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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教授的日记作者:tx0297字数:5。9万第一章冰恋情缘我的授业恩师胡教授,于去年仙逝,享年90高龄。

胡老生前,虽已耄耆之年,走路行动稍有不便,思维理智却还十分清晰。

一个大天白日,我去探望于他,适值其家人都为衣食奔忙在外,老人独居寓所颐享天年。

见我到来十分高兴,茶点招待,又弈了一盘围棋。

突然他拉住我的手,带着期求的目光说道:

“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应允否?”

凭我和他的关系,我目前的学识及成就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他的提携和造就,恩师有求,纵刀山火海也当竭力完成,遂应道:

“老师有事,学生定当尽力去做。”

胡教授面带红晕又有几分伤感地继续说道:

“老朽已是风烛残年,不定何时撒手人寰。近年来退休在家,寂寞之余便会闭目沉思,忆起当年的沧桑岁月和峥嵘年华。诸多兴高采烈之事无愧天地良心,然有一事使我至今耿耿于怀、内疚于心,愧对一位弱小的女子。多少年来我一直想把这件事坦诚出来,以表示我对这位女士的忏悔,可是又难以启齿。惟恐旁人会说:这样一位知名的学者教授,也会做出如此荒唐不拘、无情无义的丑事,我的一世英名也就彻底地付诸东流了。近年来网络文学方兴未艾,内容形式都不拘一格,且又是匿名的,可老朽对这些新玩意儿又是外行。所以想请你帮忙写一写,贴到网上去,不知行否?”

我听了以后,十分惊讶!想不到平日里严肃认真、不苟言笑的胡教授,背后还有见不得人的风流韵事。

一是出于好奇,想了解个究竟;二来我的女友qjnqqjnq正是冰网上某个版块的斑竹,请她帮忙贴篇文章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这个任务对我来说易如反掌,于是满口答应。

胡教授从书柜里拿出厚厚一叠古老的用毛边纸线装订成的本本递给我,说道:

“这是我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一些日记,你拿去看看,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拜托了。”

此后,每逢闲暇无事我就打开胡教授的日记,望着那工整的用毛笔直行书写的蝇头小楷,读着那娓娓生动、荡气回肠的“城南旧事”,为年青时的胡老风流放荡的行为而憨笑,更为那位可怜的女士悲苦惨痛的遭遇而叹息。

可是由于公私事务烦乱忙杂,胡老交托之事也一直没有完成。

如今胡教授已经驾鹤西去了,为了感谢恩师对我的栽培和信任,是该帮他把遗愿完成的时候了。

胡教授的原籍是我国古代盛产师爷、幕僚,近代层出名流、学者的浙江绍兴。

也算是个书香世家,上朔祖宗八代,也出过几个秀才、举人什么的,在官场里混迹,赚了点银子,就在家乡置了些房产土地,一代代传了下来。

虽谈不上家财万贯,却也是个殷富的地主家庭。

他的父亲早年也当过几任七品芝麻官,后因时局混乱,就辞官在家休养生息。

由于家庭的传统和社会的地位,胡家历代都是尊师重道、治家有方的,所以胡老从小在父亲的督促下受到了良好的教育。

众所周知,绍兴是越剧的故乡。

上世纪三十年代正是越剧蓬勃发展向上的时期,不知因为什么机遇,使得正在上高中的胡老迷恋上了戏剧。

不但经常出入于正规的戏院,观赏名家的演出,甚至还常在农村乡镇的野台班子里厮混。

为了这个没有少挨父母的责骂和惩罚,却仍痴心不改。

后来听行家介绍,说北方的京戏比南方的越剧更加博大精深、磅礴恢弘。

于是高中毕业后就向家人提出要到北平去上大学,乃父对于儿子要求上进自是高兴,倍加鼓励,于是胡老只身北上,进了北平一所大学的新闻系。

脱离了封建家庭的桎梏,投身到繁华的大都市中,年轻的胡老就像鱼儿进了大海任意遨游,鸟儿入了天空自由飞翔。

“五四”运动以后,新文化的浪潮如旭日东升,蓬勃向上,激烈地冲击着中国传统的文化艺术,北方流行的各种地方戏曲如京剧、评剧、河北梆子等都在这股浪潮推动下,作出历史性地变革和发展,涌现出了诸如“四大名旦”

“四大须生”等众多名家新秀。

许多从国外引进的艺术形式如话剧、歌舞等也频繁出现在中国的舞台上。

作为戏迷的青年胡老生活在这一时期的北平,正是如鱼得水、如鸟入林,尽力观摩、尽情享受。

那时的大学生和我们现在的大学生活不同,有班主任、辅导员监督着,有规律的作息时间限制着,有严格的考勤制度约束着。

那时的大学生非常自由,不论你念不念书、上不上课,只要考试及格,攒足了学分,就能升级、毕业。

对于像胡老这样脑子灵活又聪明的人来说,那些教条的本本,学不学都一样,考一百分不太容易,考个六十分及格还是手到擒来的。

所以四年的大学生涯,到有一多半的时间耗在了戏园子里看戏和与演员的交往上。

这几年社会实践的结果,虽然自己的专业没有学好,确为他后来成为中国着名的戏剧理论家奠定了坚实的实践基础以上的这一段简历,是各种文献上公开的对胡教授的介绍,但是在他的日记里却记录着这一时期他的另一个侧面。

现在我把有关的几段摘录在下面。

有胡教授生前的授权,再匿去了他的名,也不算是揭露人家的隐私,也不会对胡老生前的威望有丝毫地诋毁吧!就从他大学三年级说起吧:一九三三年十月二十日我已经有四天没有去上课了,前几天是为了搞一张杨小楼和梅兰芳《霸王别姬》的戏票,我和我的两个同学昼夜轮流排队去买票,我是头一天中午去的,可是已经排在第二百多位了。

拿个小板凳坐在那里,本想利用这段时间看一看讲义,弥补一下因逃学而拉下的功课。

但是周围老少爷们的高谈阔论、纷纷吸引着我的兴趣,两年多来我看的戏也不少了,也结交了几个唱戏的朋友,对戏剧界的事多少也知道一些,于是也就参合进去,添油加醋、不负责任地穷聊一番。

一会儿说说某个戏班子里发生的风流韵事,一会儿讲讲某个演员生活中的桃色新闻,到也并不寂寞。

时间消磨得很快,到了下午六点来钟,同班的王世荣来换我回去吃饭,夜里十二点左右另一个同学张朝刚来替换他,第二天清早我又去接班。

终于搞到了两位京剧泰斗同台演出的戏票,这是多么难得的机遇,别提那个高兴劲了,因为我们不但欣赏到了人间最美妙的艺术,还增添了一件让戏迷们羡慕,值得向世人炫耀的资本。

至于今天的逃学,则是去赶一场《翠屏山》,也就是《水浒》上“杨雄杀妻”或“石秀杀嫂”的故事。

戏里饰演潘巧云的女戏子名不见经传,扮相却很好、很漂亮。

但下装以后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

京戏的化装就是这样,多么难看的扁柿子、大麻子,贴上片子、涂脂抹粉后都会变得美若天仙,这也是我国传统艺术的精妙之处吧。

这个女戏子不但扮相漂亮,感情也很丰富。

和海和尚通奸时的轻浮和淫荡,被残杀时的恐惧和无奈,都表现得惟妙惟肖。

可这些还不是我要说的,我想说的是自己激动的心情,当那把杀人的刀子架在美丽女人的脖子上时,我的内心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震荡和莫名的冲动,丹田中冒起一股灼热的气息,直冲那激烈跳动着的心脏,脑子里出现了一种难以控制的追求和渴望,希望眼前的舞台上即刻发生小说中描写的情景。

我记得是这样描写的:用两条裙带将巧云绑在了树上,——割去了舌头,让她不能叫喊。

——一刀从胸口直剖到小肚子下,掏出了心肝五脏,挂在了树枝上——。

可惜现实的舞台真使人失望,只见潘巧云在石秀的刀下钻过来、躲过去,最后刀子在她脖项上抹了一下,就倒在了杨雄的身上,死了。

可不是嘛!现实生活中怎能将一个活生生的女人杀死在舞台上,来满足个别人色情的愿望和私欲呢!在我的记忆中,像这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已不是第一次了。

记得去年冬天看《武松杀嫂》时,就幻想着舞台上的武松能真的把潘金莲的心脏挖出来给大家看看。

今年春天看《坐楼杀惜》时,也企图想看到宋江将阎惜姣的人头割下来示众。

每当这种杀女人的场面出现时,就会情不自禁地伴随着心脏的激烈跳动、小腹的阵阵胀痛、呼吸的急促喘息和头脑的胡思乱想。

是不是男人们都有这种表现?我不知道。

一九三三年十月二十三日这日傍晚,我和我的两个戏迷朋友王世荣与张朝刚在一座小茶馆里闲坐,畅谈近日来观戏的体会。

岂料不约而同地谈到了对戏中色情、凶杀、血腥与凄美情景的爱好,大家都有同感,看来我们三人真是一丘之貉的同好也。

王世荣的家在河北省石家庄附近的一个农村里,是一个小地主家庭出身的青年学生,言行衣着比我这个江南土财主家的崽子还要土上几分。

他和我一样,除了暴露自己的思想感情外别的也说不出什么。

张朝刚则不然,他是天津人,天生具有天津人的那种粗犷热情、幽默风趣、好管闲事、夸夸其谈的性格,他的父亲在一家外国洋行里做事,自幼生活在租界里,接触的新事物多,知识面也就广些。

他告诉我们:

“外国人把这叫做“虐恋”,男人们喜欢欣赏美丽的女人在残酷的刑罚下或血腥的杀戮中呈现出来的凄美表情,从而激发起性欲的冲动和情感的满足。

“是不是每个男人都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进一步问道。

“可能是吧!”

看来他也是一知半解,似是而非的卖弄着说:

“不光是男人,女人也一样,不过正好相反,男人喜欢淫虐女人,而女人则喜欢被男人淫虐。日本就有一种叫做sm的游戏,男人把女人捆起来、吊起来,施以各种刑罚,女人则心甘情愿地接受男人的摧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双方都得到最大的满足,达到欢娱的高潮。”

“你是从那儿学来的这么多奇谈怪论?”

王世荣羡慕着张朝刚的见多识广,两眼放射着期求的目光,问道。

“天津租界里的小书报摊上就有这种杂志卖,封面上就是五花大绑、光着屁溜的美女,还有四马躜蹄吊起来的裸女,阴道里插着棍棒的靓妹。里面有照片、有图画、有故事。听洋人说,还有专门供大伙玩sm的俱乐部呢!”

“有机会我一定到你的家乡转转,弄几本这种杂志看看。要是再能到sm俱乐部里去玩玩就更好了!”

王世荣已经陶醉了。

“淫虐美女固然好看,但我更喜欢的是杀戮美女。”

我发表高见:

“而且最好是在刑场上的斩首、凌迟。从刑前的恐惧和无奈、到刑时的残酷和血腥、及刑后的凄凉和悲惨,是一付多么激动人心的情景啊!无时无处都在震撼着人的心灵。”

“你说的正是国外称为“冰恋”的行为,据闻冰恋的爱好者把自己的思维和想象迈入到一个虚无飘渺的空想境界里,幻想着把一个自己最钟情的偶像美人(清雅秀美的或妖媚艳丽的、苗条轻瘦的或圆润丰满的)用自己最喜爱的方式杀掉(自杀、凶杀、刑场处决,枪毙、斩首、绞死、凌迟)。

在虚拟的幻想中得到性欲和情欲的快意和满足。

在冰恋者的心目中一个漂亮女人的逝去,就有一颗优雅、清白、纯洁和美丽的灵魂升入了天堂,夜空中又增添了一颗闪烁的明星。

在他们的眼中,死亡是完美的结局,死亡是欢乐的享受。

”张朝刚的这一番言语对我来说是前所未闻的信息,他为我的爱好找到了理论根据,我心里也是很高兴的。

不过仍有一些不满足,于是又说道:

“可是这终究是一种虚无的想象,无法满足人们视觉的享受。在现实生活中,除了处决真正的女死囚犯外,是不可能有这种情况出现的,而真正的女死囚犯不论是怎样的美貌佳人,在刑场上也变得丑陋和血腥了,绝对不会让人产生任何美的感受!只有戏剧,只有在戏剧中可以按人的爱好和想象,创造出一个个生动美丽的女囚犯,再让她们在舞台的刑场上以最优美动人的姿态,被人“杀死”。

可惜现在还没有哪一个剧团会演出这样的戏。

“也不尽其然。”

张朝刚说:

“天津有个名叫”三不管“的地方,这是一片中国政府不敢管,外国势力管不着的地方,是个黑社会帮派组织统治的地区,赌场、妓院林立,充斥着流氓、暴力、色情和凶杀。据说那里经常上演一些异样的剧目,有机会我带你们去逛逛,不知可有胆量?”

“我们只是去买书、看戏,又不招惹他们,有什么可怕的。”

于是我们三人约好,寒假时一同去天津游览。

三人都是富家子弟,经济上没有问题,又都是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走到那里都招人喜欢,且又是怀才健谈的智者,遇到什么情况也不会吃亏的,就这么决定了。

一九三三年十二月十日自从我发觉自己身上有冰恋的因子后,便开始探索满足自身欲望的方法。

我翻阅了许多中外小说,在字里行间寻觅着杀戮美女的情节。

当看到圣女贞德在火刑柱上作垂死挣扎时,我为之伤感;读到《三个火枪手》中,那个陷害王后的坏女人密里狄被刽子手用斧子砍下人头,尸身扑倒在地时,我为之激动;想象中的法国王后玛丽在断头台上的呐喊;小苔丝在押赴刑场时的眼泪;《巴黎圣母院》中美丽的吉普赛姑娘爱思米拉达的尸体被吊在广场上示众时的悲伤,都使我久久不能平静。

看来世界名着的作者们也不定有多少是我们的同好,是冰恋的嗜好者。

可惜在我的眼中这些金发碧眼、丰胸肥臀、身高体健的外国娘们远不如国人玲珑秀美、苗条纤柔、楚楚动人的小姑娘更让人怜香惜玉,于是我又把目光瞄向了中国的美女。

中国的古典名着中,对残杀女人的描写当首推《水浒传》了,也不知施耐庵对女人有特别的仇恨还是他也是个冰恋的爱好者,在他笔下的四大淫妇(武松的嫂子潘金莲、杨雄的妻子潘巧云、宋江的小妾阎惜姣及卢俊义的夫人)都死得十分惨烈。

正因为如此,她们的故事在各种文艺形式中都有所表现,且广泛流传。

其它如《三言二拍》、《包公案》、《施公案》、《彭公案》、《狄公案》等公案小说中都有处决女匪、女盗、淫女、刁妇的案例。

前几日我还在旧书摊上寻到两本薄薄的古旧小说,一本叫《风月楼》,一本叫《清河闸》,都是描写淫荡妇人通同奸夫、谋杀亲夫、移祸他人、逍遥法外,最后在清官的察访下,原形毕露,落得个骑木驴游街示众,凌迟于市曹的结局。

用小说及故事来描写女主角的可怜和无辜、淫荡和卑劣、悲伤和痛苦,最大的好处就是给读者铺开了一片广阔的想象空间,你可以在脑海里把她的形象描绘成你心目中的梦中情人和偶像明星的模样,因而在思想感情上得到完美的满足。

但是从视觉的享受上来说就不及戏剧多矣!可惜目前舞台上残杀女人的剧目少得可怜。

除了《水浒》上的几个故事外,常见的也就是《李慧娘》、《窦娥冤》及公案戏中的零星片断而已。

且戏的大部分都在演绎故事的情节,杀人的场景也就是那么几个固定的程式,实在是不过瘾啊!虽则如此,我还是热衷于此道,仍在千方百计、痴心不改地一次又一次地寻觅着,观赏着凶杀女人的戏剧。

我看得最多的是《窦娥冤》,看了三次。

第一次可是名伶程砚秋出演的,最激动人心的是刑场游街的那一幕,窦娥刑前的凄凉悲惨、神情恍惚、万般无奈的神态,加上曲折缠绵、优雅哀怨的歌声,强烈地震撼着人们的心房。

可惜程老板心肠太好,在剧情的安排上让她当了大官的父亲及时赶到,一声“刀下留人”救了窦娥一命。

于是全场鼓掌、大快人心。

只是对我来说感到窦娥的存活确实是大刹了风景。

第二次也是个有名的演员主演窦娥,最后到是把她砍了头,但施刑的场景却是在幕后完成的,只听得“咚、咚、镗”锣鼓三响,就算把人斩了,颇觉不过瘾。

第三次是一个不知名的演员,而且武功很好,游街时表演了许多翻、滚、扑、跌的动作,砍头的场面也是匠心独具,窦峨被反绑双手,背插斩标,背对观众站立在刑台边缘,刽子手举刀劈下,窦娥一个倒毛翻下,仰面平跌在地上,算是砍了脑袋,虽然没有看到身首分离、血流满地的惨状,在戏剧舞台上也算是标新立异了。

正由于我在北平的大小戏院里看到的杀人场面都不满意,所以更加期待着天津之行的到来,希望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第二章探索奇迹寒假来了,胡教授和他的两个同学结伴到了天津。

天津是中国北方的大商埠,对外贸易进出口的港口城市。

虽然离北平不过一百多公里地,但两处的城市风貌和风土人情却大不一样。

胡教授和王世荣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他们又都是文人,对当地的地理环境、人文风情十分感兴趣,所以开头的几天时间就都用来参观市容、游览名胜古迹、了解城市的风貌和民众的心理特征等等。

后来三个人就分道扬镳,各人干各人喜欢的事情去了。

张朝刚是本地人,于是探亲访友、和家人团聚占去了大部分时间。

王世荣则奔波于各个外国租界的大小书店和书刊报亭,寻找着sm方面的杂志和书籍,探索着是否真的有sm俱乐部的存在。

而胡教授则一头扎进三不管的大小戏院和野台班子,寻觅着他所喜爱的凶杀女人的戏剧。

下面我们来看看胡教授这一时期的日记:一九三四年二月十日来到天津已经五、六天了,跑了许多地方,看了许多东西,接触了许多人物,深深感到北平和天津真是不一样。

就城市风貌来说,北平大多是四合院,天津的租界里分布着各国各地各式各样风情的小洋楼,真可以开一个万国建筑博览会了,而在老城厢的中国地界则是中国的四合院和中西合璧式的小二楼。

再说风土人情也大相径庭,北平是三朝古都,是中国政治和文化的中心,人们都以帝王将相的后代自居,表现出一种庄严、古朴、清高和自负的优越感,而天津则是一个经济发达、商业繁荣的大码头,这里的人民忠奸善恶、鱼龙混杂,满清王朝覆灭后,末代皇帝溥义流亡到这里,带来了大量前朝的皇亲国戚、遗老遗少、达官贵人。

国民政府中的总统、总理、部长们,北洋军阀中的督军、将军等,下野后大多也寓居在此地,这里潜伏着许多企图东山再起的政客寓公、闲云野鹤。

还有在历次政治事变中为逃避现实而隐居在此的文人墨客、游侠技艺。

还有为实业救国而投资兴办现代工业的民族资本家。

再加上八国联军入侵,天津开辟为商埠后逐渐增多的外国军队、商人和买办。

以及当地土生土长的恶霸帮会、流氓混混、鸡鸣狗盗之徒。

把一个好端端的繁华大都市糟蹋得污烟瘴气,人们生活在一片忙忙碌碌、嘈嘈杂杂的氛围之中。

这种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合璧的社会现实,以及由此而产生的各种光怪陆离、无奇不有的社会现象,对于期求探索和猎奇的人来说,确又是一方沃土,看来我是来对了,肯定会有惊喜和丰收出现的。

