的。
是炸药味,并不是很浓,但逃不过源之介敏锐的嗅觉。
「放开他们,撤!」
就在此时,震撼的爆炸声响起,随之而起的是惨叫声。
张壬廉的其中一名手下大惊失色道:「说好等我们出去后再引爆炸弹的……他竟骗人!」
源之介等人早就撤至门外,远处走廊又传来一声声爆炸声,火光朝他们袭来。
越过包厢区,四处奔逃的人愈来愈多,源之介身手矫健地奔窜过烟雾烈火,快到大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一名少妇被人群推出大门,但她的神色着急,满面泪痕地直想重返火场,毫不在意大火已经蔓延开来。
「我的孩子还在里面!让我进去……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她不停地哭喊,但被几个男人箝制住,不让她冒险。
孩子?源之介停下脚步,几个人冲过了他的身边,一个老人还好心地提醒他,「年轻人,逃命要紧!」
在烈火就要波及的地方,一名婴儿哭叫不停。
源之介的心一震,少妇的哭喊在喧嚣的吵闹声中依旧清晰传入他的耳中。
或许是疯了,他回头抱起婴儿,小小的人儿在他的怀中哭闹不休,挑高的屋梁也在此时发出刺耳的龟裂声,眼看就要崩塌在面前,他立刻机警地躲闪,用大掌护住婴儿的头,往出口方向移动。
大火窜出长廊,又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来不及了!眼看烈火就要追上他,危急之际他咬牙将手中的婴儿用力抛出去,并大喝一声,「接住!」
门外的人顺利接住婴儿,源之介松了口气,他没回头,身后一阵灼烫,他抄过眼前一面桌子,挡住了狂猛袭来的大火。
「小心!」
随着这声警告,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掉了下来,带着火红的残焰,直直砸往源之介的头顶,他下意识闪过身,右脚却难逃恶运。
一切都来不及了,十年前如此,今日依旧。在被浓烟呛昏前,源之介的唇边勾起诡异的笑容。
浓烟弥漫整个夜空,火场四周人声鼎沸,伴随着哀号痛哭,个个脸孔泛着苍白与惊惧,大火造就了这一片人间地狱。
源之介的瞳焦随着舞动的火光渐渐涣散,热浪在眼前炫耀,他的薄唇扬起淡笑。
呵呵!他的小顽固终与要解脱了,她不必坚持着痛苦的恨,因为一辈子他已先走完了!
人的一辈子,只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而他找到了解脱的方式。
第二章
就算源之介即将死在她眼前,她也不会救他。这是她说过的话,也有自信做到。
但她来这里做什么?
关于爆炸案,因为牵连层面颇广,官方便干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地掩饰过去,所以媒体也没做详实的报导,就连伤者送往的医院都含糊带过,要不是尹珑的眼线告知,她一时间恐怕找不到这家医院。
鹰绾云想不透自己来香港的原因,是基于怨恨?还是她不愿承认的牵挂?听到他因酒楼爆炸受了伤,她脑海有一霎时是空白的,或许是因为那一瞬间产生的莫名情绪让她上了飞机,来到他身边。
源之介,她生命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正脆弱地躺在加护病房中,不见往日的自信与轻狂。
病床上的他是她所熟悉的,但昔日抢眼出色的脸庞此刻却被苍白覆盖,额角有几道淡淡的伤痕,不深,却为这次的意外留下见证。
仪器上的心跳曲线时而稳定、时而紊乱,但她知道他死不了,因为记忆中的他是强壮的,没有什么事能打倒他。
既然这样,她就应该转身离开,重拾平静生活,继续佯装他从不存在。
鹰绾云自嘲地一笑,缓缓地摇了摇头,叹息自己的可悲,从搭上飞机前往香港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自己了。
自那天晚上接到尹珑的电话,听说源之介在香港遭遇意外而入院,她的心便无法再平静,毫不在乎的面具亦自动卸下。
为什么来呢?是来嘲笑他的不幸吗?但若真如此轻松简单,为何她一点都不快乐,心情更是无比沉重。
一名穿着白色医生袍的男子在玻璃窗外示意鹰绾云出去。
源之介的主治医生恰巧是鹰绾云在英国认识的朋友,两人多年不见,直至今日她才知道他回到香港,进了这家颇具知名度的大医院服务。
罗湍生以前就对鹰绾云很有好感,多次的追求不成功,心灰意冷之下才回香港,只是对她的特殊与美丽还是难忘怀。
「他现在情况如何?」这件事是她一直担心的。
「算他命大,再观察四十八小时,就能从加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只有一件事,要有心理准备。」
鹰绾云看着罗湍生,心中隐约感到不祥,但犹微笑点头道:「老朋友了,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人家吞吞吐吐。」
「好吧!是这样的,病人……」
听完罗湍生的诊断报告,鹰馆云秀眉不禁深琐。「能好吗?」她低声问道。
「只要他肯做复健,应该可以,只是也要有心理准备,因为他的右腿神经已受到伤害,有什么样的结果我们并不能正确预料。」罗湍生不是滋味地撇了撇嘴角。病房中的男子是绾云的什么人?竟能让她眸生轻愁。
「那就好。待他醒来,先不要对他说这件事,一切由我负责。」鹰绾云柔声请求。
「他跟你是什么关系?」罗湍生的神情有点着急。
鹰绾云闻言微愕,随之摇头,唇边噙着自嘲的笑。「我们没有关系。」这几年,源之介与她之同连朋友都谈不上。
罗湍生迷糊了,决定先放着不管,当务之急是约佳人共进晚餐。
「绾云,今天晚上有没有空?和我一道晚餐好吗?」
「抱歉,我有事。」鹰绾云巧笑中充满歉意,微颔首后便转身进人加护病房。
她不想给罗湍生希望,只有拒绝一途。
耳畔不停传来节拍声,有些尖锐刺耳,却与自己的心跳声吻合。
源之介睁开眼,皱紧眉头,咬牙承受身子各处传来的疼痛。
他使出全力撑起上半身,扯掉粘附在胸口的贴片,但还来不及看清身在何处,就又失去力量躺里躺回床上。
眼前的世界逐渐清晰,这里看起来像……医院?
突然间,火舌飞窜的画面在他脑海重新上演,那是一场大爆炸,为了暗算他,敌人在酒楼中安装了大量的炸药。
曾有过的训练让他机警地察觉,却来不及将人群全部疏散,一声接着一声的爆炸巨响,让整栋建筑物顿时陷于无情的火海。
当纷乱的火花袭至他面前时,他一心想着得将手中的婴儿安全抛出爆炸的火圈,之后便失去意识。
他已经死了吗?源之介的嘴角勾起冷冷的笑容,对于尘世间的种种,当时竟没有一点不舍。
不,还有的,就是鹰绾云。
她是他唯一的牵挂,也是他最珍视的人。
只是若真的见到了她,他能说些什么?
说他已后悔了吗?
如果人生能再重来,他的选择会不一样吗?
十年了,他和她早已形同陌路。
「你醒了?」
轻柔的女声打破了一室宁静,悦耳如风中银铃,但隐含着冷意。
源之介闻声微愕。老天,这声音是如此熟悉,好似日日夜夜纠缠着他的人儿的声音。
「你受了点伤,需要休息,我去帮你叫医生。」鹰绾云的语气尽可能清淡,不透露一丝情感。
「真的是你吗?」他侧眸盯着坐到床边的人儿。
「你可以选择不信。」她冷冷地别开脸,躲开他的注视,紧抿着粉柔的唇瓣。
她与他都有着不可置信。
她其实不该出现在这里,不管他是生是死,她应该任由他堕落,继续坚持对他的恨才对。
眼眸锁住她秀丽的脸蛋,源之介不发一语,再度挣扎起身接近她。
「我去叫医生!」明知道可以只按下呼叫钤就好,但鹰绾云选用麻烦的方式,只为了逃避他。
鹰绾云用力地拉开门,源之介看到她离去的动作,立刻伸出手臂。
「回来!」他低吼了一声,身子忽而一晃,高大的身躯险些自床上翻落。
「你还很虚弱,不要动!」鹰绾云转头蹙眉低语,不敢直视他询问的眼神。
迟早他都会知道的,她非常清楚,因为他自己也是个医生,就算别人不说,他终究会有所觉。
「我的腿怎么了?」源之介的声音是压抑的,黑眸凝视自己看似毫无异样的腿。鹰绾云咬着贝齿,忍住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细声道:「我让医生告诉你 」
「不用!」他暴喝一声,倏地抬起头盯着她泫然欲泣的小脸。「你告诉我就好!我的腿废了吗?」
「医生说会好的,只要你勤做复健。」
「说谎!你的声音在颤抖。」就算十年来他和她说话的次数少得可怜,他依旧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她心中所想。
真痛恨自己在他面前的手足无措!鹰绾云轻声一叹,神色看似轻松,其实不然,她沉缓说到:「我没必要骗你,你受了伤,短时间内可能无法行动自如,但绝对会康复。」
「哼!」他冷哼一声,压根儿不信。「你是来同情一个瘸子吗?何必对我撒谎。」
「你」鹰绾云咬牙,将反驳的话吞回肚子里,为自己的愤怒覆上牢不可破的面具。
她得继续伪装冷漠。
源之介一份完整的诊断报告,他要亲眼看到报告才会相信,倘若他的腿真的废了,再多的复健也没用。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他冷冷地说道。
「嗯。」
鹰绾云憎恶自己的懦弱,她应该走得远远的,回硅谷找回属于自己的平静。
但她没有,只是退到门外,还给他宁静。如今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把欲夺眶的泪水吞回去。
她的身影依旧纤细,源之介在病房门掩上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为她的出现激动不已。
两个人、两颗心,却一样心事重重。
昨夜源之介将相关自己的诊断报告仔细看了一遍,看完后脸色凝重。
也是昨夜,鹰绾云接到尹珑的电话,说总部传来消息,长老们决定通缉源之介。
为了惩处他擅离职守的行为,再加上一年来都未和「奥洛」联系,长老们已指派颜岱哲领人前往香港逮捕他。
鹰绾云知道自己不该同情源之介,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无法坐视不管,这是从她再次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
当年就是恋上他那邪气的眼神,最后才将自己的心伤得好痛。
停立在病房门口,鹰绾云就试着调息,想找回勇气让她推开门而不会感害怕。
或许没人能明白她的恐惧,但这种仿佛是心脏又重新跳动的感觉教她慌乱,让她直想逃。
她以为在十年前的那一天,心就已死了!
才踏进病房,鹰绾云就看到散落一地的诊断报告,一张张已不复原形,似乎被人粗暴地摧残过。
「滚出去。」源之介的声音有如寒窖中的石子,极度冷硬,让她的心隐隐泛疼。
「该走的时候,我会离开。」鹰绾云不甘示弱地回应他,弯下身拾起散落的纸张。
源之介冷睇着她的身影在病房中轻移,那步子轻缓平稳,每当她弯腰起身时,乌亮的秀发便随之闪动。
十年了吗?他发现自己犹贪恋她绝美的容颜,随时随地为她悸动。
鹰绾云将手中的纸张一一抚平,连这种小动作也带着优雅。她一直在心中提醒自己,她不再是十七岁了。
过往的一切能在脑海中不停回想,却再也不能重来呀!
她讽刺地一笑,就算能重来,结果难道会不一样吗?
怕是再次伤心而已。
想起那曾经教她销魂也心碎的过往,她不禁咬牙,她真的不能不恨啊!
但她还是回到他的身边,真愚蠢。
「我帮你办了出院手续,明天我们就离开。」鹰绾云佯装将心思放在抚平纸张上,尽可能不去看源之介。
「我们?」他质疑地挑起眉。
「对,我们。」
鹰绾云知道自己已无法回头了。
一个意料中的结果!
当颜岱哲带着手下赶到医院时,早已人去房空。
颜岱哲只怕到死都无法理解鹰绾云的想法,如果今天是源之介突然自他眼前消失,他或许不会如此讶异。
但鹰绾云带走他……
或许这也没什么好讶异的,因为只要有尹珑与洛云飞,鹰绾云要早一步将源之介带走并不困难。
「他们昨天办的出院手续,今天早上离开。」罗湍生看着眼前的阵仗,不禁吃了一惊。
一个老人家带着十名大汉,个个壮硕有力,同样黑色的西装与墨镜,一副好似只要每人出一点力,便会让倒霉的人死得很惨。
并不是颜岱哲喜欢小题大作,虽然知道源之介受了伤,但在不清楚详细状况之下,他还是决定多带一些人,倘若真有必要动手,身后这些人恐怕奈何不了完好无伤的源之介。
只是带再多人都没用了,鹰绾云和源之介早已离开,一时间谁也猜不出他们会去哪里。
「你确定带走之介的人真的叫鹰绾云?」颜岱哲再次确认。
欸,不是他爱捉人,只是难抗命。
基本上,他对绾云带走之介的动机比较感兴趣,那两人十年前的恩恩怨怨,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老伯,我与绾云是朋友,还追求过她呢!」罗湍生温和地笑道。他忍不住又看了看门外,要是他们全挤进来,他这间小小的诊疗室绝对被塞爆。
天!绾云到底是何方人物?
不!应该问那位叫源之介的人到底是什么身分?
今天稍早的时候,还有黑道大哥级人物前来关切,对源之介出院的消息都相当震惊,却没进一步追问。但由与那件爆炸案颇敏感,很少人敢明目张胆来探病。
外界揣测爆炸案内幕不单纯,因此官方不得不压下来。
但它在黑社会中却是一件天大的事,说是龙头老大下了命令,谁敢再去招惹源之介,杀无赦。
「之介的情况如何?」这件事也要问清楚,不然他无法向洛云飞那票人交代。欸,孩子们长大了,一个比一个凶狠,洛云飞下了命令,雷清臣给了威胁,里昂说事情辨不好他的晚年会很悲惨。天,发发慈悲,留个全尸给他吧!