今天,我正式进入了“三不管”地区,在一个小旅馆的楼上暂住了下来。

“三不管”是位于日租界和中国老城厢之间的一片方圆几公里的区域。

几条窄窄的街道店铺林立、摊贩遍及、车水马龙、人烟拥挤,更有数十条曲折拐弯的胡同小巷,里面暗藏着数以百计的赌场、烟馆、戏院和窑子。

大街小巷里充斥着身着皮袍马褂的财主恶霸、西装革履的翩翩公子、对襟长衫的雇佣打手、花枝招展的妓女窑姐、衣裳褴褛的流氓乞丐。

也有一些金发碧眼的外国阔商和一身黑皮的巡警纠察,不过他们在这里并不是来行使权力的,只是来销金窟里寻欢作乐而已。

依我看来,进入这个地区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是正人君子,包括我自己在内,不也是为了满足私欲而来寻觅和探索的吗!一九三四年二月十一日“三不管”大街上,明面有几家小戏院,挨个看去,上演的剧目也都是常见的那几出。

只有一家贴着《全本玉堂春》的海报,在寥寥数十字的剧情介绍中写着一句“刑场处决”。

这出戏我看过多次,没有杀人的场景呀?我到要看看杀的是谁?怎么个杀法?于是买了一张票,进去坐下。

朝周围巡视了一下,虽不如大戏院的富丽堂皇,却也热闹非凡,提着篮子卖瓜子、果仁、烟卷、糖果的,托着盘子甩手巾把的,在一排排座椅中穿梭着、吆喝着,搅和得连台上唱的什么都听不清了。

好在《玉堂春》的剧情已是家喻户晓,连台词和唱腔大多数人都能背得出来,也就不在乎听不听得清楚。

到了熟悉的脍炙人口的唱段如“苏三离了洪桐县”等时,台上台下起了共鸣,同声高唱,也颇有意思。

看来看去和一般的演法也没有大的差异,只不过苏三和王公子的对手戏表演得十分淫荡,惟一的亮点是最后加了一场刑场的戏,处决的是那个谋杀亲夫又嫁祸给苏三的淫妇皮氏。

饰演皮氏的演员很是风流漂亮,被五花大绑着,脑后插一根长长尖尖的斩标,斜穿着一件大红的罪衣,半裸着露出一支雪白的胳膊和半个乳房,隐隐约约地还能瞧见一小撮从腋下呲出的腋毛。

脸孔用白粉敷得煞白,又涂了一层透明的油彩,像是个恐吓得失魂落魄的样子。

被两个公差押着在舞台上来回游走,不时地押往台口向台下示众。

这时全场观众都沸腾了,鼓掌声、口哨声、欢呼声、叫好声响成一片。

待把囚犯折腾个够后,才将她按倒背向观众跪下,刽子手举起大刀片,使劲挥下,尸体扑通倒在台上,差人们从地上捡起个假人头,递给监斩官,戏也就结束了。

台下的看客似乎意犹未尽,吼叫着,久久不忍离去。

散戏后回到旅馆,茶房帮我打开房门,备好茶水,然后问我:

“听口音,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南蛮子,在北平念书。”

我回答。

“南方好啊!山清水秀。”

茶房见我回答得风趣,说话也就随便了些:

“不知公子到这儿来是要干哪一行?是嫖?是赌?还是——?”

“三不管”是个无法无天的地方,凡是到这里来的人,不是来寻欢作乐就是来寻仇打架的,所以茶房的问话并不使我惊奇,于是回答道:

“来看戏的,听说这里有许多别处看不到的东西?”

“不知公子喜欢什么样的戏?红的?黄的?白的?还是黑的?”

“请问大哥?”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戏还分颜色,于是求教于他:

“什么叫红的、黄的、白的、黑的?”

“公子是第一次来吧!嘻、嘻,要我给你介绍介绍吗?”

说着把手放在桌上,并伸出了两个指头。

通过几天的实践,对行情有一定了解的我明白,这个动作表示“给两块大洋就告诉你”的意思。

我是个挥金如土的少爷羔子,还在乎两块钱,于是慷慨解囊。

“红的就是暴力凶杀,黄的就是淫荡色情,白的就是凄凉悲惨,黑的就是刑场处决。请问公子想看哪一种?”

“我喜欢黑的。”

原来还有那么多学问,真是闻所未闻。

“那么——那么——”我看见茶房的手又放在了桌上,这次可是五个指头都伸开了,整整一个巴掌。

这可是我梦寐以求、思之若渴的爱好,怎能错过。

就又给了他五块钱。

他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幅“三不管”街道里巷的示意图,指着一个地方说道:

“这条胡同叫喜庆里,这里有吉庆、同庆、吉祥、祥瑞等几家小戏院,他们就在这里演。演黑戏的头牌花旦当数于红娇,人长得漂亮,戏演得帅,人气特盛。往往一天要赶好几场,你就跟着她跑吧!她演到那里,你就看到那里,好在这几家园子都是计时收费的。怎么样?我这条消息值吧!”

这个信息对我来说真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兴奋极了,别说损失了几块大洋,就是付予千金也是愿意的。

一九三四年二月十二日今天好好睡了个懒觉,直到十一点才起床,在小店里吃了一碗打卤面,便悠哉游哉地朝茶房指示的方向走去。

曲溜拐弯,再稍加打听,并不费力就找到了喜庆里。

一条三米宽百米长度的小胡同,却散布着几个小戏园子。

可能是由于他们演出的剧目多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内容,所以都不招摇,只在门口贴个不大的戏单,写明演出的剧名、主演、时间等。

我在吉庆戏园的戏单上找到了于红娇的名字,今天演出的剧目是《马思远》,时间是下午两点。

我看看表时间还早,就在各处转了转,买了点零食,待时间差不多了,回到戏园门口。

前一出戏正好演完,,出来了一些观众,更多的人正在涌入。

于红娇的人气还真旺盛,吸引了众多的观众。

我随人流进入,在门口给每个人发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你进场的时间,以便出来时好计时收费。

吉庆戏园不大,是一座老式四合院改的,三间正房拆去了门窗筑成了舞台,天井中摆了一排排长凳就是看戏的地方。

不一会儿,锣鼓响起、丝弦弹奏,开戏了。

于红娇一出场,就得了个碰头彩,欢呼声、鼓掌声、口哨声、叫嚣声响成一片。

仔细一看,这个于红娇还真不一般,水葱似的人物,杨柳细腰、扭扭捏捏,跑个圆场、轻盈飘荡,启齿歌扬、似玉珠落盘、清脆响亮。

端正的瓜子脸庞上涂着一层厚厚的脂粉,掩盖了她的真实容颜,不知存有麻点或雀斑否?这也是我喜欢戏中美人的原因,戏中人个个都是美貌绝伦的。

《马思远》是一出传统京剧,只因过于淫荡,一般剧团很少上演,剧情是这样的:江南某地,有一对小夫妻,丈夫马思远在外打工,妻子周氏在家开个小店谋生,周氏年轻漂亮,却不守妇道,趁丈夫不在家时与一个小白脸勾搭成奸。

那一年岁末,马思远回家省亲,突然失踪,其妻周氏一纸诉状告到衙门,诓称其夫从未回过家,定是东家因故谋害了性命。

后经清官审查核实,乃周氏伙同奸夫谋死亲夫,遂将周氏判处死刑,游街示众,凌迟处死。

演出的确是激动人心的,当于红娇饰演的周氏一付醉眼惺忪、淫姿浪态地和奸夫相亲相拥、耳鬓厮磨、通奸鬼混时,下面的观众一个个心潮起伏、激动不已。

我的耳边不断传来一阵阵粗促的喘息声。

我也感到自己的丹田里冲出一股湿热的气息,脑子里幻想着也把这个周氏,不,是于红娇,搂在怀里猥亵一番。

因为她太淫太美了!当周氏的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秋波突然变得凶光毕露、咬牙切齿地两手紧紧掐住她亲夫的脖子致他于死命时,许多人站了起来,挥舞着拳头、嘶叫着,不知是因她为了寻求自己真正的爱情,作出谋杀亲夫的勇敢行动而鼓励和赞赏呢?还是为她那凶狠残忍、毫无人性的杀人举动而愤恨和诅咒。

当看到她罪衣罪裙、五花大绑、背插斩标、在刀斧手的簇拥下,押赴刑场凌迟处死时,面无人色、两眼垂泪、凄凉哀怨、步履蹒跚地在舞台上游走,那种凄惨、悲切、可怜、无奈的意境充斥了整个剧场。

怜香惜玉者发出了“啧、啧”的惋惜声,信仰天命者道出几句“该、该”的报应之语,一些惟恐剧情不够刺激的幸灾乐祸者,看到押解犯人的公差不停地用棍棒击打着她苗条秀美的身躯,她又做出各种翻腾、扭捏、疼痛和苦楚的姿态时,不禁喊叫出来:

“狠狠地打!揍死她!”

还有那些专为寻求刺激而来的男人,一声不吭,却睁着铜铃般的大眼,张开吐出半截舌头的嘴巴,一动不动的望着,从他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表情看来,他们的心里早已是倒海翻江、心潮澎湃了。

但高潮还在后头,我确实没有料到,后来居然会把这个周氏剥了个精光,连两只大乳房和下部的阴毛都露出来了,只是因距离太远看不清阴部的洞穴,这就已经让我大开洋荤了。

此时的剧场真像是开了锅的沸水,欢声、笑语、鼓掌、口哨如电闪雷鸣。

直到台上的刽子手拔出了闪闪发光的大刀,走向囚犯,人们才安静下来,静观是怎样的结局。

接着又给我一个意外的惊奇,在周氏一片痛苦和凄惨的啸叫声和悲凉、哀怨的音乐声中,刽子手真的把她的两只大乳房割了下来,雪白的身体上留下两个圆圆的、红红的创口,却没有流多少血。

后来又真的把她开了膛,拽出许多红红绿绿的肚肠和内脏,流了一地。

此时一些胆小的妇女遮目闭眼,尖叫着不忍再看。

再后就是刽子手大刀一挥,周氏惨叫一声,身体头外脚里地扑倒在台上,人头滚落一旁,露出带血的脖腔。

公差们从地上捡起周氏的首级,高举着给观众看。

那颗脑袋睁着无神的大眼,呲着牙、裂着嘴,恐怖至极。

至此戏也就结束了。

出了剧场,走在路上,我直直地纳闷,怎么演一场戏就把一个活蹦乱跳的、美丽动人的漂亮女郎给杀了呢?当我看到不远的吉祥戏园门口贴着晚场上演于红娇主演的《杀子报》时,才清醒过来,她没有死,晚上还要接着演呢!那不是真的,只是幻觉和魔术而已。

在胡同口的小饭馆里匆匆吃罢了晚饭,又急忙赶到吉祥戏园,去看于红娇演出的晚场《杀子报》。

吉祥比之刚才的吉庆更加简陋,在一片拆去房屋的废墟上撮土为台,围席作场,因此音响效果很差,但很大一部分人是来欣赏她的形体表演的,所以观众仍十分踊跃。

《杀子报》也是个传统剧目,属于凶杀的类型,因而屡遭禁演,不想在“三不管”还能看到。

剧情是:某富商妻早亡,留下两个孩子年幼无人照看,遂续弦后妻严氏,严氏也带来一个拖油瓶孩子共同生活,无奈后母不仁,百般宠爱亲生子而虐待前妻子,为使亲子独自继承家产,亲手毒死前妻子。

然子阴魂不散,在阎王处告状,阎君大怒,命牛头马面将严氏捉拿至阴曹地府,每日里施以酷刑,上刀山、下油锅、开膛剖肚、刀劈斧剁,凄惨无比。

戏里于红娇饰演那个杀子的恶毒妇人严氏,晚上的她和白天大不一样。

白天她表现的是一个纤细柔弱的小家女子,因自己行为的不检点,误入歧途,做出丧天害理的谋杀亲夫的举动,以至遭到残酷刑律的惩罚,还让人产生几分爱怜和哀叹的情感。

而晚上的于红娇则演的是一个凶恶、狠毒、残忍、泼辣的刁女、荡妇,一付吊睛白额、满脸横肉的母老虎形态。

当然舞台上的女演员形象上不能让观众反感,所以打扮得仍十分妖艳,加上她入木三分的表演,激励得全场观众在无比愤怒的仇恨之中又夹杂着几分难以名状的怜爱。

和白天的戏里一样,也把这个恶妇剥光了,真杀真剐。

整个剧场也是开了锅般地疯狂!今天看的这两出戏,故事情节动人,不但饰演女犯的演员扮相风骚、美丽。

而且场面也非常刺激、逼真。

这一天我算是大开了眼界。

第三章邂逅佳人一九三四年二月十三日这一夜我带着满足的笑意睡了一个闷头觉,直到窗外日已迟迟方才觉醒。

听得门外人声,茶房送洗脸水进来。

“公子这一觉睡得好香呀!”

还是那个茶房:

“昨天一天看得过瘾吧?”

“好,好。真是不错!”

我回答。

“你那几块大样没有白搭吧!”

茶房又说道:

“怎么样,这个于红娇够意思吧?”

“戏是演得不错,可人长得怎么样就难说了,涂脂抹粉的,谁知不是个歪瓜烂桃呢?”

“公子差矣!要说她不漂亮,那世界上就没有美人了。公子想见见真人吗?”

茶房又在卖关子了。

“想见又怎么着,台上台下,天各一方,无缘呀!”

我无奈地说,又抱着一丝希望,想听听他有什么高招。

“找我呀!”

我看见茶房的那只手又放在了桌子上,还好,要价不高,只伸出三个指头。

我把三块大洋放在桌上,见他又用手指在桌上画了一付街道图,指点着说道:

“这是喜庆里,东边大街拐角处有一个福来饭馆,她们这些戏子就在这里包饭。你到这里转转,兴许能见到。”

洗漱毕,穿戴整齐,我即奔福来饭馆而去。

在“三不管”来说,也算是个较大的饭馆了,三开间的门脸,摆着二十来张桌子,可以容纳百十来个顾客,进进出出吃饭的人还真不少。

我找了一个视野较好的座位,要了几个小菜、一壶酒,边斟饮边向周围扫视着,期待神女的到来。

可是失望了,已经一点多钟了,还没有发现有什么年轻漂亮的女人出现,下午的戏快要开了,她不会来了。

也许她根本就不年轻,也不漂亮,从我那只顾搜寻美女的视线中溜过去了。

不对呀!茶房明明白白地告诉过我她是一个使人倾心的女人呀!但我又不干心毫无收获地离去,于是大胆询问那跑堂的:

“怎么没见于红娇来吃饭?”

同时塞了一张十元的法币在他手里。

“先生也是来瞻仰娇娇芳容的吧?”

听他说了个“也”字,我陡地感到这个于红娇还真有吸引力,竟能招惹着无数善男信女的追逐和观摩:

“先生来晚了,下午有戏的时候,她一般十点就来,吃完走了。”

我真是个外行,怎么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赶了个晚集。

于是赶紧问道:

“晚上还来吗?”

“晚饭已外卖带走了,先生明日早起吧。”

我怏怏地离开了饭馆,向戏园走去。

台下不见台上见,看看她今天演什么?下午在吉庆戏园演的是《双钉记》,这是《包公案》中的故事,说的是:民妇阿杏的丈夫突然暴死,四邻左右均反映阿杏有外遇,和人勾搭成奸,故有谋死亲夫之嫌,但苦于查无证据,仵作验尸也找不到谋杀的痕迹。

包公命捕头追查,限三日破案,每超过一日责打十板。

十余日过去了,案件仍无结果,捕头也被打得遍体鳞伤,步履艰难,捕头妻阿娟见丈夫痛苦,问明原因后,遂建议其夫检查一下死者头顶,是否被钢钉贯顶所致。

捕头依言,开棺验尸,果然如此,以至悬案得破。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包公对作为女流之辈的阿娟,为何能知道钢钉贯顶的杀人方法表示怀疑,即将阿娟拘来审问,严刑拷打之下,阿娟招供原来她也曾用此法谋死了前夫。

于是破了一个连环案,包公名声大震,可怜阿娟和阿杏双双判了死刑,骑着木驴游街,凌迟于市。

在这个戏里,于红娇饰演那个捕头的妻子阿娟,而饰演另一个谋杀亲夫的女犯阿杏的演员名叫于红巧,看起来是一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身材瘦小,相貌却十分漂亮,两人的名字就差了一个字,估计是于红娇的师妹。

可能是因为年纪太小,对剧情的分析和人物的刻画都欠些火候,演技也属平平。

好在戏中她只是一个配角,引不起大家的注意。

但她那带着青春稚气的美艳脸庞,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晚上在吉祥戏园演的是《枪毙小老妈》,在北方这是一出很有名的时装评剧,我在北平就看过,说的是:某地主从乡间买来丫鬟小玉,长大成人后出落得花容月貌,被地主收为小妾,十分宠爱,长期生活在封建地主家庭中的小玉,逐渐从一个清纯善良的小姑娘演变成了一个恶毒凶狠的荡妇,先谋害了大夫人,掌握了家庭的管理大权,继又烂施淫威欺压仆妇致死,被人告发后按杀人罪,判了死刑,绑赴刑场,执行枪决。

我也是破天荒第一次看到用中国古典戏曲的形式来表演时装戏,这本是当前中国戏曲界正在研究和探讨的课题,可是在“三不管”这种地方的野台班子里可管不了那么多,也谈不上艺术的精益求精,只要能吸引观众,增加票房收入,什么戏都敢大胆地演。

当演到枪毙小老妈时,同样把她剥光了,用绳子捆了个结实,插上一根亡命标子,被两个大兵押着在舞台上游走,然后把她俯首按跪在地上,此时却又加了一点噱头,突然小老妈抬起头来,向刽子手抛了几个媚眼,嗲声嗲气地说道:

“哥哥看奴长得美吗?哥哥舍得杀了小奴奴吗?”

于是那些兵丁、刽子手一个个被她逗弄得神魂颠倒,酥软了身子,麻了手脚,连枪也举不起来了。

这时怒恼了带队的大胡子班长,拔出手枪,冲上前来,照她后脑勺开了一枪,小老妈一声惨叫,扑地倒下,突然又挣扎着爬起来,朝前走了几步,吓得那些刽子手们赶紧乱枪齐发,把她的身子达打得东倒西歪、摇摇晃晃,最后一个抢背直挺挺地摔倒在舞台上。

这个于红娇,真是个演戏的天才,在戏台上不论是饰演谋杀亲夫的荡妇淫娃,或者是凶狠残暴的刁女恶妇。

都表演得入木三分,淫荡时的风骚、杀人时的凶残、受刑时的痛苦、处决时的失魂落魄,都演得非常逼真,使人看了又爱又恨又惜又怜。

短短的两天看了四场戏,就把我给深深地迷住了,使我神魂颠倒、寤寐思之、茶饭无味,简直到了不能自制的地步。

一九三四年二月十四日我带着寻到梦寐以求的珍宝似的满足和造访佳人不遇的遗憾,辗转地度过了漫长的一夜,天明早早起来,梳妆打扮,九点多一点就到了福来饭馆,仍在昨天的座位,叫了酒菜,安顿好了以后,就目不转睛地朝门口望着。

望断秋水,不见伊人的倩影,望穿双眼,直到大堂的挂钟敲响了十二点,佳人仍无期,看看又要失望而归。

于是找到昨天那个跑堂的,又花了十元法币,问道:

“怎么于红娇还没来吃饭?”

跑堂的双手一摊,无奈地说道:

“对不起先生,她们的戏演完了,走了!以后在哪儿演,在哪儿包饭,还不一定呢?”