「虽然历经这场爆炸,但病人只有几处的灼伤。」
「还还。」颜岱哲吁了口气,总算能回去交代了。之介不愧是他最得意的徒弟,他可是花了大笔金钱与时间训练出来的,自然不可小窥。就区区几个炸弹嘛,对之介来说,只能算是小儿科。
「不过他的右腿将来可能不能走了。」罗湍生继续说道。
颜岱哲听了顿时脸色发白,先前的得意瞬间僵在他布满皱纹的唇边。
之介未来可是一国之君啊!竟然残废,这下子……
天,先让他晕了吧!
第三章
日本
只要有钱,就能买到任何东西,鹰绾云深深知晓这一点,在离开香港前,她为自己与源之介买了新的身分,才能在她的父母没察觉的情况下入境日本。
鹰家向来神通广大,那是鹰家在日本的能耐,从鹰绾云祖父那一代开始,鹰家就暗地操控了日本的政经势力,但没人敢去揭露真相,它等于是个公开的秘密。
鹰绾云用假身分租了间房子,它地处偏远,几乎没什么人会在附近走动。房子坪数不小,屋前还有个面积颇大的院子,栽种了几盆幽兰。
「该去医院了。」鹰绾云走进源之介的房里,淡淡地提醒,自始至终没瞧他一眼。
「嗯。」源之介点了点头,转动身下的轮椅,滑过她的身前。
鹰绾云低叹了口气,跟随着他走出房间。如果她够聪明,应该火速离开,不再理他。
或许她一直都是愚蠢的也说不定。
听见鹰绾云跟在身后的脚步声,源之介心中百味杂陈。当她主当出现在他眼前时,他以为是机会,所以他不放弃做复健,只求像个正常人站起来,然后努力弥补当年对她的伤害。
只是他渐渐心灰意冷了,他真的会康复并完好如初吗?这是他多心了?但他直觉那天他所看到的诊断报告并不完整,他怀疑另有隐情。
从医院返回住处的途中,源之介都铁青着脸,一声不吭,虽然两人之间并不常交谈,但鹰绾云就是知道他不对劲。
下了出租车,鹰绾云与司机搀扶源之介下车,否则以她一个弱女子,根本负荷不了他的重量。
而源之介甫坐上轮椅,便将鹰绾云抛在后头,独自一人进入院子里,但迟迟没进屋去。
鹰绾云瞧见源之介停顿在门口,心已了然,她赶紧向司机道谢,转头跑进院子,将手中的拐杖交给他。
「拿走!」源之介一脸嫌恶,视那拐杖为毒蛇猛兽般,长臂一挥,便将她手中的拐杖拍在地。
「女佣临时有事,我已放她假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无法搀你……」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忍受他的任性,可是一旦看到他乌眸中那抹受伤的神情,她的脚就像在他身边生了根,怎么也走不开。
「那你为什么不走开?在我面前碍手碍脚的。」他冷冷地笑讽,眸中迸出凌厉的光芒。
「我说过,该走的时候我会走。」鹰绾云将拐杖拾起,再递给他。
「那还不快滚!」他语气极讽刺地道。
「不是现在。」她的声音微弱得只剩一丝气息。
她该走得远远的,然而她偏偏走不开。
看来十年的岁月并没有使她精明多少,甚至变得更愚蠢。
走开,小顽固,我不想让你看见这样的我!源之介在心中沉痛吶喊。若他真残了,他情愿放她走。
但她总是顽固,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娇弱的身子里似乎藏着无穷的勇气,他知道自己需要花很多心思,只为赶走她。
否则他十年前就会把她要回来,再也不放开。
鹰绾云猜不透他的心思,十年前如此,今日依旧没长进,她恋上了他的全部,却也被他浑身散发出的冷意寒透了心。
不该再想了,想多了徒然心乱。
「你必须早一点习惯使用拐杖,将来会有一段时间,你的身边少不了它。」鹰绾云收拾起低迷的心情,重新面对他。
「拿走,我不想习惯那种丑陋的东西!」源之介在意且发怒的原因是方才医院的复健师所说的话与鹰绾云一模一样。
习惯?哼!说得好像是一辈子的事!
他不安、狂躁,像只困在牢笼中的猛兽,想在眼前的困局中找到出路。他无法接受这残忍的事实。
「你会好的,为什么你总是不信?为什么你总是先放弃?只要再多做一点努力就好了呀!」鹰绾云哽咽着,她仰起小脸,将明眸中的泪水眨去,不让泪水掉下。
她的控诉他只能无言地承受,猜忌太多让爱情变得单薄,所以十年前他忍痛放弃她。
今日再想起,后悔如潮水般涌上他的胸臆,他不怪她的恨,因为是他自己放弃她的,如今说什么都已迟了!
「拐杖给我!」不再胡乱发脾气,他对她伸出了手。
「嗯。」鹰绾云点头,将拐杖递给了他,不意两人的指尖轻轻碰触,她震颤了下,连心儿都在颤抖,她感觉到了,那是害怕。
源之介的表情冷漠,看不出一丝异样,只是眼中泄露了他的悸动。他还是很渴望,他知道自己依旧要她,只是一直以来不愿承认,一味自欺欺人。
源之介双手拄着拐杖慢慢站起,有些颤动,脚步不稳得似乎随时会跌倒,鹰绾云忍不住上前搀扶。
「不要碰我!」他冷声喝道。
她被吓了一跳,触电似地收回手,一双大眼露出受伤的表情。她黯然地咬着牙,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她早该习惯。
源之介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进屋里,刚毅的脸部线条紧绷着,他觉得自己像个丑陋的瘸脚怪物!
鹰绾云在他的身后盯着,她能理解他的不愿,从来他都是心高气傲、无所不能的,骄傲如他如何接受今日的一切?
凝视着他的背影,她终于因心疼与不舍而落泪。
这两天,鹰绾云发现有陌生人在屋子附近徘徊,她早起了戒心,尽量减少外出的机会。
但是源之介的腿得持续做复健,所以她花钱请复健师到住处来,这点怪异的动作,很快让源之介感到不对劲。
「怎么回事?」
屋里只剩他们两人,女佣出去买点东西,而复健师刚才回去。
今天的源之介不像往常般逃回自己的房里,反而主动和鹰绾云说话,只是语气很不好,也不是闲聊。
「什么怎么回事?」鹰绾云闻言,佯装平静。
「我只是腿瘸了,不要以为我是瞎子!这两天外头有不少人走动,不是吗?」他的语气森冷。
「我不知道。」她心虚地摇头。
「撒谎。」他轻啐一声……
「你没有资格这样逼问我,他们是谁对我们重要吗?」她不敢说出总部已经派人要捉他回去。
三十五岁以前,他们都算是「奥洛」的一分子,必须服从与参与「奥洛」的中枢运作事宜,三十五岁之后再返回自己家族继承事业。源之介的行为违反了与「奥洛」约束,总部理当追人回来。
「你愈是逃避我的问题,就表示他们愈重要。回日本这么久,你的父母都不闻不问吗?」源之介挑眉阴道。
「我会让他们知道我回来。」鹰绾云不安地在屋里踱步。那些人也有可能是她父母派来的,父亲在日本的势力庞大,一定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搞什么?」他再度追问。
「因为……」鹰绾云有些慌了。她不能让他知道他被总部通缉的事,否则依他的个性,绝对会选择硬碰硬,再将他们闹得大乱。
「为什么不让你父亲知道你人在日本?」他早就觉得事情不对劲,而她的动作也不自然。
一旦父亲知道她的行踪,就等于暴露了源之介的藏身地点,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捉走。
她就是心太软,就算是对他有恨,也不能放他不管。或许她真的没有聪明过,她承认爱情让她变得软弱与愚蠢。
「说!」源之介喝道。
「我已经长大了,没有必要让他们知道我的每一件事,别忘了,再过几年我就要接掌父亲的位置,我必须独立些,需要自己的空间,我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说到最后,鹰绾云几乎要崩溃。他为什么要如此逼她?
「这种逃亡似的生活就是你想要的?」他将轮椅滑向橱柜,拉开其中一个抽屉,拿出两本护照丢到她的面前。
鹰绾云瞪着那两本护照,错愕地抬头看着他。
「假的身分、假的名字,我们到底在这个地方还有什么是假的?告诉我,我们在逃避什么人?」他锐利的瞇起眼眸,直视着她。
低吁了口气,鹰绾云担心的蹩眉。「长老们已经派人追缉你回去,要定你的罪。」
「那些老不死的能对我怎么样?」源之介不屑地轻哼了声。
「带我回去。」
「不!」她想也不想地就拒绝。
「笨蛋!你可知道再逃下去,将会与我同罪?」不值得的。源之介在心中说道。
「我知道。」她是心甘情感,绝没有怨言。鹰绾云微微一笑。
「知道你还把我从医院带离开,蠢!」他咬牙,愤然的道。
骂得好。「是好是坏我自己承担,不用你管。」鹰绾云笑得凄冷,柔媚中带着绝艳。
「接下来呢?我们要这样逃一辈子吗?」他强迫自己撇开头,不愿看她那抹凄楚的微笑,这会让他的心揪疼不已。
「有何不可?」她不在意地耸肩。
他可不允许她沉沦。「我要回去接受审判,你则回去过你的生活,结婚、生子,然后接管家族。」
激动的心情化成满眶的泪水,鹰绾云凄冷地一笑。「总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努力,为什么……」说完,她失声痛哭。
十年前,他让她从云端狠狠地跌下,直至今日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平抚伤痛,现在她还是学不会聪明,傻得回到他身边任他伤害。
鹰绾云,你的遭遇不值得同情。
「算了吧!我不值得你这样的。」如今的源之介是自卑的,眼前的她完美无比,可以得到全世界最好的男人。
「值不值得由我自己来决定。我绝不会回去,除非你能够行走自如,否则你就别想摆脱我!」
疯了!她自己知道。
她对他是有恨,她恨自己的疑心,恨他的无情,空虚的心至今还找不到替代的,一切都是他的错!
「自作多情。」源之介的眉心不禁蹩得死紧。她明知道行不通,她却偏要如此,傻气!
「自作多情也好,不要脸也能,随便你怎么想。」她坚强的面具崩溃了。
她就是如此地顽固,对自己决定的事执着到底,外表的柔顺不过是个幌子,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她的性子。
伤她,只是要她尽早离开,否则他会情不自禁的将她抱住,再也不让她离开。他根本配不上她,只会将她拖下水。
「你想得到什么?等我再爱上你吗?」他的语气很冷,充满了嘲弄,眼神轻佻地睨着她。
他的话有如一颗巨石撞进她脆弱的内心,她惊讶不已,愣愣地瞪着他的脸庞。
等他再爱上她?他是什么意思?
她觉得自己的心在崩塌,她几乎听到碎裂的声音。
不……她不停地摇头,对他,也对自己。
源之介见她的小脸血色尽失,清澈的眼眸里闪着泪光,贝齿咬着下唇,眼看就要咬出血丝。
心痛,竟比十年前更甚。
两人皆是。
入夜后的大地是清冷的,虫鸣蛙叫伴着黑夜,风铃在晚风中轻摇出清脆铃声。
乱啊!他的心。
为了她的幸福,他应该极力将她赶走,但他又很自私,希望她能伴在他身边。
若真逼走了她,他就没有理由留在世上;失去了她,他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他爱她,十年前如此,今日依旧。
源之介叹了一口气,十年了,原来已经十年了……
鹰绾云心想,她真的是在等他再爱上她吗?
不,她没有过这个念头,她告诉自己她只是同情他,所以走不开,而不是真如他所说的,等他再爱上她。
曾经刻骨部铭心,曾经失魂落魄。夜太长,梦却迟迟不来。鹰绾云闭上双眼,要自己别再去想。
风凉凉的,心却烦躁,她需要非常、非常努力,才能不去想他,专注于自己对他的恨意中。
他们曾经爱过,出次见面的那一剎那,他就留在她的心里,从此她的心中只有他,她的世界也只有他就够了,甜甜蜜蜜,浓得化不开。
永远记得,那年她才十七岁……
第四章
长长的辫子、一副不起眼的眼镜,苍白的肤色和清秀的五官,瘦长的身子,十七岁的鹰绾云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只有身上的白袍透露了一点她非凡的本领,研究与仪器就是她的全部,她的天与地。
她总觉得自己无比的平凡,像是路边的小草,不会让人多留意一眼。
眼前的四个大男孩对她很和善,但又陌生;小时候她和他们曾经见过面,也相处过一段日子,而她都牢牢记住了,向他们却好像将过往的一切遗忘了。
洛云飞、雷清臣、里昂、源之介,四个不同典型的漂亮男孩,狂放、斯文、耀眼与邪美,分别是他们的特征。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洛云飞露出一抹迷煞众生的笑容,手指轻轻地勾起鹰绾云的下颔。
颜岱哲从几天前就不断提醒他们一定要出席鹰绾云的欢迎会,他们四个肯齐聚一堂,算是很给面子了。
鹰绾云腼腆地一笑,同意的点了点头,「日本东京,你去过我家。」
「喔,原来如此,你是鹰家的继承人,可是我记得你小时候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啊!」
「云飞!」颜岱哲低声怒斥一声。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鹰绾云自我调侃道。
「现在也不差呀!」雷清臣笑着打圆场,牵过鹰绾云的手,一脸温文儒雅。「欢迎你归队。」
「对嘛!云飞,不要这么挑,小心以后找不到老婆。」里昂的笑容像个大男孩,如阳光般灿烂耀眼。