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走出了饭馆。

佳人未曾见到,连她的戏也没得看了,假期还有一个多礼拜,叫我怎么过呢?带着一股失落的感情回到旅馆,垂头丧气、四肢无力地躺在床上。

正当我百无聊赖的时候,那个茶房又进来了,给我换了一壶开水,挤眉弄眼地说道:

“见着了吗?看公子爷没精打采的模样,是没见着了。公子时运不佳,她们演出的合同到期了,再说老演那几出也不成啊!也得休整休整排排新戏吧。不过公子爷快开学了,怕等不及了!”

这个茶房还真是个万事通,什么都知道。

“那我这几天到哪儿玩去?你给出个主意?”

看着他的眼神,我知道他心里还有鬼胎,于是问道。

“公子不要着急,请问您老真想见见这位娇娇姑娘?”

见我点头,他又继续说道:

“只要公子舍得花钱,凭您老这付翩翩风度、白面郎君,我保证您如愿以偿!”

“钱到是不成问题。”

我赶紧说道:

“但如今手头除去房钱、饭钱,也就只剩二十多万法币和几十块大洋了。”

“用不了那么多,十万足够了!今天散戏以后,待到更深夜静,您带着钱到喜庆里找个僻静处等着,其他的由我来安排,我自有高招,包您马到成功!”

心里有了着落,精神也就舒坦起来。

下午美美地睡了一个觉,晚上又到吉庆戏园看了一出《潘金莲》。

一则我心里惦着于红娇,二来台上的演员也实在差劲,我也没有心思去看。

散戏后,在胡同拐角处的一个馄饨摊前坐下,边吃边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随着夜的逐渐深沉,街上人烟也变得寂静起来。

忽地听到不远处传来女人高喊“救命”的呼声,路上不多的行人及摊贩都跑过去远远地站着围观。

只见两个黑衣大汉强扭着一个苗条纤柔的少女,撕扯拖拽,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

在“三不管”地区,诸如此类的强抢民女、打架斗殴、报复凶杀的事件层出不穷大家都习以为常了,也没人出来见义勇为,伸一把援助之手。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更不敢强人出头、打抱不平了。

心里正在为那个女子叫屈的时候,突然有人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正是那个茶房,在我耳边说道:

“公子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快!英雄救美啊!”

说着一把就把我推了出去。

我又不会武功,又不善跟人打架,在两个黑大汉面前只得以理服人,忐忑地说道:

“二位哥们,有话好说。”

也许是我的个头也算魁梧,又一付西装革履的公子哥儿模样,那两个黑衣人也不知道我的来历,心里也有点发憷吧,就跟我客气地解释:

“少爷,您给评评理,这个女人借贷不还,还要耍赖。您说该不该教训教训她?”

那个女人在一旁双手掩面,不停地抽泣。

我看她实在可怜,不觉起了恻隐之心,就问那黑衣人:

“她欠你们多少钱?”

“不多,不多,也就十万元。”

哦!我明白了,这就是茶房说的高招呀!既然事先有默契,我也不多说什么,就把准备好的十万元法币给了他们。

那两个黑衣人“嘿,嘿”笑道:

“大少爷爽快,够哥们,谢了!祝你好运,后会有期,拜拜!”

说完向我使了个眼色,就屁颠屁颠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我回过头来,看见那一女子已停止了哭泣,正用眼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黑夜之中也看不清她的容貌,从那一双放射着光芒的大眼中,猜想定是个美丽的女郎。

其实,事情发展到现在,我早已猜到她是谁了。

但这伙人为了骗钱而安排下的高招也太损了,看把这个柔弱的姑娘吓的!我也是个热血青年,损失几个钱是小事,断不能再乘人之危了,于是对她说道:

“没事了,你走吧!”

“怎么?公子就这么让我走了!”

她发出一串诧异的银铃之声:

“不!公子爷,你看,黑咕咙咚的,我好害怕呀!你送我一程好吗?”

咦?她倒送上门来了!我寤寐思之的就是能够面对面地一睹其芳容,有这个求之不得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于是陪伴着她到了她的住所。

她又客气地邀我进入她的房间,开了灯,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

进门后,她脱去了大衣,两只脚前后一甩,就把两只高跟鞋甩到了墙角,身子往沙发上一躺,点燃了一只香烟,喷了一口,恶狠狠地说道:

“哼!又是一个冤大头,有钱干什么不好,非往水里头扔!告诉你,像今天这种把戏,老娘演了不知几十次了。”

听了她的话,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一片糊涂,不知怎么办才好。

只能呆傻地站在一旁。

“好吧,看在十万元钞票的份上,想干什么?说吧!”

她又不怀好意地说道:

“老娘可是朵带刺的玫瑰,当心扎着你!”

见我没有说话,又接着说道:

“要我陪你喝酒?陪你跳舞?给你表演一段黑戏?说吧!想要什么?快说!干完了,给我滚!”

“我,我——我只想看一眼你长得什么模样。”

我终于鼓起勇气道出了自己的追求。

“什么?”

她真的诧异了:

“光看看就值十万块钱,老娘又没有长三头六臂的,有什么好看。”

“他们,他们——都说你美如天仙。”

“美,美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你们这些臭男人当宠物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的声调突然变得哀怨起来:

“也罢!爱看就看吧,多看几眼,别亏了十万块钱哪!”

说完就走到我身边,站在我的对面,我俩的四只眼睛直直地呆呆地互相望着,相互的气息都能吹到对方脸上。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于红娇,很难想象面前的这个小鸟依人、妩媚秀丽的女人能和戏台上那个恶妇、淫女联系在一起。

只见她:高高的个子,苗条的身材,清秀的瓜子脸庞,白腻细嫩的皮肤,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弯弯的柳眉,嘴巴稍大了一点,却露出二排雪白整齐的牙齿。

一付温柔文静、美丽动人的淑女形象。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从她眼神的变化里我察觉到,她对我的印象在逐渐向好的方向转化。

终于她又说话了:

“哎!你还是个孩子,怎么也到“三不管”这种地方来鬼混。

你爸爸妈妈不管吗?姐姐是没有办法,上了贼船下不来呀!演这种色情凶杀的戏,干这种骗人钱财的勾当。

”称呼也从“老娘”变成了“姐姐”,说明她在思想上已经接纳我做朋友了。

“我是专门来看你演戏的,我喜欢你的戏。”

我实话实说。

“哼!也是个小色迷。”

她的语调已经变得十分和蔼了,拉着我的手,让我坐下,拿出几样干鲜果点,又倒了两杯红葡萄酒,说:

“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象你怎么年轻英俊的小白脸,心肠又那么好,来,陪姐姐喝两杯,聊聊。”

原来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就在戏班子里长大,因为人长得漂亮、风骚,为了赚钱,从十六岁开始班主就让她专门从事色情和凶杀的表演,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通过几年的奋斗,早已名声在外。

但一个柔弱的小女子,没有黑势力的保护,要在“三不管”这种无法无天的地方没灾没难的安身立命,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她投靠了“三不管”里最有名的封建恶霸把头袁三爷,在他手下的一个团伙里,利用自己的色相和名气,干着骗取钱财的勾当,那两个黑衣人和旅馆的茶房都是她的同党。

今天发生的这一幕,就是他们事先谋划好了来骗我这个无知的白面书生的钱财。

说到这里,我俩都“哈,哈”大笑不止。

本来是我和他们商量着来算计她,却变成了她和他们勾结起来欺骗我。

真有意思!从她的所作所为看来,俨然是“三不管”地方小有名气的女流氓、女骗子,应该属于坏女人的范畴。

可从她那带有几分哀怨色彩的倾诉听来,她又是一个在封建势力黑社会把头压制下可怜无助、身不由己的过河卒子和掌上玩偶。

不过此时一切都不重要了,处于情迷和幻想中的我,早已被面前这个华美艳丽的肉体及娓婉甜蜜的语音俘虏了,昏昏然不知所以,不论她的灵魂是多么的丑恶和卑劣,那怕是个白骨精,在我的眼中都是一个清纯靓丽、高大圣洁的神女。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我花十万元买来的一夜风流即将结束。

就在我带着几多惆怅和无比失落的情绪步出房间之际,又听得她在我耳边娓娓地说道:

“这一夜我高兴极了,你是我一生中遇到的第一个最单纯、最善良的男人,今后你就是我最知己的弟弟了。”

说着递给我一张她的名片:

“什么时候想我,来个电话相约。你不是喜欢看我的戏吗?我演给你一个人看!”

看着我露出惊诧和慌乱的眼神,她又补充了一句:

“姐姐虽然生活在“三不管”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却是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

放心吧,我不会把你带坏的。

”又贴着我的耳朵,用极其微小的声音说道:

“告诉你,姐姐至今还是一个处女呢!”

说完,出其不意地在我左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扭转身,匆匆地关上了房门。

我抚摩着火辣辣的还留有余香的左腮,怔了一会儿,一股兴奋又热烈的感情冲击着我的心灵,于是蹦跳着跑出了她的住所。

第四章异地相恋自那日,胡教授与于红娇在相互欺骗的闹剧中邂逅之后,他又情不自尽地和她幽会了几次,凭着他的青春无邪和她的温柔多情,他俩很快就从相识到相知,继相悦而相爱了。

可惜情焰刚刚点燃,胡教授的假期就结束该回去上课了。

不过他们坚信“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于是洒泪而别。

回到北平的胡教授,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异地的娇姐。

本来他的心思就不放在学校的课程上,逃学是家常的便饭,如今更是心猿意马,所以三天两头抽个空子就往天津跑,住个一两天,见上娇娇一面,亲热一番,又回来上课,好在也就一个多小时的火车,他又有的是钱,手头阔绰不在乎。

到了天津也不用找旅馆,就在于红娇客厅的沙发上将就着睡一宿。

此时他俩的感情已有了一定的火候,亲密无间,就像真的姐弟一般。

于红娇演的戏,谈不上真正的艺术,只是为了满足市侩们变态的情感和得到性欲的刺激罢了。

为了招揽观众,就得不断地更新剧目、翻新内容、创新情节。

胡教授幼时,在父亲的熏陶下读了许多古文,看过许多古典小说,有一定的文学基础。

后来又迷恋戏剧,掌握了许多戏剧的知识。

所以暗地里就成了于红娇的私人编剧和导演,为她的演出增添了不少文学和艺术的色彩。

使舞台上的于红娇出落得更美丽、更淫荡、更凄惨、更泼辣,深深地吸引和刺激着人们的心扉。

于红娇的人气陡升,两人的感情也越加亲密。

一九三四年四月二十五日自寒假从天津归来,短短的一个多月光景,我已有三次偷偷潜往“三不管”去幽会我的娇姐,虽然每次只是匆匆的一两天时间,也算是经常见面了,但是我仍无时无刻不挂念着她。

朦胧中她的倩影频频出现在我的睡梦中,不久前在南柯一梦里,我和她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忽然间,一声惊雷,她被魔鬼掠走了,我奔走呼号,也无法将她夺回;几天前的又一个梦境中,我们又变成了一对恶毒的奸夫淫妇,合伙谋死了她的亲夫,逃亡在外,躲躲藏藏,终究还是落入了法网;昨天晚上,我们成了雌雄双盗,正在刑场上等待处决,跪在我旁边的娇姐,反剪双臂、背插斩标,向我投来惊恐、凄凉、可怜又无助的眼神。

一会儿是生活中的幻影,一会儿是戏台上的情景,弄得我实在是忍耐不住了。

终于在前天清晨,天一亮就跑到火车站,登上东去的列车,迎着朝阳的曙光,风驰电掣般进入了“三不管”。

敲开了娇娇的房门,迎面走出来睡眼惺忪、哈欠连连、披着睡袍的于红娇。

见到是我,她突然变得完全清醒了,眼睛也睁大了,精气神也来了,苍白的脸上泛出了两朵红晕,惊喜地叫道:

“咦!怎么是你?”

“我想姐姐!忍不住就来了。”

不知怎的,在她面前我从来也不会编瞎话。

“姐也想你呀!”

说着就扑到了我的怀里,我把她抱到沙发上坐下:

“昨晚演了个双出,一个是淫妇,一个是女盗,叫人给杀了两次。又困又累,你要不来搅和,我将睡到十二点。”

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为了提神,点了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串浓浓的烟圈。

我最讨厌女人抽烟,因为我在电影和戏剧中见到的抽烟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好人,不是特务就是土匪。

但不知怎地,面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却丝毫没有厌恶之感,相反还十分喜欢。

不过我还是向她提出了忠告:

“吸烟有碍健康!”

“怎么小弟弟也敢教训起姐姐来了!”

她故作生气的说道:

“其实我也知道抽烟不好,损害健康,毁坏容貌,熏黄了脸,熏黑了牙。但干我们这一行尽过夜生活,就靠烟卷来提神,否则也唱不动了。好吧,接受弟弟的意见,我尽量少抽一点。”

正好她白天没戏,就带着我到法租界的大商场里逛了逛,中午在英租界中国稀有的西餐馆里吃了顿西洋大餐。

因为晚上还有戏,养精蓄锐,早早回家休息。

傍晚时分,一同到了吉庆戏园,我还是第一次在后台看她扮戏,感到十分新鲜。

小戏园的后台也就几十平方米的空间,演员们拥挤在一起勾脸、勒头、穿衣、扎靠。

人多屋小,空气非常浑浊,一股股浓烈的烟辛味和汗臭味呛得我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深感戏子们谋生之不易。

于红娇是挂头牌的主角,待遇稍好一点,有一间几个平米的私人化妆室,但也简陋得很,里面堆满了服装、道具、行头,剩下的也就只有两、三个人回旋的余地了。

因为她是名角,是戏班及戏园的顶梁柱和摇钱树,所以待人接物十分神气,吆五喝六,骂骂咧咧,大家都像三孙子似地围着她转。

我在一旁瞅着,忽然心里感到一阵紧张和恐惧,因为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在戏台上那些官差、衙役、刽子手等跑龙套的角色对于红娇饰演的人物会恨得如此咬牙切齿,竟心狠手辣地将她捆绑打骂、残忍虐待,最后还把她剖腹挖心、斩首示众,杀之而后快。

原来是对她的因持才傲物而孳生的,对己趾高气扬、对人视如敝屣的强烈报复!这我可要告戒于她,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有朝一日,当她艺穷色衰潦倒之时,倒下的身体还要被人踹上一脚,实在是我不愿见到的。

这一次后台的经历,还使我发现了两大秘密:一是她的化妆间角落里,放着几颗女人的首级,仔细一看正是她在戏中被斩下的人头,哦!原来是按她的脸型事先做好的几颗木制人头,有的披头散发,有的血肉模糊,有的呲牙裂嘴,有的痛哭流涕。

还有一种特制的表现剖腹开膛时逼真的道具,是一件肉色的衣服,穿在身上就和赤身露体一般,连阴部都粘了一撮黑亮的阴毛,两只大乳房也是粘上去的,要不割起来那么方便。

还有一个夹层,打开来里面装有用纸、木等做成的腑脏肚肠之类的东西。

难怪在戏台上可以乱真。

这一发现揭开了几个月来一直埋藏在心底的,她又总是卖关子不肯告诉我的疑问。

另一个就是她的跟包的和化装师,这二位在工作之余总是挤眉弄眼地朝我讪笑,观其言谈举止又曾似相识,却又记不起在何处。

娇娇见我如堕入云雾之傻态,抿嘴笑道:

“公子爷真大方,出手就是十万元!”

我恍然大悟,哦!原来他们就是那天晚上的两个黑衣人。

我也不禁朝着他们哑然失笑起来。

这天晚上演出的剧目恰巧就是不久前我因好奇,初学着写的一个剧本,取名叫《西山淫尼》。

本来是和娇姐取笑玩乐,打算由我们俩人在家里自演自看的,由于每次相见都很短促,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进行这场游戏,不想却被她搬上了舞台。

我写的故事很简单:西山寺庙中一个年青美貌的女尼,耐不住清心寡欲的出家生活,身处尼庵却春心荡漾、终日思凡。

一日偶遇一位入庙进香的富家公子,眉来眼去、勾搭成奸,遂将其私藏在尼庵中供她淫乱取乐。

不料公子淫欲过度,一病不起,魂归天国。

小尼惧罪,竟将尸体支解,埋藏在后花园中,但因年幼体弱,气力不加,掩埋过浅。

某日雨后就被野狗刨出,轰动了四周。

官府派捕快查访,终于水落石出。

却诬她是利用色相勾引富家公子以图谋财,故而害命。

作为女人又是尼姑,她羞愧难当,有口难言。

终于含冤认罪,判了死刑,押赴市曹,斩首示众。

我是一个多么热衷于戏剧的人,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年龄已经大了,没有从小练就的基本功,当演员是不可能了,但还是愿意在戏院里厮混。

自从认识了娇姐以后,我又萌发一个做编剧的念头,专门为我心爱的娇娇写剧本。

看到今天舞台上出演的正是我写的东西,心里当然是十分地兴奋,又有几分忐忑,我从下场门帘的缝隙中紧紧地盯着舞台,一阵铿锵有力的锣鼓和抑扬顿挫的琴声响起,演出开始了。

一个并不复杂的故事,由于有了乐师们委婉动听的配乐和娇娇清脆响亮的歌喉及轻盈柔美的身段,真是声情并茂,一下子就抓住了观众的心。

娇娇真是个天才的演员,她把小尼姑那种耐不住长伴青灯古佛、暮鼓晨钟的思凡情态;见到心爱的富家公子时春意怏然的淫荡姿态;支解尸体时口含水发、眼泛凶光、恐惧而又狠毒的心态;公堂审案时的哀怨、屈辱、想为自己申诉又难以启齿、羞以见人的窘态以及绑赴刑场斩首示众时的痛苦、悲伤、可怜和无助的神态,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于红娇演的戏我看过不下十几出,场场演到最后都让观众心情激荡、血脉贲张,掌声、叫声、啸声、哨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今天的这一出却有点不一样,以往她饰的多是该杀该剐的淫荡恶妇,这一次却演的是受到冤屈带着悲剧色彩的人物。

仍然是那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裸体小女子,可怜巴巴地在接受刑律的处置,虽然也有一些嘲笑和喧闹声,但更多的还是怜悯和惋惜。

这不能不归功于娇娇对人物刻画的准确和深刻,使观众能很好地理解到:青年女子思春之情是无可厚非的,两情相悦的苟合偷情也是人之常情,女人自己寻求合意的郎君更是天经地义的。

公子的死亡只是偶发的事件,官府的冤屈断案才是真正的罪恶。

于是舞台上淫荡的女犯成为了无辜的受害者,得到了大家的同情,原本耀武扬威的官差、刽子手倒成了群众漫骂的对象。

特别是最后一场,小尼姑引颈待刑的一刹那,我窥见有几个小伙子站了起来,意欲奔上台来英雄救美。

可惜此时那颗木制的美人头颅已经滚落在地,戏也演完了。

散戏以后,她又把一些主创人员,也包括那两个黑衣人和她的小师妹于红巧,邀请到家里,叫来夜宵招待,并把我介绍给大家认识。

我很清楚,她的目的就是把我俩的关系公诸于众。

在“三不管”这种地方,像于红娇这样的人物,今天傍个大款,明天弄个小白脸玩玩,都是家常便饭,逢场作戏嘛,大家也都不会在意。

第二天早晨,我又马不停蹄回到了北平。

一九三四年七月十五日也许这是我的初恋,又是异地相恋,虽则平津之隔不过百十公里,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但终不能日日相见、夜夜缠绵,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个痛苦的劲头可想而知。

真是寤寐思之,茶饭乏味,衣带渐宽,为伊憔悴。

好容易捱到了暑假,期末考试一结束,我立马赶到了“三不管”。

我到达娇娇的住所,看看表还不到早晨九点。

用钥匙开了房门(为了来往方便,她早就给了我一把房间的钥匙,让我可以自由出入),一股浓烈的烟味和酒气扑鼻而来,看来昨晚这里又在逢场作戏了。

也不知她是在伺候哪位有钱有势的大老板,还是又骗了哪个倒霉的冤大头的钱财。

说来奇怪,就这么个烟鬼、酒鬼、臭戏子、女流氓、女骗子竟博得了我的欢心和爱慕。

进入房间,只见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打着轻微的鼾声,一条毛巾被搭在肚子上,露出半裸的上身和两条雪白的大腿,一件丝织半透明的乳罩紧紧地裹住她的两只丰腴的乳房,却隐隐约约地透视出两粒深色挺立着像葡萄般大小的乳头。

我呆傻地望着那玉石雕琢般迷人的身体,心里不自然地泛起一阵阵地冲动。

听到响声,她忽地睁开双眼,看到一个男人站在床边,吓了一跳!赶紧抓过毛巾被裹住身子坐起来。

待看清是我时,才松了一口气,说道:

“你这小鬼,进来也不打声招呼,吓死我了!”

说着跳下床来,一把抱住了我,在我脸上亲了好几下。

我皱了皱眉头,因为我的嗅觉明显地闻到了一股从她嘴里发出的烟臭味。

我略带生气地对她说:

“昨天晚上又抽烟、喝酒了!你总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把嗓子弄坏了,看你拿什么混饭吃?”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她感到了我内心的不快和嫉妒,放开了我,走到一旁,幽幽地说道:

“生活在“三不管”这种鬼地方,不左右逢圆、随波逐流,能站得住吗?”

看到她脸上流露出一种哀怨的神色,我的心也软了。

“等我毕业以后,一定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我突发雄心壮志地说。

“口是心非,都是臭男人贯用的伎俩,骗人!”

看得出来,此时她的思想在做着激烈的斗争,稍稍停顿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只有在戏台上才能见到的风骚、妩媚、淫荡的表情,两颊绯红,情深意切地对我说道:

“不管今后风云如何变化,至少这半年来我俩是亲密无间的。你也知道,姐姐目前的处境,前进的路上到处埋伏着阴谋和陷阱,四周满布着豺狼虎豹、鹰犬熊罴,它们无时无刻不在窥视着我的肉体,姐姐也是无时无刻不在艰难险阻中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躲避着、迂回着、抗击着来自方方面面的骚扰和侵犯,才保持了目前的清白之身,真辛苦啊!很难预料什么时候我会坚持不住,失去了贞节。与其被那些强盗、野兽摧残、蹂躏,还不如把我的童贞,我的第一次给了亲爱的弟弟,你能理解我,满足我吗?”

说着,她的眼睛里发射出一种期盼、追求和渴望的光芒。

说句老实话,从进入她的房间,看到她半裸的朦胧睡姿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像有无数只小手在抓挠着我的心房,几次想要冲上前去,扯开她遮羞的衣物,把她生吞活剥了。

只是因文明道德的理智,压抑着自身的情欲。

听到她的言语,虽然有点突然和惊异,却也戳穿了我虚伪的君子画皮,不顾一切地把她扑倒在床上。

不料她却使劲把我推开,喘急地说道:

“不要脸,猴急!看你一路风尘,脏兮兮的。我也没有洗脸刷牙,臭气熏天。快,洗干净了再来!”

待我俩均洗涮干净,回到屋里,相对无言,默默望着,她用手慢慢地退下了我身上仅存的一条内裤,又脱去了自己的睡衣,啊!一尊汉白玉的雕像竖立在我的眼前。

不知处于风月场中的于红娇以前见过裸身的男人没有,而我的确是盘古开天地第一遭目睹裸露的女人。

万能的上帝啊!你的一双巧手怎么把女人塑造得如此的美丽!我再也忍耐不住了,冲上前去把她抱放在床上,身子也贴了上去。

就在我俩肌肤相亲的一刹那,我心里陡地一惊,急忙坐了起来,羞红着脸问道:

“有保险套吗?”

“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忽然明白了我的意思,说道:

“我又没和男人上过床,怎么会有那玩意儿。”

“要是弄出孩子怎么办?”

“哦!你担心这个呀!放心吧,告诉你,两年前我到医院检查过身体,大夫说我从小在戏班子里练功练的子宫三度后倒,不会生育的。就是万一真的弄出了个孩子,也不怨你,更不会恶你。你就放心大胆地干吧!”

说着使劲把我拉倒,压在了她的身上。

由于都是第一次,显得那么慌乱、那么生疏、那么紧张、那么笨拙,但毕竟成功了!难忍的处女痛使娇娇促紧了眉头,低声地呻吟着,可是很快这个成熟、艳丽的肉体就表现出神迷魂荡、忘乎所以的巨大欢畅。

我自己更是欲醉欲仙、半狂半癫。

那阴阳连接的调和作用,使我俩都感到无比的美妙,真是乐不可言。

沉醉在无限欢娱中的我们,完全忘记了眼前的于红娇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我一个无所作为的学生,有能力把她从苦难的深渊中解救出来吗?当我们的欢乐达到颠峰之后,快感和欲念如海潮退却般逐渐消失了。

我用肘弯搂着她的粉颈,她用掌心抚摩我的脊梁,脸对脸地说着悄悄话。

“看不出来你这小鬼头,平日装做一付道貌岸然的模样,干起这事来一点也不含糊!把我的骨头都弄酥了。看来那次花十万元来救我,真是别有用心的了。”

她打趣地说。

““天地良心,谁不知道你是一支带刺的玫瑰,我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呀!”

“我是“三不管”的母夜叉呀!你不怕我找几个人把你给废了!”

“你真想谋杀亲夫啊!”

“哈,哈!嘻,嘻!”

一九三五年七月二十五日自从上次的《西山淫尼》获得成功以后,我信心大增,替娇娇写剧本也上了瘾,半年光景就写了不下十几个。

这次我又为她带来了几个:《孔雀胆》:某富家小姐,家道中落,父母临终前,修书一封,命其携带信物投奔指腹为婚的夫家完婚,不料中途被丫鬟小莲用毒药孔雀胆害死,盗得书信、信物,冒名顶替,做了阔夫人。

若干年后,被原府中家丁发现,告官纠之,将小莲斩首。

《风云梦》:宰相之女刘丽萍,依仗权势,飞扬跋扈,滥施淫威,虐杀无辜,引起百姓愤怒。

但朝中大小官吏或畏惧、或献媚、或包庇,以至长期逍遥法外。

后遇清官刘大人,不畏强权、秉公办案。

终将刘丽萍斩首。

《斩驼龙》:贫苦出身的姑娘阿惠,为生活所迫,遭人贩子拐卖,沦为妓女。

后为一江洋大盗看中,收为压寨夫人,号称驼龙,打家劫舍,专与官府为敌。

官恨之,派大军围剿,后捕获,凌迟处决。

《情仇》:女淫贼秦九娘,容貌俊美,武艺高强,却柔情似水。

一次偶然邂逅一翩翩青年,突然萌发真情,堕入热恋之中,不能自拔。

然此人正是官府为诱捕她而派出之捕快,致遭擒获,问斩。

《壁隙有光》:财主儿媳秀姑为人奸恶、淫荡。

为霸占家产,买通丫鬟,谋杀亲夫,毒死公爹。

又杀人灭口害死丫鬟。

自以为做得隐秘,奈密谋时壁隙有光,被人偷听,告官,将秀姑凌迟处死。

其实这种剧本并不难写,因为主题很明确,就是要把一个或几个美貌佳人残忍地杀掉。

关键是要找一个杀她的理由,即要编一个情节跌宕、生动刺激的故事。

这对我来说并不费难,从小我就爱看古典小说,其中淫女荡妇、女盗匪徒、浪女淫尼不乏其人,随手粘一个来,赋予她一个恶毒淫荡的或柔弱可怜的性格,再加上一个强壮健美的或苗条细嫩的外貌,描写刻画一番就成了一个剧本。

我虽不是一个专业的剧作家,但凭我的聪明才智,确为娇娇及她的戏班子增色不少。

但是,

“三不管”附近的居民以及敢于深入到这个地区来观戏的人,多是流氓打手、烟鬼赌徒、嫖客妓女、流浪艺人、小摊小贩,他们的文化水准低,对戏剧的文学性及艺术性要求不高,对故事的情节并不重视。

他们是为了寻求刺激,满足情欲而来的,往往在戏的前半段观众寥寥无几,待到要杀人了,呼啦进来了一大帮。

因此剧团为了增加票房的收入,每一个戏都把最后刑场的一幕作为重点和高潮来安排。

可是在表现手法上却又是总是那么的千篇一律、软弱无力。

虽然制作了许多乱真的道具,但每一次也不外乎是把女犯剥光了游街,割乳、开膛、断肢、砍头。

看第一次、第二次还有点刺激,看多了就没有意思了。

因此怎样开发这方面的资源,就成为我和于红娇在这个暑假中的主要任务。

我们首选的工程是:骑木驴游街,虽然好多剧本上都写到:犯妇在凌迟前要骑木驴游街,但还没有一次在舞台上正面出现过。

为了推陈出新,有所创造,我和娇娇首先就选择了这个课题进行研究。

其实,自从那天我俩初尝禁果之后,我们每天都要作爱几次,她曾明确地告诉我:每当在戏台上被绳捆索绑、押解游街、或赤裸行刑时,她的身体都会出现一种异样的冲动,产生出渴望和期盼与男人性交的心情,并坦白地告诉我还流出了淫水。

我才知道她也是一个资深的冰恋爱好者。

因此我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有几次我是把她绑起来干的,有几次则是在一个规定的戏剧情节中,她当然饰的是女死囚,我则分别扮着官吏、衙役、刽子手等,在处死她之前把她给“强奸”了。

每当此时,我俩的快感和欲念都会发挥到极致,达到欢乐的颠峰。

这个骑木驴的实验,也是她主动提出来并要以身试法的。

最初,我们仿照小说书上描写的那样去做。

那一天,娇娇没戏,清早起来,我找来工具,制造了一个木驴,其实很简单,就是在一个方木凳上面垂直钉了一根一尺来长的圆木杵。

然后把尚在睡梦中的娇娇从床上拖起来,由于昨夜我俩在床上的热情奔放,以至现在她还是一个赤裸的身子,我突然发觉她的两只乳房最近在我的关怀和抚育下,变得丰满和挺拔了许多,不由得一阵冲动,顺手拿过一条绳子,把她捆了起来。

这种游戏我们玩过多次,她也不反抗,我也很熟练。

把绳子绕过脖子,穿过腋下,在两只手臂上缠了几圈,将两只手腕叠在一起捆紧了,打个死结,就算完活。

看得出来她那睡眼惺忪的脸上流露出一片红晕和微笑,我一把除去了她贴身的内裤,露出一片黑油油、蓬松松、密麻麻、湿碌碌的森林地带。

这一部位对我来说也是熟悉得很,于红娇的阴毛十分茂盛,从小腹到两片大阴唇,再到肛门周围乱遭遭地连成一片,从不修剪,在男人的眼中这应该是很丑陋的了。

但如今的娇姐就是我心中的神女,任何的缺陷到了我眼中都是美不胜收,这就是情人眼中出西施的道理。

“姐姐真是个大淫妇!”

我摸了一把她的阴毛,发现已经湿透了,就笑话她说:

“还没怎么的,就流了那么多汤!”

“你这色鬼!昨天夜里干得还不够,天亮又来折腾老娘!”

她也笑着说道。

“来试试这个。”

我把她捆绑的身体押向木驴,说道:

“坐上去,把那棍插进去。”

她望望那向上直立着的木杵,脸上露出一股惊恐又摇摇欲试的神态,慢慢地对准了木杵坐了下去。

突然又猛地跳了起来:

“啊哟,痛死我了!你想把老娘穿刺了,拿去烧烤呀?”

说完即用那捆绑结实的身子,猛地把我撞翻在地,又跨坐在我的腰上,把毛茸茸的阴户对准了我那早已被激励得硬梆梆的阳具坐了下去,把我的身体当做了木驴,疯狂地上下套弄、左右扭动,做出各式各样的淫姿浪态,嘴巴里不停地“哼哼唧唧”道出了句句淫声荡语。

我没有出声,呆呆地望着她那在戏台上也不曾有过的美妙表演,体验着她给我带来的无限欢乐与激情。

木驴的试验失败了,创新的想法并未结束。

我去找到王世荣(顺便说一下我的两个好朋友—王世荣和张朝刚,虽未同行,却也先后到了天津。

张朝刚是天津人每逢假期必回家省亲;而王世荣现今已成为一个sm的狂恋者,也是经常跑到天津的租界里寻觅sm的生活),从他哪儿选了几张外国女郎遭捆绑或凌辱的照片,参考画中人的姿态,为娇娇设计了几个屈辱的造型,成功地搬上了舞台,使娇娇在“三不管”着实地火了一把。

第五章忍痛割爱胡教授和于红娇的爱情发展得如火如荼,俩人又有了肌肤之亲,阴阳之交,实同夫妻一般。

虽然身处两地,不能够朝夕相处,但平津两地近在咫尺,不过是一个多钟头的火车而已。

遇到假期自不必说,就是平时,也能三天两头的见面。

何况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再度相逢,更是情深意切。

这种生活持续了一年多,直到胡教授大学毕业,离京别去。

生离死别,情意绵绵,又是一番苦恼。

一九三六年六月十日以往我最喜爱的就是古今中外的小说和戏剧中,描写惩治女人的悲惨故事,可惜的是在现实生活中我却未曾亲眼见过任一个这样的女人及类似的事件,只能用虚无的幻觉和想象把她们描绘得如何秀美、如何俏丽、如何娇艳、如何妖媚;把她们临刑时的形象描绘得多么痛苦、多么凄楚、多么惨烈、多么地不忍目睹。

可是,现今在我面前明明白白地摆着一位实实在在的美人于红娇,苗条身材、白嫩皮肤、瓜子脸庞、柳眉凤眼。

何况我对她还拥有等同于丈夫的特权,不但能用眼去尽情欣赏她那雪白柔软的胴体,也能用手去肆意触摸那一片黑油蓬松的阴毛及圆润挺拔的乳峰,还能用我那坚实的男人所特有的器官深入到桃源仙洞中去摄取她那芬芳的精髓。

我的娇姐又是一位善于表现的演员,她能将淫荡女人思春时的表情,奸夫淫妇苟且调情时的丑态,谋杀亲夫时的凶恶嘴脸,公堂上受尽酷刑时的痛楚,临刑前五花大绑、赤膊露体、背插斩标、游街示众时丧魂落魄以及杀头或开膛时的凄惨和恐怖表情,一一生动地表演出来。

每次都使我心旷神怡、心花怒放。

使我深深地感到生活的无比乐趣,好象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但是,世上无不散的筵席,终于到了该分手的时候了。

我的大学生涯还有一个月就要结束了,处于十字路口的我,到底选择哪一条道路走下去:到天津去谋一个差事,和娇娇长相厮守;抑或把娇娇拉出这污秽的泥潭,带到江南去从新开始新的生活。

可惜的是,我的父母对我选择的这二条道路都予以断然拒绝,理由是象我们这种在社会上有一定地位的士绅之家,决不允许让一个戏子出身的女人做为妻子,如我执意如此,则断绝父子关系,云云!并多次派遣亲友北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规劝和游说于我,让我快刀斩乱麻,当机立断,割舍旧情,迈步走向真正属于我的康庄大道。

我在极度地苦闷、犹豫、疑惑和迷茫中苦苦地思索着取舍、判断着优劣、分辨着对错、权衡着利弊。

苦思冥想中脑子终于开了窍:第一,像我这样挥金如土的流连于娱乐圈中的少爷公子,靠初出茅庐的微薄薪金是绝对活不下去的,所以我是一定不能背叛我的封建家庭而和情人私奔的;第二,在今后的社交场合里,同僚们若是知道我的老婆是一个会抽烟、喝酒的女戏子、女流氓、女骗子,我的颜面往哪里搁,必然影响到我事业的前途;第三,于红娇自称她子宫三度后倒,不能生育,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虽说我家有兄弟数人,不致绝后,但我还是希望有自己的儿孙啊!第四,

“三不管”里黑暗势力盘根错节,像娇娇这样的摇钱树,能否顺利地嫁给我这样一个碌碌无为的男人,还有一番周折,弄不好鸡飞蛋打,甚至把小命也丢在了“三不管”。

如此这般地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铁定了决心,不管旁人说我是玩弄妇女的流氓恶少,娇娇骂我是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薄情儿男,为了自身的利益,也必须忍痛割爱,和娇娇说声“拜拜”了。

主义已定,下面的任务就是要选一个恰当的时机,用一种委婉的方式,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和她摊牌。

一九三六年七月二十三日算来已有一个多月没到“三不管”去了,这可是破天荒的长时间啊!以往不到十天,顶多半月,我就耐不住性子,猴急般地去和娇娇约会。

而这一次我惶惶不敢成行的原因,就在于此一去就要和她摊牌。

一则我的决断完全是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的举动,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泯灭良心的事情,确实使我羞愧难当、无以面对、难以启齿啊!二来她听了以后一定会撒泼打滚地臭骂我是个忘恩负义的负心汉,是个口是心非的薄情郎,我的确是无言可对啊!拖延到现在已是不能再拖了,毕业考试也考完了,毕业典礼也举行过了,家里已给我找好工作,催着我前去上班,我的行李衣物也都托运回了老家。

本想不闻不问,不言不语,一走了之,从此断决了一切联系,形同陌路。

但又觉得这样实在对不起爱我、恋我、为我付出贞操的娇姐。

所以我还是于昨天早晨乘车到了天津。

我在白牌电车上围城转了几圈,也没有思量好见面后怎样对她开言,直到售票员几次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我,可能把我当做神经病要去报警了,才赶紧下车,又到法租界的劝业商场里溜了一个小时,肚子里叽里咕噜有了饥饿之感,哎!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这才带着犯罪的心情忐忑不安地度到娇娇的住所。

娇娇见我来到,喜出望外。

一如既往地紧紧搂抱住我,亲了又亲、吻了又吻,笑容可掬、喋喋不休地说道:

“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来了,把姐姐给忘了吧。毕业考试辛苦了,考得怎么样?为了给你补一补,我炖了三次鸡汤,都没把你等来。好了,毕业了,长大成人了,姐姐真替你高兴。怎么样?工作找好了吗?”

“准备回南方去!”

她愈是兴奋愈是柔情,我心里愈不是滋味,只得冷冷地回答道。

“好呀!这回你可以实现你的诺言了。”

她显得格外高兴地说道:

“带着我离开“三不管”这个污秽淫乱的地方了。

“可是——可是,你们那个黑帮头子袁三爷能让你这朵带刺的玫瑰轻易的走掉吗?再说,你们的班主,你手下的跟包、龙套,你是他们的财神奶奶、摇钱树,是他们的金饭碗,能放你走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让走要走,不让走也得走,我们可以逃跑,到南方隐姓埋名。你们家也是南方一大富户,不至于养不活我们俩个人吧?”

“可是——我们家要是不认你,不让你进门呢?”

“那也不要紧,我们就学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私奔!找一个深山老林,深居简出,过一种渔樵耕读的生活也不错嘛!”

她想得十分天真可爱。

“要是袁三爷派打手把你抓回来呢?”

“那就更浪漫了!我们可以真实地演一出为爱情双双殉难的悲剧了。”

看来她还没有理解我此来的用意,仍沉溺在一种美丽的幻想和虚无的情景之中:

“他们把我抓回来,吊打了一顿,弄得我遍体鳞伤、死去活来。最后决定第二天把我处死!”