源之介不发一语,只是冷漠的在一旁瞧着眼前四人一来一往的对谈,彷佛任何事都与他无关。
鹰绾云偷偷地窥了源之介一眼,被他眼眸中的那抹阴邪冷光给骇住,她慌忙地撇开视线,不敢再看他。
方才她彷佛看见他有一对黑色的羽翼,在他高大结实的背后闪烁着黑亮的光泽。
源之介发现她的偷瞟,唇边扬起了玩味的笑容,深幽的眼瞳里掠过恶意的嘲弄光彩。
「你们几个不要欺负绾云,她比你们年纪轻,这几年又都待在美国国防部直属研究协会中,少与人相处,你们不准逗人家。」颜岱哲负责他们几个人的训练,有相当的权威。
「颜叔,别把我们说得像急色的大野狼,我们的小绾云如此清纯可爱,谁舍得欺负她?」洛云飞挑起一道眉,笑道:「我听说过你天资聪颖,没想到如此厉害。」
鹰绾云被洛云飞搭在肩上的一双大手给吓得不敢动弹,想挥掉却又不知该如何才能巧妙躲开。
源之介看到她的小脸一阵白、一阵红,再看到她那双藏在眼镜下的大眼闪动着左右为难的光芒,忍不住失笑。
鹰绾云转头看了源之介一眼,一股怒气在她的心中扩散,她恼怒地瞪着他。
他一定知道她心中的难堪,却只在一旁嘲笑她,可恶的男人,最好以后不要再看到他。
喔,原来这苍白的小东西也是有脾气的啊!源之介微瞇起双眸,不客气地回望她的瞪视。
「喂,不要用你那双阴邪的眼神戏弄人家。」里昂眼尖,立刻就发现了他们两人之间不单纯的眼光交流。
「我哪有。」源之介的语气很是无辜。
还敢理直气壮说没有?鹰绾云气闷,委屈地垂下眼睑。
她不喜欢这个地方,可是身为鹰家的继承人,她必须到这里接受训练,不止是学术方面,也包括防身术与各种技能。
原本她早该来这里,现在已经比规定年龄晚了几年,而眼前的四个男孩年纪不过二十,却已经在此接受了好几年的训练,个个体魄修长结实,不但身材完美,连那气势与脸孔都属上乘的极品。
真令人自卑。鹰绾云心想。
「对了,你来得正好,我们在比剑,跟着来观战吧!」里昂亲热地拉着她的小手,往门外走去。
鹰绾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拒绝,只好乖乖地跟着他走。
「你们又要赌了吗?」颜岱哲将他们几个男孩一手带大,是最了解他们四人顽皮的天性。
他们无聊的时候喜欢比西洋剑赌博,既不会伤人,又可兼具娱乐的功能,所以很受他们几人的青睐,一身剑术的本领颇高。
「对,我们这一次拿跑车做赌注。」洛云飞露出必胜的微笑。
「我绝对不会让你赢。」雷清臣轻哼了声。
「赢家一定是我。」源之介不屑地瞧了他们一眼。
「喂,你们不要在里头啰嗦,光说不练。」里昂远从看台上喊话,要他们动作快一点。
鹰绾云低着头,突然发现有点喜欢这种热闹的气氛,心中蠢蠢欲动,不知道怎样才能打入他们的圈子。
她好期待。
细长的西洋剑握在手中,此刻洛云飞与雷清臣是敌人,两剑互击,发出响亮的金属声音。
他们都穿着正式的比试服装,只是没戴面具,却更凸显出他们俊逸非凡的丰采。
鹰绾云瞪大双眼仔细地瞧着,生怕漏过一丝精采镜头。天,他们两人的身手怎么能如此敏捷,剑在他们的手中宛若有了生命,舞动出凌厉的光芒。
源之介双手环抱着胸膛,眼角睨着鹰绾云的一举一动。其实她也没有太多的小动作,不安分的只有她那双大眼睛,一会儿是惊叹,下一刻又绽出灿烂的笑意。
「好厉害。」她满足地称赞道。
「要不要自己下去玩玩?」源之介戏弄的一笑。
鹰绾云抬起小脸,疑问地盯着他,看到他唇角的那抹邪魅笑容,她连忙低下头,讷讷地说道「我不会。」
「再过几天就会有人来教你,我们会的,你一样也不会少学。」源之介被她有趣的反应逗笑了。
她的小睑满是惊讶与恐惧。「你们这么厉害,我……我不行的,等我学到像你们一样时,我一定很老了。」
「过奖,其实一点儿都不难。」很老?她也不想想自己才十七岁,离七十还远得很呢!
「他们两人到底要比到什么时候?」里昂已经忍不住要试一试身手了,怎料洛云飞与雷清臣两人的比赛像是要持续到天长地久。
「我们自己也下场比画一下吧!」源之介勾着淡淡的笑容,身体中的好动因子正蠢蠢欲动。
「求之不得。」里昂挑了两把剑,一把丢给源之介,自己则转身走下看台。
源之介随之迈开步伐进人试场,沿途活络了下筋骨,动作潇洒且不经意地流露出狂放气息。
鹰绾云的目光自洛云飞与雷清臣的身上移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源之介,心中充满了期盼。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特别注意源之介的存在,她的视线总是忍不住瞟到他身上,暗暗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源之介长臂一伸,剑尖指向里昂,俊美的脸庞扬起一抹邪美的笑,与里昂的金灿眼眸相比,他有如黑夜中的撒旦。
「你的跑车输定了。」里昂自信满满地说道。
「输定了吗?我还想加注呢!」源之介的信心不比里昂少,长臂一动,剑尖微微地轻颤。
「之介,我们志同道合!」试场上,遥远地另一端,传来洛云飞充满笑意的声音。
「云飞,别分心,你快要输了。」雷清臣也不甘示弱,揶揄地轻笑,剑端险些划过洛云飞的睑颊。
鹰绾云看了不禁惊叫了声,当场惹来四个男人不解的眼光。
源之介的眼瞳淡淡地瞟向她。「想玩就说一声。」
「不是!好危险。」她低垂着发烫的小睑,吐了吐粉舌,不太习惯他们用如此直接的眼光看她。
洛云飞停下手,雷清臣见状也跟着歇手,两对戏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那用双手摀住脸蛋的女孩。
「我觉得她还是很想玩。」洛云飞挑眉道。
「嗯,我也有同感。」雷清臣的笑容总是儒雅温和的。