看来她的思维又进入了戏剧的境界:

“他们把我剥得精光,绑在大树上,要割掉我的乳房,要挖掉我的阴户,还要把我大开膛,掏出心肝五脏。周围站满了观看的人群,嘲笑我,讥讽我,指手画脚地欣赏着我裸露的身体。我吓得混身哆嗦,口中不停地叫着:”救命“,心中想着:

“我亲爱的弟弟你在哪儿?快来救我呀!”

”要是在平时,我早就开口说话,和她来个故事接龙了,但此情此景叫我说什么呢?见我没有出声,她只有继续说道:

“你不能眼看着姐姐遭罪而无动于衷、置之不理吧!正当尖刀刺向我的胸膛的一刹那,弟弟出现了,你手持一把左轮手枪,

“乒乒乓乓”一阵枪响,将那几个刽子手击毙在地,但更多的敌人围了上来,最后你也弹尽遭擒。

你说他们把我俩怎么办呢?”

我还是没有说话,她只得又自言自语地说下去:

“他们把我俩面对面捆在一起,嘴对着嘴,我的大奶子顶着你的胸膛,你的小弟弟插进我的小妹妹里,就想这个样子。”

说着抱紧了我,作出一付俩人面对面捆在一起的姿势:

“你这个小色魔,死到临头,在鬼门关前还干了我一顿,干得我骨酥肉麻。哈,哈,嘻,嘻!”

在她的“哈、哈”大笑声中,我心里暗暗念叨:

“真是一个十足的淫荡女人。”

好容易待她笑声停止,我鼓起十二分勇气向她说道:

“娇姐,咱俩分手吧!我俩在一起不合适。”

“你胡说什么?”

她惊讶的问道。

“咱俩分手吧。”

我又重复了一遍,并补充道:

“由于我的家庭及你所处的社会地位等原因,我俩目前不可能在一起,与其天各一方、两地相思,还不如分手吧!”

“怎么,你占有了我的身子,又要抛弃我。”

我以为她定会怒火中烧、泼辣地向我发难,谁知她只是轻描淡写地骂了一句就背过身去暗自抽泣起来,彼此沉默了良久,才听到她悠悠地、如怨如诉地说道:

“我在污浊的泥潭里苦苦挣扎,我在漆黑的昏暗中上下求索。为的就是盼望有朝一日能寻觅到一位怜我、爱我、敬我、助我的如意郎君,把我从这苦海深渊中拯救出来。一旦认准了,我就会把我的生命、肉体、灵魂和财富通统交付与他,和他同欢乐、共患难,那怕是穷困潦倒、浪迹天涯、铁窗刑场都在所不惜。可惜姐姐瞎了眼,错认了你这个薄情负心的弟弟!哎,我算看透了,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

“像我这种从事淫秽凶杀戏剧的演员,又干着诈骗钱财勾当的女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你知道我的师傅筱艳秋和我的大师姐于红莲是怎么死的吗?”

她的脸上浮起了一片忧愁、悲痛、伤感和哀怨的情绪,娓娓地说道:

“那还是十年前的事了,我们在河北省的保定府唱戏,那时任上的县官为了制造政绩,表示清廉,达到他升官发财的目的,标榜着弘扬正气、整肃民风,开展了一场扫黄打黑的运动。一夜之间出动军警把我们这些戏子、艺人、妓女抓捕了几百个,关在监牢里。为了震慑民心,决定从中挑选几个“罪大恶极”的公开处决,以儆效尤。

我的师傅筱艳秋,人长得标致,戏也唱得好,当时的名声比我如今的名气还要响得多呢!可惜那年她已四十岁了,步入人老色衰的行列,成为当权者眼中最恰当的人选。

那时我才十二岁,是个小孩子,也被押到刑场去陪绑。

我印象很深,师傅被剥光了,只穿了一条红裤衩,绑在木桩上,四周堆放了许多干柴木枝,浇上了洋油。

一瞬间,火光冲天、烈焰腾腾,把师傅给吞噬了。

师傅那凄厉、悲惨的哀嚎至今还在我耳边回响。

师傅临死前最后一句话就是告戒我们师姐妹们:找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不要再干这种害人又害己的事了!可是她却不曾想到,她一辈子没能办到的事,我们又怎能做到呢?”

说到这里她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擦了擦眼泪又说道:

“五年前,就在这天津卫,枪毙了一个抢劫杀人的女犯,她就是我的大师姐于红莲。红莲姐当时是我们班子的头牌花旦,无论技艺、容貌还是人品都比我强上十倍。你看,袁三爷虽然喜欢我,却不一定要强占我。而师姐确把袁三爷迷得神魂颠倒,一心要纳她为妾,可见我的大师姐是多么的美丽非凡,可是她秉性刚烈,誓死不从。一次,我们到袁府唱堂会,袁三爷借机调戏红莲姐,被她狠狠打了一耳光,师姐从小练功,身强力壮,把个鸦片鬼瘦猴似的袁老三打得满地找牙。袁老三大怒,立刻叫家丁把师姐绑了,送天津府衙治罪。不到三天官府就出了告示,诬陷红莲姐犯了抢劫杀人罪,判了死刑。执行那天,为了对我们加以震慑,也把我们押到刑场观刑。当时的情景至今我还历历在目: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季,一大早我们就被军警押往刑场,就在小王庄的铁道边,跪在一旁,足足跪了二个多小时,毒日当头、汗流雨下、又饥又渴、膝盖都磨破了流出血来。但我师姐受的苦就更是罄竹难书了,她正在烈日下游街示众呢!待到日上中天才押到刑场。我看见她被剥得赤条条的,反剪双手,绑在马车上的一根木柱上,雪白细嫩的肌肤上满是条条块块的伤痕。走到近前我才发现,她那一对丰硕的乳房已经变了形,左乳的奶头叫人咬掉了,还留着齿痕,右奶头也被割开,却还和乳房连着一层皮,当啷在身上甩来甩去。口中塞满了破布和棉絮,说是因她性格暴烈,怕她在大庭广众之下骂街、呼口号。阴道和肛门里都塞了东西,说是怕她枪毙时因恐吓而控制不住大小便,以至屎尿横流。脑后插着一根长长的亡命招子,晃晃悠悠的。脸色煞白,两眼无神地垂着眼皮,只当瞥见我们这些小姐妹时才露出了点光芒。他们把师姐按跪在铁道路基下,一个警察用长枪对着她的后脑勺,只听得“嘭”地一声,师姐的脑袋炸开了,我也昏死过去。

待我清醒过来,军警和人群都已散去,我们班子里的人正在为红莲姐清洗尸体,周围一片痛哭之声。

我仔细看了看,她的脑盖骨都打飞了,原本那个千娇百媚的脸孔已不复存在,遍地洒着红的鲜血、白的脑浆。

”此时娇娇已成了一个泪人儿了,她进到洗手间,擦了把脸,从新打扮了一下,回到我身边,瞪着两只大眼望着我说道:

“你只看见我每天趾气高扬、神气活现的样子,大家都围着我转,把我当神仙似的供着。你却不知道我活得有多辛苦、有多艰难啊!我不像师傅那样软弱,也没有师姐那么刚烈,我是用圆滑迂回、八面玲珑、左右逢圆的处世方法,周旋在各种恶势力之间,才勉强保住了自身的清白和戏班子里百多口人的衣食着落,我容易吗?”

说着又痛哭流涕起来:

“我也知道这种景况是不会长久的,一旦待我色艺衰退之时,就会像我师傅一样被人抛弃,一旦不慎得罪了某个权贵,就会像我师姐那样遭人陷害,最后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我是多么盼望着能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啊!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像我在戏里演的那样,被那些恶人坏蛋送上刑场死于非命吗?”

听着她如歌如诉如泣如怨的话语,我的心遭受了极大的震撼,犹疑再三,举足不定。

抛弃她,于心不忍;带她走,当前又没有这个能力。

真是骑虎难下,不知如何是好?慢慢地,她的情绪稍微平静下来,起身打了个电话,诓称有病回了晚上的戏,又叫饭店送来午饭,量很大,连晚饭都有了。

整个下午和晚上我俩都很少说话,分别卷缩在两张沙发里。

我因决心没有下定,无法开言,只是一个劲地叹息。

她则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用满屋子的香烟缭绕来排解心中的愁怨。

天黑了,夜又深了,我们仍然相对无言地坐着。

忽然她起身打开了电灯,屋里顿时充满了昏黄的光明。

她走到我跟前说道:

“我想通了,你说得对,我要离开“三不管”确实冒着很大的风险,弄不好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和危险。

再者,我也不愿意破坏你们家庭的和睦,也不能因我的坏名声影响了你的前途。

你走吧,天一亮,你就走!”

听了她的话,一种内疚之情油然而生,面孔有点发烧,也不知是有意的做作还是良心的发现,竟不假思索地脱口说道:

“娇姐,我带你走!我们一起走,离开“三不管”!”

“不了!”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不会跟你走的,我不愿成为第二个“杜十娘”!”

说完扔了一个毛巾被给我,回手关上她房间的门,睡觉去了。

这一夜,我睡在一年前曾睡过的那张沙发上,却睁着双眼回想着往事。

屋里不时传来娇娇轻微的叹息和抽泣,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内心的矛盾和留念,更多的是痛苦和绝望。

第二天,我睁开眼已是大天白亮,娇娇已备好早点。

对坐饮食间,我偷眼望去,只见她面色蜡黄,容颜憔悴,两眼挂着黑圈,眼角还残留着泪痕,肯定是一夜未眠。

草草用完了早餐,休息了一会儿,娇娇只说了一句:

“你该走了!”

就把我推出门外,关上了大门。

——我久久地站在门外,不忍离去。

却听得屋内隐隐传来悲凉的歌声,我听清楚了,那是娇姐在吟唱“杜十娘”的选段:

“月暗星稀二更后,真个地惨与天愁,想当初在院中百般赌咒,说什么天长地久到白头!到如今夫妻们难久守,谁知恩爱反成仇——”

“还怪我,一失足千古恨,只见其貌慕其文,未度其德审其心,有眼无珠,才错配这无义的小人——”第六章祸起萧墙胡教授回到南方以后,在杭州的一家报纸任副刊的编辑,因他对戏剧的爱好兼做了文艺方面的记者。

通过几年的努力,也闯出了一点点小名气。

他也曾给于红娇写过几封信,可是都如石沉大海、渺无回音。

他的两个朋友都在天津工作,张朝刚在天津的警察局谋得一个差事,王世荣则在天津的一家小报馆里做了记者。

他和他们保持着经常的联系,通过他们能了解到“三不管”经历的变迁,也或多或少知道一点于红娇的境况第二年,

“七。七”芦沟桥事变爆发了,日本鬼子占领了平津,袁三爷投靠日本人当了汉奸,日寇的势力也就进入了“三不管”。

那里的贫苦艺人在帝国主义及封建势力的双重压迫下,更是处于民不聊生的水深火热之中。

不久,江南各省也相继沦陷,由于新闻及言论的不自由,胡教授对“三不管”的情况就知道的不多了。

随着他的娶妻生子,对于红娇的思念也随着时光的流逝而逐渐淡忘了。

转瞬间到了一九四一年,一天胡教授突然接到张朝刚的电报,邀他急速赴津,有要事相商。

胡教授吃了一惊!什么要紧的事?还要到天津去商量!莫不是有关于红娇的事?于是赶紧买了车票,赴津而来。

一九四一年五月十五日我匆匆地赶到了天津,这座阔别了五年的北方重镇,在日寇铁蹄的践踏下,官不修衙、客不修店,除了多出几面红膏药似的太阳旗和“大东亚共荣圈”的大幅标语之外,就只剩下人们心情的紧张和恐惧、经济的萧条和衰颓以及市容的崎形和残破了。

我也无心观看四周的景物,就急急忙忙去找张朝刚,张朝刚本就是个善钻营、喜交际的人物,现在混得很好,当上了天津警察局的局长,说白了就是汉奸的干活。

若不是我的第六感官预测到这次相商的要事可能与于红娇有关,凭我一颗爱国的拳拳之心,是不愿意和他多接触的。

由于事先打过招呼,故而听差的把我直接引入他的书房,原来他和王世荣已在候我多时了。

“贵客来临,等得我们好着急呀!”

两人齐声说道。

“什么事?那么着急,莫不是于红娇她出事了!”

“怎么!你都知道啦?”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急切地问。

“说来话长。”

张朝刚说:

“于红娇在“三不管”做什么营生?你最清楚了。

专演黑戏的女戏子、骗人钱财的女骗子。

当然日本人为了腐蚀和麻醉中国人的精神和思想,对她们这种行业并不禁止。

但她们千不该、万不该,上个月不该把一个富商骗到她的住所,开口就要一百万,交易不成竟把人给杀了!其实在“三不管”杀个把人算不了什么,她又有袁三爷这个后台罩着。

可是后来才知道那富商却是个日本人,这下事就闹大了。

日本宪兵司令部不依不饶,要彻底追查,袁三爷也罩不住了,只得把她交给了日本人!”

“这事有点蹊跷!”

我焦急地说道:

“她虽然干过骗人的事,但决不会去杀人!这是阴谋,是陷阱!和她师傅、师姐一样都是遭人陷害的结果。”

说着,我又把筱艳秋、于红莲的往事给他两简单介绍了一下。

“是啊,我们大家都不相信这是真事。”

王士荣插话道:

“所以天津卫的许多有正义感的记者对此事展开了调查和了解,据说:这事可能起源于她的一个叫于红巧的师妹。”

“对,她是有个叫于红巧的小师妹,当年我认识她时才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我响应着他的话。

“如今可出落得一个亭亭玉立的妖媚艳丽的女人了。”

王士荣接着说道:

“日本鬼子占领天津后,她居然和一个日本军官勾搭上了,做了小鬼子的情妇。这个于红巧人长得也还不错,但在技艺上比其师姐却差得太远了,所以虽在舞台上摸爬滚打了多年,仍是个二路的角色。为此,她认为是师姐的存在阻碍了她的发展,自己若想出人头地,想挂头牌,必须挤掉于红娇。于是因嫉而生恨、因恨而生仇。终于唆使她的日本情人,制造了这起冤案,又买通了宪兵司令部,要置于红娇于死地。了解了这些情况以后,天津卫的新闻媒体就在各种场合下对案件提出质疑。可是日本鬼子一手遮天,几张小报、几个记者的呼声丝毫不起作用,还不如放屁有点臭味呢!”

“问题在于这个日本富商确实是失踪了,我们警察局派出了所有人员把天津卫挨家挨户搜查了一遍,也没有找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周围人证又确实见到此人进了她的住所。于是日本人得了个“谋财害命、碎尸藏匿”的结论!”

张朝刚又补充说道。

“那现在怎么样?”

我急切地问道。

“还能怎么样,判了死刑呗!”

张朝刚摊开双手,无奈地说道。

“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了?”

我还抱有一线希望地问道。

“案子是日本宪兵司令部审的,中国人一点也插不上手,连我这个警察局长想见于红娇一面都办不到。”

我自杭州到天津的这一路上,虽然预测到可能是娇娇遇到了什么麻烦,需要我的帮助,却没有想到事态是这样的凶险。

连身为警察局长的张朝刚都麻了爪,我一个小小老百姓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和娇姐俩人远隔千山万水,天各一方,已有多年未通音讯,连她的形态和模样都有点淡忘了,纵然失去了她,对我的生活和事业都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但是我和她终究有过肌肤相亲、耳鬓厮磨的恋情。

如今藕虽已断,却还连着千丝万缕的情愫。

何况,这分明是日本鬼子迫害中国人民的冤案,作为一个中国人,就民族气节来说我也不能无动于衷呀!所以此时此刻的我心里已是充斥着仇恨满腔、悲愤难当、怜悯爱惜又无可奈何的感情。

“于红娇的死活跟我们没有关系,可以不去管她。”

张朝刚和她无亲无故,所以说出这种无情无义的话:

“但是下面这件事,就牵涉到你我的切身利益,和我们的身家性命休戚相关了。”

“还有什么事值得大惊小怪的!”

我虽不满意张朝刚对于红娇生死的漠不关心,但也想知道他说的那危言耸听的事是什么?

“大日本皇军中国派遣军驻防天津的司令板垣大佐不知在哪儿听到,若干年前北平天桥有一个特殊的剧团,专门演出剧情为处决女死囚犯人的戏剧。例如谋杀亲夫凌迟处死的淫妇;谋财害命斩首示众的女尼;谋反叛逆碎尸万段的女盗等等。并且每次演出都在舞台上用真刀真枪把一个真实的美貌艳丽的女人真砍真割地杀掉。由于是真人真事,所以女犯在临刑前的凄惨悲切、可怜无助;处决时的恐惧慌乱、痛苦无奈;刑后的残酷血腥、恐怖凄凉都表演得十分真实,活灵活现。把观众刺激得如醉如痴、若颠若狂,无不得到感觉和视觉的最大享受,情欲和性欲的最大满足!”

“简直是天方夜谭!有哪个愚蠢的女演员会让人把她杀死在舞台上,死前还要受到百般的凌辱。”

我不相信地说:

“就是天津“三不管”的黑戏,杀人的场面看起来真实,其实也是用道具和魔术的手法来完成的。

“是啊,起先我也不相信,后来听板垣大佐一说,我才明白。”

张朝刚继续说道:

“原来这些女演员有的是班主花大价钱从农村买来的父母养活不起的贫苦弱女;有的是人贩子从各地诈骗来的女孩,再转卖给戏班子;有的则是妓院里那些不听话的妓女,被鸨儿恶意惩罚而送来的;当然也有个别女人是为了寻求刺激,满足自我的享受而主动献身的;还有的就是监狱里的女死囚犯。这些女人被送到戏班子里经过短期的培训和排练,就可以登台演出了。这当中最优秀的当数各地送来的女死囚了,因为女子犯罪多与淫荡有关,所以这些女人既美又淫,事先又有接受死刑的思想准备,表演起来更真实、更大方、更动人、更具观赏性。”

“你的意思是说——”我也听出点原委来了:

“日本鬼子要于红娇当一回这样的演员,在戏剧的舞台上接受死刑的处决,被他们斩杀!”

“正是如此。”

张朝刚点头称是:

“板垣大佐说了,于红娇本人就是个演员,又是个漂亮的女死囚,一定会给观众带来无比的享受和快乐。”

“拿人命作儿戏,真是可恶!”

我恨恨地说道。

“本以为说服于红娇参与表演是非常困难的事。”

张朝刚接着说道:

“没有料到的是,于红娇本人竟欣然同意了,表示愿意配合!”

使张朝刚等人不可思议的事,对我来说到觉得不足为怪,因为我和娇娇相好的时候,她就不止一次对我说过,每当舞台上演到绑赴刑场、执行处决的时候,她都会产生一种莫明的冲动,似乎沉醉在一种激情的享受之中。

并且说过,在她结束舞台生涯的最后一次演出中,要人们把她极度地摧残和凌辱后再真正地活剐了。

当时虽只是一种戏言,却也是有感而发。

现在既已到了生命的尽头,采用这种死法来达到自己感情上的满足,是绝对可能的。

“可是,她还有一个条件”张朝刚又说:

“那就是:处决她的这个剧本必须由你执笔。这就是此次不远千里请你来天津相商的主要事由!”

“胡闹!你们愿意给日本鬼子办事,当汉奸,你们当去,可别把我拉进去。让我为日本人杀自己的同胞,我不干!”

我一气之下,准备离去。

见我要走,两人慌忙将我拦住,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地劝导于我。

张朝刚说:

“你一到天津,就叫日本人给膘住了,走不了啦!你是非写不可啊!你要不写,不但日本人饶不了你,连我们也要跟着吃瓜落!”

王士荣说:

“是啊,好汉不吃眼前亏,事到如今,只能来软的,不能硬碰硬。我着摸着,由你来写这个剧本是件好事,这样就可以在剧中把于红娇的冤屈加以昭揭,把鬼子的残暴加以评击。当然不能是公开的而是隐晦的,这不也是一种战斗的方式吗?总比那些侮辱中国人民、歌颂大日本皇军的汉奸文学强得多吧!”

听了他们的话,觉得也颇有点道理,于是就决定暂时留下,考虑考虑。

一九四一年五月十八日因为有求于我,所以就好吃好喝地款待着我,还派了两个黑狗子“保护”着我。

生活舒适、养尊处优,却失去了自由。

看来还得失去中国人的尊严,为小鬼子服务一次了。

起初,我的心情十分的激动和不安,深为娇娇的悲惨遭遇而痛苦。

继而又为我对娇娇的抛弃而悔恨和内疚,若是当年我能排除一切私心杂念,向困难作勇敢地斗争,将她从“三不管”里解救出来,就绝不会发生今天的一幕。

待我逐渐冷静下来之后,理智地对待当前的处境,才发觉张、王两人的言语也是有道理的:首先,胳膊拧不过大腿,在日本鬼子的统治下,这个剧本是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

我不写,别人也会写,娇娇还得死,我本人也难逃罪责,不死也得掉层皮。

若是让一个爱舔日本人屁股的御用文人来写,肯定会对娇娇施以难以忍受的残酷刑罚,最后把她凌迟碎剐了。

那么娇娇临死前还将承受多少磨难和痛苦啊!由我来写,则不但在剧中可以将娇娇的冤屈告之于众,还可以让她少受许多痛苦。

其次,旁人不知道,我却最了解,这种死法是娇娇一贯追求和盼望的事情。

那么这个剧本就算作我送给娇娇姐姐最后的礼物吧!于是决定应承了这个任务,但也提出了一个条件,即是让作者和主演见一次面,交流一下剧情的安排。

我的原委是想借机和娇姐叙叙别后之情,听听还有什么临终遗言。

可是却遭到日本鬼子的拒绝,认为:对一死囚,任凭杀剐,无须交流。

但也同意可以书面通达一次。

我即刻提笔给娇娇写了一封信,除了叙述了一些别后的思念之情外,就是把我的上面那些想法告诉她,期求她的认可。

隔了一天,娇娇的回信送来了。

想不到送信的人竟然是师妹于红巧。

这个于红巧果然已不是当年的那个瘦弱的小丫头片子,长成为一个妖艳狐媚、圆润丰满的骚娘们了。

圆圆的苹果脸上透露着淫荡,举手投足间扭捏做作,言谈笑语中甜意婆娑,缺少点定力的男人,在这种形象的女人诱惑下,必然会成为她石榴裙下的死鬼冤魂。

可是对我来说,由于有过娇娇的先入,对于巧巧就不感兴趣了。

同时又有了王世荣对她现在是日本人的情妇,又是陷害娇娇的罪魁祸首的预告,心里自然有了警惕。

看来于家的几个师姐妹都是表演的天才,这个巧巧一见我面就装模作样地放声大哭、悲痛欲绝,表现出对师姐的一片情谊、友善、同情和怀念。

接着才道出了此来的目的,原来她已征得日本人同意,剧中活着的于红娇由她来扮演,直到行刑时才换上真正的于红娇,来个真杀真剐。

我听明白了,原来是于红巧要用师姐的死亡来做为自己出名的垫脚石,要我为她量体度身的写剧本。

好啊!在剧本构思中,我正想为减轻娇娇临死前的痛苦,给她找一个垫背的替身,不想巧巧自己送上门来了,真是遂我心愿,就欣然答应了她。

送走于红巧,我赶紧打开娇娇给我的信。

可能是艺术的相通,一个出色的演员对琴棋书画总是无师自通的,于红娇没念过多少书,却写得一手娟秀的好字。

可能是监狱里的条件所限,这封信很简短,字迹也很潦草,但确实是我熟悉的娇姐的手笔:

“亲爱的弟弟:分别数年,虽千里关山阻隔,姐姐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弟弟!弟弟不要悲伤,今天的结果是姐姐早已预料之中的事。在戏剧演出的陶醉感中结束自己的生命,是姐姐久有的期望和幻想。现在马上就要得以实现,弟弟应该为我高兴、为我祝福。何况是死在弟弟笔下,我感到无比的幸福!我知道弟弟最爱看刑场处决女犯的戏剧,那就让我来为弟弟做最后的一次演出,弟弟想看什么就在剧本中写什么:砍头示众、凌迟碎剐、割乳挖阴、开膛剖肚、掏心摘肝都可以,只要弟弟得到满足,我的一身臭皮囊任由弟弟处置。再见了,弟弟,祝你幸福,愿下一世我们能成为真正的伴侣。娇姐“虽然寥寥数语,却道出了娇姐对我的一片深情,也使得我的心里泛起了难以抑制的忏悔和内疚。回想往事,我的忍痛割爱,完全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而她的离我而去却是为了解决我的尴尬处境和激励我的向上奋进。看来我这个堂堂大学毕业的新闻记者远不如“三不管”里的一个风尘小女子来得虚怀若谷、光明磊落。

于是我决定,在这最后的关头,绝不能再让娇娇的心灵及肉体遭受更大的痛苦,好在如今又出现了一个于红巧,就让巧巧这身臭肉骚骨来代替娇娇承受一些酷刑和苦难吧。

第七章日寇暴行一九四一年六月五日写这种剧本,对我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手到擒来。

在中国古典小说或戏曲中,这类故事比比皆是、不胜枚举,随手沾一段来稍加修饰,就是一个剧本。

当然为了喻古讽今,必须选一段弱女蒙冤受难的故事。

于是,我就编造了这样的一个故事:两江地区常州府台山县的一个偏僻农村,近年来由于天干地旱,农业歉收,在地主老财的剥削压迫和统治阶级的强征暴敛下,人民生活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村中有一户于姓人家,夫妇两人养得一个千娇百媚、花枝招展又温良恭顺的女儿,由于家境贫困,生活艰难,欲将女儿找一富裕人家出嫁,以解困境。

恰巧城中有一富商姓任名子石,前不久刚死了妻子,正欲娶一美貌贤惠的女子续弦。

经媒妁之言,男方有钱,女方有色,故一拍即合,成其好事。

婚后生活美满,夫妻恩爱,男主外,生意经营得红红火火,女主内,家里管理得井井有条,这本是一段美满的姻缘。

可是前妻的兄长张三郎,本是个不学无术、不务正业,专干坑蒙拐骗的邪恶之徒,早就窥视着任子石的万贯家财。

于是设计害死了妹夫,反嫁祸给于女,诬她因娘家清贫,遂起谋财之心,害死亲夫。

前面的故事编完了,后面就更简单了,套用公式化的老一套程式,将于女拘捕入狱。

又以郎舅之名掌管了任家的财产,用千金买通了官府,将于女严刑拷打、屈打成招,经台山县初审,常州府复审,最终定案,判了死罪,赤裸游街后,押赴刑场,斩首示众。

这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古典小说和戏曲中常见的故事,正因为它太普通了,我捉摸着虽然讽刺了官府的昏聩,估计也能在小鬼子眼皮底下蒙混过关的。

全剧分为两天演出。

第一天是舞台剧,从于氏女待嫁闺中开始,演到屈打成招下入死牢为止。

主演于红巧,由于我恨她陷害娇娇的私心杂念及对她投敌的愤怒,在剧本中着实重重地给她施行了几种非刑的拷打。

第二天是广场剧,也就是真正的刑场处决女囚的场面,那个死囚当然是于红娇了。

也是由于我的私心杂念及对她的爱恋,在施刑的过程中给予了百般照顾,本来按中国古代传统律法,谋杀亲夫者应该骑木驴游街后,凌迟处死。

但我知道娇娇最怕骑木驴了,以前我俩做过试验,她受不了那木杵插入阴道的痛苦,所以我在剧本中把木驴改为了木笼囚车。

要是真的把娇娇一刀刀地剐割了,必定痛在她身苦于我心,这是绝对不行的,干脆来个一刀两段,让她痛痛快快地死去吧!再说,木驴是什么样子?谁也没见过。

凌迟怎么实行?也没有人会做。

这些理由也可以在小鬼子面前搪塞过去了。

舞台剧的对白、唱腔、音乐等就从其它现成的剧目中套用过来,反正大同小异,凑合着用吧。

广场剧里,不可能叫临刑前的娇娇在刑场上抒发自己的感情,唱出委婉动听的歌声来,那也太不尽人情,太残酷了!于是就采用了外国歌剧中常用的背景音乐及幕后伴唱的形式,草草编了几句顺口溜算是唱词,配上中国戏曲的板式,再选几首幽雅、凄凉、悲惨的中国古曲、广东音乐和瞎子阿炳、刘天华的曲子作为背景。

就这样乱七八糟、七拼八凑、中西混杂、剪剪贴贴,花了三天功夫,一台四不象的大戏出笼了。

由张朝刚送交板垣审阅,我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静等着审查的结果。

过了两天,回音来了,不想我的那个污七八糟、胡乱堆砌出来的剧本,居然还得到板垣大佐的赞赏。

也许是他对中国五千年悠久历史文化认知的浅薄,也许是只知道残酷的杀戮和血腥的镇压,而对文学、艺术、戏剧知识的一窍不通,竟说出了:

“中国古代故事大大的美,剧本写的大大的好!”

真是让人啼笑皆非!剧本审查通过了,下面就该开始排练了。

舞台剧由我负责,在我的建议下,邀来了娇娇原来的戏班子参与出演。

五年前,由于我和娇娇的亲密关系,早就认识了他们,还为他们写过剧本,设计过许多舞台的造型,为戏班演出的火暴尽过绵薄之力。

他们大多是贫苦的民间艺人,家境贫寒,却极讲义气,我的挥金如土、仗义疏财的性格,大大小小、多多少少也资助过不少人,因此在他们中间也结交了几个密友。

最让他们感动地,却是我自己认为最羞愧和内疚的事,即没有把娇娇带出“三不管”,没有断了他们的财路,给他们留下了一个吃饭的金饭碗,把我看成是重友轻色的侠义之士。

这次天灾人祸,于红娇无辜被拘还判了死罪,金饭碗彻底地打碎了,没了于红娇这个台柱子,整个戏班也就垮台了,树倒猢狲散,从演员到打杂的何去何从,前途渺茫得很。

正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被我邀约来演出这场震惊中外的活报戏剧,不但得到一笔日本人给的丰厚的演出费用,解了生活上的燃眉之急,还大大地提升了戏班子的名气和威望,给每一个人的脸上都贴了一层光灿灿的金箔,身价陡地长高了一截,在今后谋生的路上,加了一块重重的砝码。

于是对我更是尊敬得五体投地,感恩得淋漓尽致。

所以在整个排练过程中,大家十分配合,言听计从。

而我对于这场闹剧的惟一目的,就是借机好好地惩治一下这个忘恩负义、卖友求荣、小鬼子的情妇、中国人中的败类、汉奸、婊子于红巧。

而戏班子里的朋友也对这个陷害娇娇,断了他们财路的巧巧恨之入骨。

我们一拍即合,日本鬼子不是喜欢看残酷和血腥的场面吗?那么我们就来个最最残酷和血腥的表演。

只是可怜了巧巧,将要遭受一场难以忍受的摧残和凌辱了。

至于广场戏,由张朝刚率领警察局的警探们负责,不用排练,就按正常处决罪犯的程序来做就可以,警察局有行刑队,杀个把罪犯对他们简直是家常便饭,无非根据剧情的需要事先准备一些布景和道具就行了。

张朝刚也是个戏迷,对于如何能最大限度地满足观众的欣赏需求,是十分在行的。

本来这出戏就是从过去演出的老剧目中选择一些情节拼凑出来的,对专业戏班子来说是轻车熟路,并不困难,不用两天就排练成熟。

单等那边的刑场布置就绪,就要敲锣打鼓,登台演出了一九四一年六月十一日今天是大戏开场的日子。

还是日本人有面子,竟租用了全国闻名的“中国大戏院”。

戏剧界有一俗语:

“唱在北平、红在天津”,红就红在这个“中国大戏院”。

整个剧场建筑得雄伟高大,外观金碧辉煌,内修富丽堂皇,座位舒适怡然,上下三层可容纳一千多个观众,还有冷暖设备、冬暖夏凉,管理也很严格,杜绝了卖茶水的、丢手巾把的、各种做小买卖的肆意骚扰。

这种现代化的大剧院实非“三不管”里的野台班子所能比拟的。

戏班子里的人,在“三不管”混迹了一生,演了一辈子戏,还是第一次登上这么大的舞台。

所以一个个精神振奋、兴高采烈,精气神特盛,干起活来也麻利,我在后台指挥着,不一会儿就把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单等着下午两点钟开锣。

一点刚过,观众开始陆续进入剧场,很快就差不多坐满了,我从大幕后面偷眼向下望去,大厅前排坐了许多日本军官和汉奸政客,后面也满布着西装革履、长袍马褂的士绅商贾,还有不少涂脂摸粉打扮得妖艳风骚的太太、小姐。

据说门票卖到一万元一张,可见今天来捧场的人,不是有权有势、就是有钱有财的人了。

这些社会贤达、名流权贵当然自认为是正人君子,平时是不会公开到“三不管”去看这种黑戏的,但并不表示他们不爱这玩意儿,心里没有冰恋的情结,要不他们也不会处心积虑地策划这样一场残酷的演出,更不会花那么高的价钱来承受这种血腥的刺激。

从他们每一个人望眼欲穿、期待盼望的眼神,半张半合、欲言又止的口型,左顾右盼、隐秘偷觑的身影,都说明了貌似端庄镇静的他们却有着一颗丑陋和邪恶的灵魂。

跟着,后台起了一阵骚动,原来是今天的主演于红巧姗姗来到,这个巧巧带着自以为从今以后将成为天津卫挂头牌的名演员的憧憬,一脸笑嫣如花、飘飘然地飞了进来,学着当年师姐娇娇的模样,指手画脚、趾气高扬,可惜吹捧者寥寥。

没有那么大的威望,装模作样也是没有用的。

她走过我面前时到客气地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鼻子里哼了一声:

“哼!好戏在后头,到时有你哭的!”

一会儿王世荣带着几个新闻记者来了,他们报社独家买断了这次演出的报导权,一时间剧场上下出现了一片闪光的光芒和阵阵“咔嚓!咔嚓!”

的快门声响。

这个王世荣虽然还不是个死心踏地为鬼子卖命的汉奸走狗,但为了报社的兴旺发达,为小日本做一些鼓吹中日亲善、粉饰王道乐土的宣传也是必然的。

何况,他本人还是一个对这种活动饶有兴趣的sm的热恋者呢!演出开始前十多分钟,张朝刚指挥着大批军警,荷枪实弹,把剧场的台上台下、走道大门都布满了岗哨。

这才浩浩荡荡进来一哨人马,为首的就是大日本皇军中国派遣军驻防天津的司令长官板垣大佐,众人皆都起立鼓掌欢呼。

我冷眼望去,不觉心头窃笑,这个堂堂的皇军司令竟然是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矮胖冬瓜,犹如锅底般的黑脸膛上镶着两只耗子小眼,两片弯弯的人丹胡子下面张着血盆大口,呲出几个大黄龅牙,活脱脱一个无需化妆的武大郎模样。

只见他似笑非笑地频频向观众招手致意,以征服者的姿态大摇大摆地走向前排坐下。

即刻那些汉奸走狗们递烟、端茶、上手巾把,一通忙忽。

台下还有那不要脸的人居然带头呼起歌颂皇军、赞美大东亚共荣圈的口号。

人群中又隐隐约约传来片断的嘘声。

待这一阵风潮过去,锣鼓音乐响起,戏也就开始了。

戏的前半段,风平浪静地演过去了。

本来这一段内容表演的是于氏女待字闺中的悠闲及婚后的美满生活,用以表现她的美丽、温柔、善良和贤淑。

可是这个于红巧空长着一个时髦的躯壳,却是木瓜般的脑子,完全不理解剧情的内涵和人物的性格,只知道在舞台上卖弄风骚,把个温良恭顺的小姑娘演成了放荡不拘的淫妇。

好在观众中也没有几个真正懂得艺术的人物,他们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求刺激和满足欲望。

所以对于红巧的放浪形骸还是给予了一些掌声。

高潮的出现是在台山县公堂上审问于氏女的一折,于氏女对杀夫的诬告抵死不认,老爷吩咐用刑时。

只见几个衙役如狼似虎地将巧巧的双肩压住,拽着头发,面向观众跪下,双手十指间套上拶子,一声令下,拶子一收,巧巧立即做出呲牙裂嘴的痛苦状并惨叫了几声。

其实,我们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刑具拶子是嘛模样?所以使用的仍是戏台上的道具,巧巧痛苦的表情也是装出来的,完全还是在演戏。

第二件刑法是重责四十大板,这下可是来真个的了,戏台上打板子是五下一数,四十大板也就只有八下。

那饰演施刑的衙役可真铁了心,他们把巧巧的裤子扒了,露出了个白白嫩嫩、肥肥胖胖的肉屁股,高高举起漆着红黑两色的水火棍,重重地落下。

第一个“一五”下去,巧巧的白臀肉上出现了一道紫红色的疤痕,还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

待“一十”落下,白屁股肿高了二寸。

“十五”皮开,

“二十”肉绽。

到了“二五”

“三十”时就血花飞溅了,巧巧口中的呼声也从疯狂的吼叫变成凄惨的哀鸣了。

待打到“三五”

“四十”的时候,屁股上已没有好肉了。

“衙役”们就将板子往上挪了挪,照着她的腰干打去。

我忽地心里一惊,慌忙轻声叫道:

“轻点!别把腰打折了,戏就没法演了!”