「之介,你教她一下吧!」里昂扯开一抹教人看了就开心的笑,只是那双金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算计光芒。
「为什么是我?」源之介的口气犹是一派的清淡。
「嗯……你比较和蔼可亲。」迟疑许久,里昂才缓缓地迸出这一句。
明明是睁眼说瞎话。不止洛云飞与雷清臣投给里昂质疑的眼光,连鹰绾云听了都皱起秀眉。
四个男人中就属源之介的邪冷最教人不寒而栗,鹰绾云隐约明白她注意源之介的理由,因为她仿佛又看到他身后有一对黑色的羽翼缓缓扬起。
源之介回给里昂冷冷的轻哼,转过头睨了鹰绾云一眼,语气低沉的说道:「你想学吗?」
鹰绾云怔了半晌,扫视四双紧瞅着她不放的眼睛,不知该镇如何是好,心中再次蠢蠢欲动。
「嗯。」她怯怯地点头。
失算!源之介暗咒了一声,他以为胆小的她会摇头说不,然后远远地跑开,没想到她竟然答应。
「下来吧!」他也真是有病,拒绝不了那张含羞带怯的小脸,和那双藏在镜片下的大眼睛。
「难得。」雷清臣向洛云飞低语,使了个眼色。
里昂却是早在预料中的一笑,投给洛云飞与雷清臣的眼光是颇有深意的,拉着他们两人退开。
源之介出其不意的将里昂留在他手中的剑丢给她,鹰绾云吓了一跳,急忙用双手去接。
「该死!」源之介再次低咒,迅速上前拉过她的纤细手臂,空出的另一只长臂接住自己丢出的剑。
鹰绾云脚步一个不稳,纤细的身子跌入了他宽阔的胸膛,被他所散发出的热力所震撼。
天!这就是男人的身子吗?热潮直窜烧到她的耳根子,他好闻的男性体香、混合着汗水的粗旷气息,侵略着她的嗅觉神经,还有那胸膛结实有力,有如一堵厚实的墙。
「你太瘦了。」他低声在她的耳边呢喃道。
她纤细的腰不盈一握,瘦弱的身子找不出几两肉,发丝与肌肤都散发着怡人的香味,和一丝淡淡的化学药物味道,两者融合在她的身上,竟无比诱惑他的感官。
鹰绾云觉得自己的身子几乎烫得要燃烧起来,他的语气有如某种元素,在她的体内进行着化学作用,在她的心里分泌出一种尚未在她脑海中命名的物质。
甜甜的,带着微微的酸涩。
「我没事了。」她的声音有如蚊吶,要求他放服开。
沉默了片刻,两人之同的气氛尴尬,直到试场边传来一声不识相的轻咳,才教源之介松开了手掌,看着鹰绾云粉嫩的纤手脱离了他的掌握。
「之介,不要欺负人家喔。」里昂笑得诡异,眼中看戏的意味浓厚。
「闭嘴!」源之介抛给他一记如冰霜般的眼光。
「有一句至理名言,你听不听?」里昂坏心的卖关子,偕同洛云飞与雷清臣,三人悠闲的靠在墙上。
「有屁快放!」源之介不屑地轻哼。
「真凶。」里昂却半点儿都不介意地一笑,继续道:「有句话说,如果你伤了一颗心,就要负责把那颗心娶回家。」
「这是哪门子的至理名言?谁说的?我怎么没听说过。」源之介蹙眉,紧盯着里昂玩笑的脸庞。
「当年我老爸追我老妈时说的,而我老妈就是那个受害人。」里昂神秘兮兮地揭开谜底。
当场所有人又气又笑,要是真将每颗伤过的心娶回家以示负责,那他们四个人早就妻妾满堂了。
「云飞,你伤过几个人的心?」雷清臣笑问。
「少说百来人。」四人当中洛云飞交际的手腕最高明,玩过的女人不计其数,只可从没对人家真心过。
「喔,那你娶了几人回家?」女人在他们的眼里与青萝卜无异。
「我在等别人伤我的心,然后把我娶回家。」洛云飞抛给雷清臣诱惑的眼神。
众人个个失笑。
源之介云淡风清地回答道:「里昂,担心你自己吧!搞不好你有遗传基因。」
鹰绾云听了直觉脸颊热烫,不禁伸出冰凉的小手抚着热颊,低垂下眼帘,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突然间,她大笑出声。
「你们真好玩,这下子我不会无聊了。」她柔亮的长辫子因笑意颤动着,嫩如花瓣的小嘴展开笑容。
源之介的眼眸直盯着她的笑颜,发现她的五官有着妩媚的柔美。
笑意让她的小脸出现最动人的景致,源之介不否认他看痴了,生平第一次心动。
在场的人都与源之介一样,他们以为平凡无奇的鹰绾云不出色漂亮,但如果再看,却是块待琢磨的璞玉。
「过来吧!不是要学剑吗?」源之介收敛外放的表情,朝她淡淡地丢下一句话。
「嗯。」她用力点着头,不敢有丝毫异议。
「之介,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来教吧!」洛云飞突如其来的话语,窜进源之介和鹰绾云之间微妙的气氛。
「不必了。」源之介想也没想就拒绝,但如果他够聪明,就该及时退出,省得麻烦。
可惜今天的他有点愚蠢。
灿烂笑颜,撩人心弦,源之介却没有对她特别温柔,他的音调依旧平绶,「举起你的剑。」
「好。」鹰绾云照着他的话做。
源之介在两人之间拉出一段距离,洛云飞三人很有风度地在一旁静看着,此刻的鹰绾云看起来像个惹人怜爱的小花。
两人手中的剑有意无意地轻触,闪耀出微微光亮,他与她四目相交,情愫分自两人心中漾开。
第五章
初到此地没多久,鹰绾云便已熟悉环境。上课地点都在不同的地方,有时会在一栋占地颇广的大楼中;在这里,她可以遇上各式各样的人。
以这栋大楼为中心,四周是无数的楼宇,鹰绾云慢慢地感到自在,因为每个人都对她很客气。
在这岛上就属源之介、里昂、雷清臣、洛云飞与她的地位最高,虽然还有一些长老,但除非他们五人犯错,落人口实,否则其它人是没有资格调动他们五人的。
但训练课程除外。
走廊上,鹰绾云被一群教授簇拥着,他们似乎不放弃任何教学时间,在她儿边不听地聒噪着。
在此时,走廊的另一端,源之介似乎也面临到同样状况,俊邪的脸庞伪装可亲,聆听身边教授们的谈话。
鹰绾云抬起小脸望了他一眼,瞥见他乌眸里无奈的笑意,她心有灵犀地点头,对着自己身旁的教授们偷偷扮了个鬼脸。