算是救了巧巧一命,否则不死也得落个残废。

等到四十大板打完,把巧巧架起来一看,化了妆的头面首饰都已散乱,涂抹着脂粉的俏脸糊满了眼泪、鼻涕,一个年轻漂亮的粉面到成了个三花脸。

我又偷眼往台下望去,包括板垣在内的观众们对这种残酷的表演非但不反感,反觉得津津有味,一个个交头接耳,面带微笑,有的还在张着大嘴“呵呵”傻笑呢。

是啊!在我们中国人看来,惩治汉奸、叛徒,大快人心,当然高兴。

在他们日本人看来,反正打的是中国人,也用不着心痛。

此时此刻的于红巧倒成了个里外不是人的东西,等着承受更残酷的凌辱和摧残吧。

按照剧本的描述,下一步就要对于氏女施行妇刑了,我根据王世荣提供的sm照片,替她选择了一个最刺激、最性感的造型。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巧巧的上下衣物全剥了个精光,露出一身洁白、细嫩如同奶酪般的肌肤。

这个于红巧,本来就生得美丽、风流,天生一付粉面、冰肌、媚骨、骚肉,顿时把后台的一干人等都看得呆傻了,忘记了前台还等着他们把女犯推出去审问呢!直到前台执事的跑进来催促,才清醒过来,可是那执事的反倒张嘴结舌望着巧巧发了呆。

此时的于红巧,经受了刚才的毒刑拷打,还处于紧张的惊吓状态,思维和反映仍十分迟钝,也不知道挣扎和反抗,只是任人摆布。

衙役们捏开她的嘴巴,在口和后脑间用绳子勒了好几圈,把那张翘翘的樱桃小口撑得大大的,再用绳子套过脖项、穿过腋下、绕过双臂,把两手拧到身后,双腕交叠,捆扎结实。

再用另一条绳子在她的乳房上下捆了几圈,把一对原本就丰满肥大的双乳紧缚得更加挺拔突出。

接着又把她的两只脚心对齐了捆好,再把小腿和大腿捆在一起。

巧巧的两条下肢就自然地分开了,露出了女人最隐秘的私处,于红巧的耻毛生得干枯稀疏,正好把她的仙人洞府清楚明白地呈现在大众面前。

两片肥厚的大阴唇中间留着一道缝隙,隐隐地透露着放出晶亮光芒的鲜红嫩肉。

前台的锣鼓催得紧,大家也来不及细细观赏,那边推过一个预先制好的有点像西方绞架似的木制刑架。

赶紧把她捆绑好的身体吊了上去,稍微调整了一下,觉得差不多了,就连人带刑架推到了前台。

锣鼓的调门突然长高,懂戏的人都知道,重要人物要登场了。

但所有的观众都没有料到,出来的竟是这样一个裸体的、漂亮的、作着如此屈辱和性感姿势的尤物。

当那具吊着赤裸女犯的刑架推到九龙口,锣鼓刹住,台上的演员集体来了个亮相,大家都看清楚了。

刹时间整个剧场爆炸了,哄闹声、嘲笑声、欢呼声、鼓掌声、啸叫声、口哨声,闪光灯亮、快门声响,恰似雷鸣电闪、惊涛骇浪,象要把整个剧场掀翻了、撑破了、炸碎了、搅烂了一般,久久不能平静。

就在这一片喧闹声中,台上的妇刑也开始了,只见衙役们拽起她的长发,栓在了吊绳上,迫使她昂脖抬头,以便让观众看清她的面部表情。

又在她的两个乳头上栓上小铃铛,拨动一下发出“叮当”的声响。

这才拿出一根二尺来长的圆木棍,插进她的阴道,并在千余观众的注视下抽插起来。

我的双眼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她的表情,试图探索一下是否会出现真如一些sm小说中描写的那种激动人心的情景。

果然,于红巧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由起初是促眉切齿、痛苦不堪的紧张状态,慢慢演变成舒坦、恬美,欢悦、享受的过程。

一颗娇首像拨浪鼓似地左右摇晃,一方被绳索勒开的樱口,不断发出“咿呀!咿呀!”

的淫荡之声,配合着乳头上清脆悦耳的铃铛声,真是催人心神激荡、淫欲陡生。

不一会儿,随着木棍的抽出,阴道里喷射出一股骚臭的黏液,也不知是尿水还是淫液?此景一出,台上台下更是一片哗然,哄笑漫骂之声不绝于耳。

忽然!台下那个武大郎模样的板垣大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挥舞着日本军刀“咿哩哇啦”喊叫着。

即刻,观戏的日本军人纷纷站起,向台上涌来。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剧场陡然安静了下来,张朝刚指挥的那些中国警察都举起了枪,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心也在“突、突”地狂跳着,坏了!难道是剧本出了问题?惹恼了日本太君。

不可能呀?板垣不是也夸奖“剧本大大的好”吗?哦!对了,巧巧是日本人的情妇,定是她那个野老公看到我们恣意淫虐他的马子,上来跟我们算帐了!那几个衙役可要倒霉了。

正当我在作着各种猜测的时候,那些日本兵已经冲到台上,把几个施刑的衙役推向一旁,纷纷解衣脱裤,掏出一杆杆挺得笔直的肉棒,取得先机的就把它插进了巧巧的阴道和肛门,使劲地抽插,后进者就在巧巧那具细皮嫩肉的雪白身体上蹭来蹭去,然后再轮换,一拨玩完又上来一拨。

这时,我才明白,原来是日本鬼子在淫刑的刺激下,也按捺不住,纷纷上来轮奸巧巧啊!台上的演员,台下的观众,也都看清楚了。

顿时都放下心来,掌声、笑声、叫声、哨声又一哄而起,响彻了整个剧场。

直到此时,我才深刻理解、完全体会了为什么对我编的这个乱七八糟的戏,板垣大佐会说出:

“中国古代故事大大的美,剧本写的大大的好!”

的褒奖,原来他的潜台词是“中国姑娘大大的美,剧本中的sm情节大大的好!”

这时有人告诉我,巧巧的那个日本情夫正在强奸她。

我瞥了一眼,没好气地轻声骂道:

“哼!看着自己的情人被人强奸,自己还参与,真是禽兽不如!”

忽然我打了个冷颤,脑子里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我不是也在帮助敌人做杀害自己情人娇娇的事吗!我和禽兽也没有两样。”

顿时我身上的那股被淫虐现场激励起来的兴奋和激动情绪彻底地降到了零点。

反正戏是演不下去了,找个地方清醒清醒去吧!我转身正要离开,忽然背后传来一阵阵炸雷般的呐喊、疯狂的咆哮、恐惧的呼唤、惊吓的尖啸,还夹杂着巧巧悲惨的哀鸣。

我赶紧回过头来想看个究竟,原来此时于红巧已被他们用原来的姿势头下脚上地倒吊了起来,正在用一根三尺来长的铁管从她的阴道里一点一点向下插去,直到铁管全部没入了阴道,只剩下一点点端头露在两片大阴唇之间,肯定戳破了子宫,捣烂了内脏。

可怜的巧巧忍受着巨大的疼痛,不断呻吟着,鼻孔和嘴角都流出了鲜血,看来今天是不能活着回去了。

接着日本鬼子又在铁管中灌入了汽油,估计足有二、三加仑之多,巧巧的肚子里一定装满了汽油。

用火柴点燃,她的阴道口上喷射出一蓬兰色的火焰和阵阵刺鼻的青烟。

不久一股焦糊和喷香的烧烤气息传感到人们的嗅觉之中。

在一片哄闹声中,巧巧雪白的肉体正在做着垂死的挣扎和疯狂的扭动。

我不忍再看下去,赶快离开了那里,在后台找了一个隐秘之处密了起来。

第八章血溅马场一九四一年六月十二日这一夜,我在床上辗转翻腾不能成寐,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出现舞台上那残酷的淫虐场面和血腥的杀戮情景,一个青春靓丽、活泼动人的大姑娘顷刻之间就变成了焦糊的烧烤。

日本鬼子兵凶残的狞笑,巧巧凄惨的哀号,还有各色观众的欢呼雀跃、冷漠无情、胆战心惊、幸灾乐祸的相声,一幕幕回映在我的眼帘。

于红巧虽然是个小鬼子的情妇,陷害师姐娇娇的罪人,是个卖友求荣的汉奸、走狗,也是个死不足惜、死有余辜的娼妓、淫妇,但我们的初衷也只想利用演出的机会给她一点惩戒,不想却断送了她的青春,落得个可悲的下场。

我又想到了明天的于红娇,天亮以后就要走向刑场了。

虽然我在剧本中给予了她百般的照顾,但焉知今天的事故不会再度在明天重演?我内心充满着彷徨、焦急、恐惧和无奈。

说来奇怪,我是一个热衷于观赏在刑场上处决女性罪犯的冰恋爱好者,长期以来我无时不在抱怨戏剧中屠杀的场面不够火暴、不太过瘾,盼望着有朝一日能亲身经历一次真实的杀艳场景。

今天这个机遇来了,而我却变得如此的悲天悯人、踌躇不前、惊慌失措。

看来我也是个“叶公好龙”式的人物,真是可笑、可叹、可悲又可怜也!直到东方发白我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上午十点多钟,张朝刚派人送来了今天演出的入场券。

虽然戏剧的进程是按我的剧本进行的,但由于今天是真实的刑场处决囚犯,所以现场除了警察局的警探和日本宪兵外,其他人是不得入内的,所以我倒成了局外的看客和观众了。

没有了演出成败的压力,心情当然应该是轻松和舒坦的,可是今天戏中处决的女犯却是我以前的情人于红娇,又使我的精神变得沉重而紧张起来。

收拾完毕,就到外面小店里,早饭、中饭作一顿吃了,叫了一辆黄包车,向剧场也就是刑场驶去。

今天的演出地点选在英租界的跑马场,这是英国人在天津卫修筑的一个大运动场,经常举行一些显示西方文明及国富民强的赛马、足球、橄榄球等比赛和向中国人民示威的军事表演。

由于大多数国人对洋游戏的不认可,以及票价的不菲,这种场所一般的中国老百姓是很少涉及的,我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来到这里,到觉得十分新鲜。

今天天气阴沉,厚厚的昏暗的云朵,低低地压在人们的头顶上,憋得透不过气来,雨滴极力欲图穿透积云撒向人间,却又无能为力,整个天空呈现一幅欲哭无泪的景象。

怀着复杂的心情我步入了跑马场,对号找到了座位,才发现我的坐处还是贵宾席,就在紧挨着主席台的右侧,是全场视角最好的部位。

当然了,我是编剧嘛!应该有我的一席之地。

坐定后,我便环视四周了解情况,对一些重点地方还用事先准备好的望远镜仔细观察。

这是一块万平米大的长方形场地,外面围着一条椭圆形的跑道,周围筑着一圈水泥的看台,足可以容纳两万多的观众。

如今的场地上,布置着五台不同场景的布景,都制作得非常精良美观。

主席台前面是常州府的公堂,公案、禁牌、各式刑具一应俱全。

对面跑道上是一条古代街市的模型,酒楼、茶肆、当铺、客栈一字排开。

东边是常州府的监狱,一片红墙上开着二扇镶满金黄铜钉的朱色拱门,后面是碗口粗的木栏栅围着一排阴暗的牢房。

西边是台山县县衙的大门,飞檐斗拱下门户紧闭。

场地中央则布置着肃穆、森严的刑场,此时场地上安安静静、空无一人。

只有王世荣和他的一帮记者同事,在那里比比划划,选择着最佳的摄影位置。

而四周的看台上却已坐了九成的观众。

正面几个主要看台上,正襟端坐着许多身穿黄军装、头戴龟头帽、全付武装的小日本鬼子兵,两侧则是各式各样、色彩各异、散兵游勇般的中国平民老百姓。

虽然都在嘈杂的议论着和高声的喊叫着,却因场地的宽阔和空旷,并不感觉十分喧闹。

再看我周围的贵宾们,有身着西装革履的日本官员政要、长袍马褂的中国名流富贾、还有许多金发碧眼、高鼻阔嘴的外国买办,也不乏许多丰胸肥臀的外国老娘们和苗条秀丽的中国大姑娘。

主席台左边的贵宾席主要坐的是乐队和合唱团。

据张朝刚事先告知,这个乐队是由各国旅津人士中的善演好奏者所组成,伴唱者则是法国教堂里黑衣修女组成的唱诗班。

好呀!又是一个“八国联军”的阵容。

只有那主席台上还是空着的,只是稀稀拉拉、无精打采的坐着几个端茶倒水的服务人员。

下午两点不到,以板垣大佐为首的,还是昨天的那一拨日本军人和政客出现在主席台上,除了对面看台上的日本兵整齐地立正举手行礼外,四周也响起了些零星的寥寥掌声。

没有办法,谁让他们选择了如此辽阔宽大的场地,要想达到剧场的轰动效果是不可能的。

待主席台上的人物坐定以后,即宣布演出开始啦。

首先,乐队演奏了一曲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顿时,场地上空飘荡起咿咿呜呜、凄切哀怨,悲痛欲绝的袅袅之音。

几分钟后又响起了伴唱的歌声:

“窈窕于氏姬,嫁为富人妻,无辜蒙冤屈,身陷苦牢狱。诬奴奸夫通,谋财害亲翁,酷刑拷打中,无奈屈招供。“伴随着乐曲和歌唱,

“台山县衙”的大门打开了,一队身着皂衣、头戴官帽、腰佩弯刀的衙役鱼贯而出,在两厢排列站好后,本场演出的女主角,死囚于红娇在两个身高力壮、膀大腰圆,穿着大红长袍,公差模样的人物押解下,缓缓迈步走了出来。

于红娇是天津卫唱黑戏的头牌花旦,名声早就在外,但“三不管”那个地方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敢去的,所以今天的在座者见过于红娇真身的并不多。

她的一亮相,场内即时安静了下来,人人都迫不及待地瞪大了双眼、伸长了脖子朝她望去。

我虽然对娇娇十分熟悉,却也是五年前的事了,今天的她到底变成了个什么样子,我也想仔细看看。

于是急急刻刻地拿起望远镜,调好了焦距,一个罪衣罪裙、披枷带锁的于红娇,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帘。

现今的于红娇,和五年前我亲爱的娇姐并无多大差别。

算来她现年应该是二十七岁,正是女人最成熟、最性感的年龄。

所以今天的她看起来比从前更丰满、更妩媚了一些。

可是使她难受的是脖子上套着一面大约一米见方、十公分厚、少说也有五、六十斤重的木枷,两手用麻绳捆缚着还带着手铐再夹在木枷上,脚踝上也带着一副几十斤重的镣铐,长长的锁链拖在地上。

看来她纤弱的体格很难负担这么大的重量,为了保持身体的平衡,只得叉开双腿、摇摇晃晃、迈着蹒跚的步伐,露出痛苦的表情,一步一趋地前进。

我后悔没有在剧本中明确规定木枷的尺寸和重量,以至被他们制了个如此又大又重的道具,给娇娇增添了许多苦难。

跟着那边推过一辆囚车,众衙役七手八脚把娇娇塞进囚车,跪在里面。

这囚车倒很宽阔,装个人还有很大的富余,只是那具木枷太大太笨重,占去了大量空间,娇娇倒很聪明,把木枷的一端顶在囚车的围拦上,卸去了一部分加在身上的重量,再把身子倚在上面,保持住身体的平衡。

一切安排好了,众人推着囚车,沿着主席台前的跑道,往场地对面的“常州府监狱”而来。

跑马场上空飘起了中国古曲《阳关三叠》的乐声,那纯朴而富有激情,略带淡淡愁绪的曲调,表达了对友人离别的情意及对壮士远行的关怀:前途关隘重叠,你要保重了!。

同时伴随着悠扬的歌声:

“提调常州城,复审定罪证,盼有忠良臣,还我清白身。”

囚车缓慢地在跑道上前进,每到一处,看台上的观众就弯腰伸脖、争相拥挤着向囚车里的女犯望去。

此时可以明显地看出,不同人种、不同地位、不同立场、不同倾向的人们有着各异的表情。

他们有的举拳挥臂、高呼口号,有的嬉笑嘲讽、吹着口哨,有的眼界大开、欢喜雀跃,有的悲愤欲绝、暗自哀叹。

就连原本端端正正、一派道貌岸然地坐在主席台上的权贵们也没有例外,一个个张嘴结舌、鼓起双睛像吃错了药似的痴呆着怔怔地望着囚车里的漂亮女犯。

按照常规,一个临刑前即将身首异处的女死囚,纵然有千娇百媚、花容月貌的姿容,到了此时也早已吓得惊慌失措、面无人色、容颜憔悴,变得丑陋不堪了。

可能是由于这个长期生活在风月场中、久经风霜、历尽艰险的女骗子、女流氓于红娇,对今天这种结局是早有预料的,并且对死亡也早有准备,甚至是她的一种向往和追求,那么今天的刑场处决也就等同于平时舞台上的逢场作戏而已。

所以,远远望去,虽然处于囹圄之中,却仍然表现得十分镇静、潇洒、娇媚和美丽。

囚车推得离我愈来愈近,我赶紧把望远镜的聚焦调好,把过去的情人现今的死囚在最近的距离内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透。

她确实没有一般死囚临刑前那种失魂落魄、萎靡不振的狼狈形象,也不像某些人估计的会作出舞台上那种种淫荡无比、撩人心扉的动作表情,当然更没有出现我曾熟悉的那种女人在热恋中特有的带有几分羞涩的甜蜜微笑。

但这终究是杀人的刑场,肃杀的气氛,死亡的威胁和刑具的桎梏,透过她面部有些呆滞的表情,仍然能看出内心的恐慌和痛苦。

囚车在我面前缓缓地通过,娇娇的被大木枷遮挡住的身躯从侧后方暴露出来了。

这才看清楚,原来她的上身只系了一块红色的肚兜,勉强遮住了两只丰硕的乳房,而整个后背脊梁都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下身穿着一条宽松的红绸大裤衩子,由于破烂得如同布絮一般,随风飘扬,很难保证那女人神秘的私处不会忽隐忽现地透露在大庭广众的目光之下。

难怪囚车所到之处能吸引得看台上的观众如此涌跃地争相观看,掀起一波又一波的人浪。

看着她的背影渐渐离我而去,我的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是喜?是悲?是酸?是忧?喜的是阔别多年、终又相见,虽然是那么惨烈!悲的是今日一见、就当永别,而且是身受极刑!酸的是披枷带锁、痛苦异常,承受着多少苦难!忧的是那个武大郎似的板垣,不知又会闹出什么折磨人的花样!终于囚车推进了“常州府监狱”,将娇娇从囚车中拽出,关进了牢房。

在以后的很长时间里,乐队不停地反复演奏着《双声恨》、《连环扣》、《昭君怨》等广东音乐,这几首曲子,都是色彩暗淡,哀怨缠绵,如泣如诉,深沉悱恻,凄怆悲苦的旋律,似在抒发死囚内心的悲哀和无奈,倾诉着满腹的冤屈和仇恨。

制造出了一种愁人面对月当头,绵绵此恨何日休的意境。

与此同时,唱诗班的修女配合着剧情的介绍,忧伤地唱道:

“公堂遭毒创,伸冤已无望,天明绑法场,思念夜茫茫。”

做为布景的牢房,面积狭小,披着又重又笨的木枷、戴着又粗又长的锁链,娇娇周转不开身子,只得似坐似跪地窝在里面。

此时离死亡也只有最后的一点点时间了,在这万千名观众之中,恐怕也只有我一人能从她貌似平静的脸上透视出内心的激动和不安。

她一定正在回忆着童年的苦难,思想着幼时练功的艰辛,怀念着逝去的师傅的师姐,今天她将和她们一样,步她们的后尘,被凶残的豺狼虎豹所吞噬,在刑场上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瞧!她清秀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想必是看见了师傅筱艳秋和师姐于红莲正在鬼门关前、奈何桥畔向她招手,还有那昨天刚刚死去的师妹于红巧,带着羞愧和懊丧的表情向她忏悔。

看!她妩媚的面颊上泛起了片片红晕,哦!一定是想起了她和我短短的、只持续了一年半的甜蜜又美好的爱情,不知在她心中留下的是爱?是恋?是怨?还是恨?正当我沉溺在想入非非之中,又听得修女们的歌声在空中荡起:

“狱中人喧嚷,催奴赴刑场,刑具加身上,顷刻奴命亡。”

一队全付武装的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到“常州府监狱”大门前,列队站好。

在一个满清官员打扮的人指挥下,几个衙役打开了牢门,将于红娇提出监来,在兵士们的护卫下押往主席台前的“常州府公堂”。

可能是由于长期监禁身体的虚弱,枷锁的沉重,还是刚才跪坐得双腿发了麻的缘故,娇娇勉勉强强、摇摇晃晃、艰难地走了几步,就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刑具的重负使她挣扎了几次也没有爬起来。

这时那些押解的衙役们发怒了,先是大声吼叫着、威胁着,看看没有成效,继而拳打脚踢、棍棒加身。

此景恰如一匹深陷泥潭中负重的瘦马,在驭手暴力的抽打下,奋力挣扎,刚欲站起,又跌跪下去。

这时的于红娇在枷锁沉重的压迫下,在棍棒残酷的击打中,再也不能保持先前那种故作镇静、面无表情的平和姿态,苦闷、怨恨、痛苦和愤怒似乎一下子全迸发出来。

那一张娇媚、秀丽的粉脸涨得彤红,额头上冒出了滴滴汗珠,瞪圆了一双翻滚着晶莹泪珠的明眸,张开了一方干裂着红唇的大口,呲露着反射出闪闪光芒的白牙,一忽儿呼爹喊娘地哀号,一忽儿歇斯底里地怒骂。

虽然听不清她具体说的什么?但从其身形姿态及我对她语言的熟悉和了解,大概是说:

“哎哟!妈呀!痛死我了!你们这些乌龟王八旦,小鬼子的走狗、汉奸,把老娘打坏了!老娘死了,做鬼也饶不了你们!”