「哈!」他像是逮到她的小辫子似地贼笑。
「对与明天要做的临床实验,请问有什么意见吗?」身旁一名医学博士抬起头,问着高大挺拔的源之介。
「没有,请继续。」源之介再度成功的将自己的不耐烦藏到面具下,心思却不在教授身上。
伪君子。鹰绾云用眼神笑骂。
我很无辜。源之介对她露出可怜的苦笑。
你明明不耐烦,还装无辜!她吐了吐粉舌,小脸有着可爱的笑容。
源之介挑起剑眉,淡淡地瞟着她,唇角浅浅地扬起笑,轻哼一声,理直气壮得不得了。
败给他了!鹰绾云扬唇一笑,两队人马在宽直的走廊上错身而过,被簇拥在中间的两人不自禁地回头。
看到彼此,相仿的笑容是他们给对方最直接的响应,那短暂的知心像蚕丝般柔细,近乎透明,却紧系在两人眼眸相交的剎那。
这个南欧小岛,是专属于他们五人的训练场所,由于地幅广大,平常不太能巧遇到彼此,日日夜夜面对的就只是数个武行指导,包括枪械、格斗等严格的训练和专业进修。
鹰绾云的地方在岛的南边,熟悉环境之后,她便很少踏出自己的地方,除了老师们外,平素没人会特地光临,很是清幽,所以她很喜欢这个地方。
颜岱哲细心的为她准备了和式建筑的住处,离实验室有段距离,两处间筑了一道墙,从外面看不到和室里的生活情形,并派了两名女佣替她打点日常起居。
生活没大事,只是小状况不断,从小父母心疼她纤瘦,并没特地训练她的体能,现在每天却要接受大大小小的训练,一天下来身上的大小伤痕累累,多半是淤伤。
「轻一点、轻一点!」在女佣的揉捏下,鹰绾云忍不住地哀疼,差点儿连眼泪都流出来。
好痛!这种生活真不是人过的。
微风吹动门上的风铃,声音清脆悦耳,但鹰绾云一点儿都不觉得快乐,她想逃,逃回父母的怀抱,或逃回美国。
总之,她讨厌这个鬼地方。
「哼。」
突如其来的男性轻哼伴随着风铃声飘散在空气中,似乎正嘲笑鹰绾云的狼狈。
狼狈?源之介觉得自己不该用这种形容词,因为鹰绾云的这个模样,该说活色生香才是。
她躺在榻榻米上,身上的和服微敞,依稀可见诱人的双峰。
「啊」娇羞的尖叫声突然响遍整栋屋子。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鹰绾云脸色苍白,一双小手紧紧地揪住衣服的开襟,自女佣的身旁惊坐起身。
「你……你……」她指着源之介的俊脸,气急败坏得说不出一句指责,脑袋中找不出半句骂人的话。
天啊!她竟说不出话。
她难道不知道微掩的乳沟比完全裸露更引人遐思吗?源之介扬起挑情的笑,凝视她花容失色的小脸。
「源少爷」女佣急忙请安。
「嗯,下去吧!」他恍若这间屋子的男主人,口气慵懒地命令,视线倒是没一刻离开鹰绾云晕红的小脸。
当然,还有她的曼妙身躯。
没想到当日朴素白袍下的身子竟是如此曲线玲珑。
真教人意想不到,她是个充满惊奇的女子。
「不!不要走。」早知道她就别那么放心,和服下竟不着寸缕。
女佣为难,也知道鹰绾云的苦处,一个年轻的女孩儿衣衫不整地与男人共处一室,难免心慌。
但源之介是值得信任的正人君子。如此一想,女佣还是听他的话,退出房。
「不……我……」要走请把她一起带走。
「你在担心什么?我又不会把你剥皮生吞。」源之介的话里带着戏谑,也含着微微的暗示。
也难怪女佣会放心退出去,因为他向来自律,也从来没有挑逗过别的女人,但对鹰绾云,他却有一股一亲芳泽的冲动。
「你有事吗?」她勉强露出一抹微笑。
「没事我不会过来。」他笑觑着她小脸上的笑,少了眼镜的她看起来更是娇艳。很不巧的,他和她是邻居,住得近,但开车也要十分钟,不过他却被颜岱哲派来告诉她一个礼拜后的野地求生竞赛。
地点是阿尔卑斯山,在当地还在下雪的季节里,真亏他们那些老人家想得出来,简直故意折腾人嘛。
「可不可以先让我换件衣服?」她怯怯地要求,不习惯在男人面前穿得那么少。
「不需要吧,我个人倒是满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源之介的眼中不掩对她的欣赏。
色鬼!鹰绾云暗自在心中咒骂,如果再坚持下去,搞不好他会说她小气、没见过世面。
算了,反正他又看不到什么。鹰绾云虽是如此想法,却还是把腰间的衣带弄得更紧。
嗯,她的腰肢一如他想象中纤细。源之介在心中偷笑,不打算点醒她男人并不是永远将视线停留在女人的胸部。
「有什么事请说吧!」希望她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但当她面对源之介时,她就不再是自己了。
「我们两天后要出发到阿而卑斯山上,最好准备一下。」源之介扬起淡淡的笑容,他喜欢看她惊讶的表情。
鹰绾云小口微启,疑惑不已,注意力从源之介的身上转到话题上。「我们要要去山上?度假吗?」
「你想呢?」真傻气的问题,要是被其它人听到,她不被笑到挖洞钻进去才怪。
「一定不会有这么好的事。」她郁闷地抱怨道。
「知道就好。」看来她不止在科学方面有逻辑能力,原来平常也有连结的能力。
「我可不可以不要去?」她几乎要哀号,小脸苦皱成一团。
一定又是什么劳什子的训练竞赛,这两个月来,老师们加紧的训练他们不是没有理由的。
就等将来某一天他们自相残杀嘛!她是这么觉得的。
「你是女孩子,又来不久,颜叔有特别交待。」源之介真的不太想嘲笑她,但就是忍不住唇边的笑意。
「是吗?」她颇自怜地低语。
「总有一天你会习惯的。」
「可能还没习惯之前,我就已经死掉了。」她不以为然地吐了吐粉舌。
「有这么痛苦吗?」他扬起一道眉。
「你以为我刚刚在做什么?我的腰痛背也痛,不,是全身都痛得快瘫了,需要有人按摩。」她稍稍地伸展了下双臂,随即吃痛地皱起眉心,她忘了腰际昨天不小心被打伤了。
痛啊!
「让我看看。」源之介举步走近她。
「不要过来!」她慌乱地挥手,倒退连连,视他如瘟神一般。「我已经好了,真的!」
「真的?」他相信就有鬼。他出其不意地蹲到她身旁,大手往她的腰轻轻一抚,正中要害。
「痛……」她几乎要流下眼泪,眼儿委屈地红着。
「很痛?」他淡淡地问。
「废话!我又不是无聊,不痛装痛!」她就是那种老实过火的人,有什么事都表现在脸上。
「我们都是过来人,让我帮你推拿一下。」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的手已经按上她柔软的腰际,火熟地熨烫着她裹着薄衣的肌肤。
「不用了,你听不懂吗?」她睨了他一眼。
得寸进尺!她却不敢伸手推开他,羞怯的红潮再度袭上她水嫩的双颊,连唇瓣的颜色都比平时嫣红。
源之介不在意她的凶悍,反而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吹气,柔柔软软的气息挑逗着她。
「不……」连她自己都听得出来那拒绝的声音是如此地虚弱无力,她无法抗拒他的柔抚,只能屈从他。
他劲中带柔的手力为她带来短暂的疼痛,剎那间几乎是痛彻心扉,让她不由得叫了出来。
「你弄痛我了。」她低下脸,低声地抱怨。
他闻言,勾起邪魅的笑容,挺鼻凑近她细如丝缎的黑色长发,嗅着她独有的芳香。
「你的语气真教人蠢蠢欲动,让我真的很想弄痛你。」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意有所指的说。
她微微一怔,大眼圆瞪着他,俏脸酡红,「登徒子,不正经,你……你……」
原来恶补真的没用的,这些日子她不停地学习骂人的话,看到他却还是忘光光了。
「我不会动你的,颜叔交代过,你还未成年。」他的手仍旧不停地为她揉开淤血,成功地把她的注意力移转开。
如果没有这交代,不知道四个人中谁会先动手,只是未来他俩与她是合作关系,当他们都不想付出真心时,谁都不会出手。
她是他们之中唯一的红颜,难能可贵,需要好好地珍惜。
「颜叔……他……」天,羞死人了,她就像只待宰的宠物,因为顶着宠物头衔,所以不能宰来吃。
这是源之介的话给她的感想,是不是这样她就会放心一点了呢?不,鹰绾云发现心中还是忐忑不安。
不是担心,而是失落。
「还很痛吗?」他的声音像情人间的呢喃耳语。他很懂得勾引女人。
鹰绾云这才突现她完全忘了痛,腰间虽还是传来微微的疼痛,却另外有一种舒畅的感觉自他的手掌传到她的肌肤。
他竟连手都有魔力!鹰绾云想着就觉得心头一热,缓缓地对他摇头道:「真的好多了,谢谢你。」
「嗯,特别服务,下不为例。如果筋骨还不太舒服,区里有安排按摩师,不用客气。」
「好。」可是她好像喜欢上他的手了,怎么办?一直以来她所遇过的按摩师,没有一个比得上他。
他都说下不为例了。鹰绾云一阵失落。
「靠过来一点。」他的手往上揉捏着她的肩膀,舒缓她僵硬的纤颈。
这次她一点儿都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拒绝上头,全身的畅快让她觉得自己有力气应付未来所有的考验。
真好,她恋上他的手了。
她半偏着小脸,长发随着动作流泻而下,微瞇的秋眸盈着水光,很是享受他的抚触。
「不要引诱我犯罪。」他揶揄地轻笑道。
「对不起……」她的心跳如擂鼓,低垂着小脸不敢看他,白痴也知道刚才她的表情有多放荡。
「野地求生竞赛可不比夏令营,不止要让自己存活下来,更要通过一道又一道的关卡,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躺着回来。」他的手指眷恋地绕着她柔亮的发丝。
「我不懂,为什么他们要如此虐待我们?」鹰绾云眨动着杏眸,天真地问道。
「挑战自己的极限。」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的极限在哪里?我不喜欢运动,让我一直持在实验室中就好。」
「别让洛爷听见这些话。」他沉声警告。
「听见了又怎样?」
「奥洛」的领导人洛韬对鹰绾云是个威严却陌生的名字,她不如源之介等四人见他的次数多,近几年来她更是足不出户,也就更加陌生了。
「他会让你半年不能进实验室,只做你最不喜欢的事情,譬如运动、打斗。」瞎子才看不出鹰绾云最讨厌刀剑之类的东西。
他和她是邻居,偶尔无聊时他会过来看看,在她滑稽的学习中找寻生活的乐趣。
这是他的秘密,若告诉了她,以后就少了好玩的笑料,等哪一天他变善良后,再告诉她好了。
「变态!」鹰绾云娇斥一声。
「洛爷听了一定会很得意。」折腾他们这些小辈是洛韬闲来无事的消遣,多年来他们已知道骂了也没用,反而会被整得更惨。
鹰绾云苦笑,小嘴扬起迷人的笑弧,她看着源之介道:「下次换我们整他好不好?」
「同意。」他正想这么做。他伸出大掌握住她纤柔的小手,扬起一抹浅淡而迷人的笑。
被他的大掌握住的感觉让鹰绾云的心儿一震,方才来不及逝去的笑意在她的唇边扩大。
摘去了眼镜、放下了长发,她的脸蛋在黑发衬托之下,带着些许少女的青涩,与即将成熟的女性气质。
他不禁看痴了,探出大掌摩挲着她精致的小睑,不经心地掠过她细致的五官。
不!他恢复冷静地立刻抽回手,将那失控的情绪抛在脑后,站起身来,邪冷的表情再度回到脸上。
「出发时间会有人来接你的。」他丢下淡淡的一句话,睨了她一眼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目送他离去,只是她没有发现,自己眼中竟有淡淡的舍不得。
她贪看他眼底那一抹邪恶如魔的笑,总教她的心悸动不已。
山上的雪终年不化,不知道是谁挑选这种鬼地方,首要就考验到他们的耐冷能力。
鹰绾云穿着白色的雪衣,手带白色的羽毛手套,很是抢眼。
几个评议委员一定是很没有耐心的人,要求速战速决,搭车子上山对他们而言太慢了,一行人坐上直升飞机上半山巅。
这一架直升机中除了驾驶就只有他们五个人,其余的人在另外的几架直升机,其中还包括了不少救护人员。
平时的雪线没有那么低,今年却偏偏遇上了酷寒的冷冬。
「紧张吗?」洛云飞笑问鹰绾云。
四个男人,一色的黑,轻松的优闲神情让人有种他们不过是要去滑雪,而不是接受生死的挑战。
「一点点。」她说谎,因为细嫩的嗓音微微发颤。
小顽固,明明就怕得要死,却还逞强。源之介深邃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瞅着她。
绾云感觉到他的嘲讽,她敏感地看向源之介,两人的视线在瞬间相交。
他也毫不客气地回望她,一点儿都不介意她逮到他看她的视线,淡淡的笑意噙在他唇边。
下次你就会习惯。他用眼神告诉她。
就在她为他的关怀感到暖心之时,她又看到了他眸光中的冷酷,那意思是,就算你不幸遇难,也不会有人救你。
你还是早习惯吧!他嘲弄地扬起一眉。
鹰绾云俏脸一沉,别开眼,不再看他一眼,不然她总有一天会被他气死。
里昂瞇着金灿的眼眸盯住源之介与鹰绾云之间不寻常的眼神交流。
嗯,今天的之介不太一样。
「你放心吧!颜叔他们不会把我们弄死的,因为要是发生什么意外,他们大概也不会有太好的下场。」里昂爽朗的一笑。
「那几个老像伙不会那么胡涂,就算他们真的不要命了,我也不想奉陪。」洛云飞不屑地轻哼。
「各凭本领吧!」雷清臣似乎也不太担心。
这些年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刁难。没关系,一代新人换旧人,小心他们这些新人让他们旧人死得很难看。
绾云眉锁轻愁,低声问道:「可是,如果他们不想整死我们,却不小心发生意外怎么半?」
「每个人都有一枚信号弹,只要看到信号,立刻就会有人赶往抢救,你操心太多了。」雷清臣安抚道。
原来竞赛没有那么严格。鹰绾云忍不住又瞪了源之介一眼,他却没有跟她说明白,害她好几天睡不着觉。
源之介耸了耸肩,扬起一抹恶意的笑。他发誓,要不是被逗弄的她看起来如此好玩,他绝对会说明白。
但他就是喜欢将她耍得团团转,然后看她清秀小脸上的恼恨怒意为她略显苍白的肤色添上娇红。
好玩,下次要怎么唬她呢?他已经开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