坚持了五、六分钟,看来她确实是扛不动那付木枷的重量,还是那两个穿红袍的公差,不得已伸了一把援助之手,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走了不到十几步,脚一软又跌了下去,又是一顿鞭打、一番痛苦。

就这样摔摔跌跌、打打骂骂,受尽了煎熬和折磨,一百来米的距离倒走了半个钟头。

好不容易磨蹭到了“常州府公堂”。

于红娇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只得弯下身子,把一付沉重的木枷支撑在地上,才算勉强站稳了脚跟。

可是已经累得青丝散乱、泪眼滢滢、娇喘嘘嘘,雪白的肌肤上涂满了一层油光光的汗渍。

就在她稍稍喘息的空隙,又听得歌声响起:

“愁容泪满面,披枷带锁练,俯首听调遣,委屈实可怜。”

观众的目光都转向了公堂,只见公案上端坐着常州府尹,摇头晃脑,神气活现,一会儿嘴里粗暴地吆喝着,一会儿用惊堂木猛击着公案。

两边整齐地排列着二十几个手执水火棍棒的衙役、公差,装模作样,煞有其事,倒也显得一派威严神态。

差官向内报告,一声令下,众衙役连抬带拽,在一片“威—武”声中把娇娇拖进了公堂,站立中央,只见她好奇地上下左右扫视了片刻。

所见之处正是:

“公堂杀气重,黑幕雾朦胧,死囚心惊恐,府尹怒满容。”

是啊!于红娇一生在舞台上不知上过多少次公堂,可是今天却是她的最后一次演出,又是一次特殊的、不平凡的、激动人心的、摄人魂魄的演出,从她那深情和留念的目光中,可以察觉她内心是多么地不安和伤感。

人生本就是一个大舞台,现在就是于红娇在这个大舞台上演出的最后一幕,怎能不叫她苍然而涕下。

我在望远镜中清楚的看到,她的两眼饱含着痛苦的泪水,眨了一眨,两行清泪破眶而出顺着脸颊流下。

进入公堂后的演出,就在歌声的伴唱下一桩桩、一件件的完成着:

“开枷去刑具,撕破红罪衣,赤裸奴身躯,验明无疑义。”

进得公堂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一付沉重的木枷打开,从她身上卸了下来。

这也是在场所有观众的呼声和希望,因为大家都看清楚了,当前带给女犯最大的苦难就是这一付木枷,娇娇的一副苗条修长的身躯,是根本承受不了这样一付木枷的负重,站也站不住,跪又跪不下,连爬在地上都做不到。

于是,一些稍有良心的爱国志士看到日本鬼子如此折磨中国妇女,当然会产生愤慨和不满的情绪;一些自认为是怜香惜玉者自然地发出了恻隐之心,希望“官府”的老爷们能慈悲为怀、发点善心,把这付枷锁去了,以减轻一点美女的艰难和困苦;另外一些来这里寻求刺激和发泄淫欲的乌龟王八旦们,则觉得枷锁带给女犯的痛苦磨难已经看够了,只有把木枷去除才能施行更新奇、更有趣的淫虐和凌辱。

所以衙役们顺应民心的举动,立即博得观众的阵阵欢呼和掌声。

除却了木枷的娇娇,顿时感到一身的轻松和舒坦,用带着手铐的双手理了理散乱的长发,轻轻地抚摩着被木枷压得红肿了的双肩和脖项,嘴角不断地向下撕裂着,看来是触摸到伤痛处而作出的反应。

但是,这种轻松和舒坦没有持续到二分钟,突然一个衙役窜过来,伸手一把将她的那层薄薄的遮羞的红肚兜扯了下来。

后面又有人在她膝盖弯处踹了一脚,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使她未加提防,

“扑通”一下就跪跌在地上。

发出了一声“呕”的怪叫。

待她双手扶地努力地直起身子来的时候,失去了肚兜的胸前,一对丰硕、白嫩、圆润、挺立的乳房已经毫无顾忌地袒露在全体观众面前。

这一变故对娇娇来说算不了什么,只是脸色稍有变化后很快就平静了。

因为像这种袒露双乳的情景,在以往的舞台上,她早已司空做惯了,哪一出戏最后她不是都要赤膊着游街、受刑。

这一对豪乳对我来说也不新鲜,五年前那是我眼中的常客、手中的玩物。

可是对于场中万千的观众来说,就是难得一见的西洋镜了。

顿时,全场一片哗然,有征服者胜利的喧嚣,有淫虐者满足的嬉笑,有好事者无赖的哄闹,有怜惜者无奈的哀号,也有爱国者愤怒的吼叫,久久不能平静。

这时公堂上似在进行着问答对话,看来正在进行刑前的验明正身吧。

片刻之后,又见一个衙役手捧一碗汤药逼她喝下,看来久居“三不管”的女流氓娇娇是深知这碗中之物的厉害,所以竭尽全力地挣扎着身子、摇晃着脑袋,极力躲避着强灌来的汤药,竟把那只盛汤的药碗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洒了一地汤水。

这可恼怒了旁边的那个红袍公差,奔向前来左右开弓给了她几记耳光,下手之重,立即把她打懵了。

跟着又上来了几个人,一人拽着头发,上仰了她的头面,两人拉着胳膊、压住肩头,娇娇虽然从小练功也抵不住三个大汉的强制。

红袍公差接过重新递来的汤药,一手捏住她的鼻子,一手将药碗送到嘴边,娇娇闭住了呼吸,用不了几秒钟,不得已只能张开了大嘴喘息,于是连呛带咳地把那碗汤药灌进肚去。

观众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伴唱的音乐作了最好的解释:

“淫药灌入肚,阴门塞异物,羞臊又痛楚,奴命何其苦。”

当我听到伴唱的歌词中唱道:

“灌淫药,塞阴门”时,忽然想起这几句只不过是我当时根据一些小说中描述的,为使女犯淫乱的丑态更具观赏性,为防止行刑时因惊吓而屎尿横流等原因,作者肆意杜撰的情节而随意写的。

何况我也不知道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淫药!我也没见过真正处决女囚时有没有塞阴道的做法!可是在现实的场景中他们却真的这样做了,我也是后悔莫及。

可能是淫药灌进了气管,娇娇伏在地上干咳了许久。

冷不防上来两个身着橙黄色长袍的衙役,一个用手按住娇娇匍匐在地的身体,另一个则撕开了她本已破烂不堪的大红裤衩,把手伸向暴露出来的两半个雪白、肥嫩的屁股中间的肉缝里,用中指勾住肛门眼,用力往上一提,娇娇立即变成了一个双膝和脑袋三点着地,屁股翘得高高的跪伏姿态。

接着两人又掰开了她的两片臀肉,把两根约有二尺来长的木棍分别插进了娇娇的阴道和肛门,足足塞进去一半,留在外面的一半就像长出两条尾巴似地垂挂在裆下,再用细绳把木棍拴在大腿两侧,使其不能脱落。

这个罪可不好受啊!记得当年我和娇姐作骑木驴的试验时,那木杵也不及这样的长度,她都难以忍受,何况今日乎!果然,塞阴的结果痛得于红娇连声惨呼,

“咿哩哇啦”的怪叫,身子不停地扭动,一阵阵地颤栗。

待到完活后抬起头来一看,可了不得!娇娇的花容月貌已被汗滴、泪珠、鼻涕、口涎浸湿了原先化装的脂粉,变成了一道道污迹,涂在脸上,倒像是一个架子花脸的尊容。

又引起四周的一阵嘲讽和哄闹。

于红娇本是个思想感情极其丰富的年青漂亮的女子,又是个善于表达自己内心情感的演员,要不怎能在戏台上把角色演得如此逼真和生动。

可是今天在这个既是戏剧的舞台更是人生的大舞台上,她的表演比任何一次演出都更加真实、更加纯粹。

以往在戏台上的演出,讲究的是艺术的美,那怕在极端残酷的严刑拷打下,口中发出的仍是带着韵律的呼唤,身上做出的还是潇洒飘逸的身段。

而今天则大不相同,痛入肺腑的折磨使她早已失去了那种表演的闲情雅趣,变得如同一头待宰的牲畜临死前的模样,发出悲惨又歇斯底里的啸叫和疯狂得张牙舞爪的挣扎。

丝毫没有了我们一贯追求的凄美、哀怜、痛惜、感伤的情调,倒是充满着残忍、恐怖、厌恶、血腥的感觉。

似这等杀风景、伤脾胃的“艺术”,奉劝诸位,不看也罢!

“衙役似虎狼,法绳粗又长,搭肩绕乳房,五花紧捆绑。”

听歌声就知道,下面要把娇娇上绑了。

还是这两个黄袍衙役,拿出几根拇指粗的麻绳,先把她的手铐摘了,把双手扭到背后,将两只手腕捆在一起,再在肩膀上搭上一条绳子,绕过脖项,穿过腋下,又在两条臂膀上各绕了几圈,在双腕处捆紧。

再把剩余的绳头和勒住脖子的绳子连在一起,使劲一收,娇娇的两只手腕被高高地吊在后背的上方。

这种捆法是中国典型的五花大绑,以前我和娇姐就经常用这种绑法相互戏弄,所以我很熟悉。

接着又拿起另外一条麻绳,套在她的脖子上,在胸前打了个十叉,从乳房下面穿过,把两只丰乳托起,乳头也向上跷了起来,又在乳房的上下各绕了几圈,并和刚才的五花绑铰接在一起,用力收紧后,娇娇原本圆润、半球形的一对乳房就被挤压成两片扁平的橘子瓣状。

这是一种日式捆法,我在王世荣收集的sm照片中也见到过。

看来这两个黄袍衙役是专司捆绑犯人的专业户,捆得既快速又结实,既美观又使犯人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只见麻绳已深深地陷入娇娇的肌肉之中,牵一根而痛全身。

勒得她促眉、挤眼、裂嘴、呲牙,

“呕呕”怪叫,可怜至极!最后,又替她换了一付脚镣,这付新镣只有短短的一尺来长的铁练,迫使她迈不开大步,以防她逃跑之故。

其实经过了近一个时辰的残酷折磨,可怜的女犯人早已是身心疲惫、体力耗尽,就是眼前放着阳关大道,让她毫无拘束的自由行走,她也走不出几步,何须如此小题大做呢!无非是给广大观众以更大的刺激和更佳的观赏罢了。

“老天不长眼,不分忠和奸,孤苦无助间,有谁来可怜。”

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这一身绑缚将伴随着她走向生命的终结。

望着娇娇那悲凉、凄惨、可怜、无助的身影,我的心里也激起了十二万分的悲伤和哀叹。

此时,我的耳中却又隐隐地传来一阵阵哀伤的抽泣和无奈的叹息,我即刻向四周扫视了一下,确有不少人在俯首垂泪,还有人哭红了眼圈,更多的人虽然无动于衷的张望着,但从他们茫然无措的眼神看出,内心也是极度的痛苦和忧伤的。

看来国人中有良知者还大有人在,我的心情似乎又振奋了起来,只可惜在荷枪实弹、凶狠残暴的日寇军警面前,敢于表达自己真实感情的人终究是少数,纵有那爱国的仁人志士,也是敢怒而不敢言,更不敢聚众起来闹事。

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于红娇这个孤苦无助的漂亮小女子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脑后插斩标,又听吏声嚎,即日死期到,要奴命一条。”

于红娇被绑缚停当后,那位常州府尹又耀武扬威、指手画脚的折腾了一阵,然后拔出一支令牌交与下人,似是在发出“推出斩首”的命令。

同时间,五个不同装束打扮的人先后走近娇娇那被捆绑得紧紧的跪伏在地的身体。

前面两个长着连鬓的虬髯,身着黑裤长靴,赤膊着胸膛,露出一身体毛,身高体壮,膀大腰圆,铁塔般的人物,每人怀中捧着一把三尺多长、五寸来宽、厚厚的、泛着闪亮青光的大砍刀,一人手中高举着府尹刚刚发下的令牌,另一人拿着一根长长尖尖的亡命斩标,上面清晰地写着“斩女犯于红娇一名”,

“斩”字上画了一个红圈,于红娇的名字上还打了个大红的十叉。

哦!这一对凶神恶煞就是今天杀人的刽子手,也是娇娇勾命的无常啊!看着他两的这一付尊容,吓得周围良善的观众无不胆战心惊、魂飞魄散。

后面走来的是那两个黄袍衙役,接过那根亡命招子,一人扶住娇娇的身躯,另一人把招子使劲地插入她的后背,可能是捆绑得太紧,斩标又粗,娇娇的肌肤又太细嫩,竟在她的后脊梁上刮出一道紫红的血印,同时娇娇也疼痛得发出一声悲惨凄厉的哀嚎。

这一切完成以后,就按住娇娇的双肩,揪住她的头发,仰面抬起了她漂亮的娇首,让她规规矩矩地跪好。

这才从中间又走出一个身穿满清朝服,头着顶戴花翎的官员,打开一纸告示,做着高声朗读的姿态,表示对娇娇的宣判。

这时,背景音乐和伴唱歌声都停止了,全场一片寂静,这位官员的嗓音很冲,底气很足,至少使主席台附近的观众基本上听清了他宣判的语音:

“查常州府台山县女子于红娇,图谋本地乡绅任子石之财产,遂将其害死。经查证,罪行确凿。经刑部审议,于犯红娇不合谋财害命,犯大清律令第七十三条,按律当处极刑。文到之日,着常州府衙即日将案犯验明正身,押赴刑场,斩首示众。”

宣判完毕,原先的那两个红袍公差又走上来,一人抄起娇娇的一支胳膊,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押出了“公堂”。

后面则紧紧地跟随着那两个持刀的铁塔刽子手,以资护卫。

也许是精力的不支和体力的消耗怠尽,也许是脚带短练的铁镣行走不便,娇娇根本迈不动步伐,只能任由那两个红袍公差连拖带拉,足不离地地前行,实实地可怜又可悲。

与此同时,音乐和歌声又在跑马场的上空响起:

“押奴出公堂,凄惨又悲凉,于氏女冤枉。何处来伸张。”

这一回,背景音乐演奏的是古曲《十面埋伏》,一时间,楚汉两军决战时的金声、鼓声、剑弩声、人马辟易声,声动天地,继而凄壮之项王悲歌慷慨声、别姬声、追骑声、项王自刎声、余骑蹂践声,致使在场的观众闻听得始而奋,既而恐,终而涕泣。

自觉得有怨而难明,有志而无从也。

且不谈背景音乐演奏的如何,因为大多数观众不会像我这个编剧那样深刻地理解音乐的内涵,只要能造成现场悲壮和凄凉的气氛就行了。

但伴唱的歌声确是和现实相吻合的:

“挟起两臂膀,强把囚车装,游街露春光,于女心发慌。”

在两排皂衣兵丁的护卫下,推过来一辆囚车,这辆囚车和一般小说上描述的一样,上面是一面木枷,下面是一个囚笼。

于红娇的身形在女人中算是偏高的,但仍属于苗条纤细的类型,体重不会超过一百斤。

所以衙役们打开木枷后,两个红袍公差一人一手掐住她的腋窝,轻而易举地就把她放进了囚笼,用木枷套住脖子锁好。

最缺德的是这个囚车的设计者,也不知是故意还是碰巧了,做了个不高不矮的尺寸,囚车的高度限制着她不能站立起来,枷口套着脖子又使她跪坐不下去,到成了一个半蹲半站的姿势。

纵然娇娇幼时在戏班子里练过矮子功,也坚持不了多少时间。

等待着她的只有更大的痛苦和折磨。

一切准备停当,一声令下,开始了游街示众,即是绕着跑道转了一圈。

跑马场的跑道被马蹄践踏得坑坑洼洼的,木轮的囚车走在上面摇摇晃晃、颠颠簸簸,囚禁中的娇娇除了脖颈被木枷固定住了不能动弹外,手又被捆绑在背后,整个身体无依无靠,难以保持平衡,随着囚车的晃动,跌过来、撞过去,那势态似乎不必等到开刀问斩,她那纤细的脖梗就要被扭断了。

更使她难以忍受的是阴道和肛门里插着的两根木棍,不时地撞击着囚车的底版,刺痛着身体内部的器官,又疼痛、又麻痒。

游了不到十公尺,就已经脸色苍白、汗如雨下、口斜鼻歪、痛哭流涕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除了对她的遭遇加以怜惜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解除她的痛苦。

娇娇在囚笼里受着煎熬,四周看台上的人却正在掀起阵阵狂潮,人浪峰谷起伏,一浪高似一浪,每个人的眼睛中都像发出了两道电光,直直地射向囚笼中的娇娇。

先前从“台山县”到“常州府”的游行中,她身上还挂着一片薄薄的遮羞布,如今可是赤裸着上身,两只被绑绳挤压得扁平了的丰硕乳房已经完全彻底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下身的红裤衩早已被撕破成了几片碎布,成了实实在在的超短型的罪裙。

微风轻轻拂过,就翻转飘扬,暴露出一帧帧阴私隐秘的春光,就连浓密、漆黑、蓬松的阴毛丛中插着的两根木棍都历历在目地呈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样的良辰美景怎不叫众多的色郎淫姑激动得流出了口涎和鼻血,一个个揉捏着自己的阳具和阴蒂,喷出了精液和淫水。

伴唱的歌声仍在不停地唱着:

“淫药威力强,逗得春心漾,观众皆欢畅,骂奴真淫荡。”

游了不到五十米,忽然娇娇的神色大变!可能是木棍对阴道的刺激,抑或是淫药发生了效力。

原先苍白的面容泛起了朵朵红晕,迷茫的双眼流露出柔情的光彩,鼻翼煽忽着粗促的喘息,红唇白齿间吐纳着淫糜的哼唧,捆绑得结实的苗条身躯在不停地挣扎和扭动,不一会毛茸茸的阴户里就渗出了淫液,顺着插在阴道中的木棍点点滴下。

娇娇的这种表现,在场的二万多名观众中,恐怕只有我一人曾经目睹和经历过。

那就是五年前我俩作爱时,娇姐骑在我身上,用阴户套弄我的阳具时的情景。

我了解,娇娇本来就是个性欲强盛的女人,在“三不管”那个特殊的环境里,为了保住自身的清白,故意勉力压制着自己的欲念。

只有在我这个弟弟面前才会表露出本来固有的淫荡,这也是当年我的专利。

今天在这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刻,大概她也意识到,目前她的所有隐秘和私藏都已经暴露得干净彻底,一切的骄矜和做作都变得丝毫没了意义,于是就施展出演员所具有的浑身解数,毫无顾忌地放纵着自己的淫欲,作出了如此这般的淫荡举动,给予所有在场的观众一次痛快的满足和真实的刺激。

于红娇的精彩表演,立即博得了全场观众的热烈反响,顿时整个跑马场开了锅、爆了棚,有那淫徒恶少看见漂亮女囚裸体示众的淫荡表情,而发出的戏谑和嘲弄的笑声;有那尚存民族气节的爱国者,目睹日本侵略者肆意残害中国妇女,而发出的愤怒吼叫声;有那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日本征服者,看到中国人的自相残杀,为他们霸权的胜利而产生的得意欢笑声;有那稍有侠义心肠的仁人志士,眼见在日本鬼子的指使下,中国人正在侮辱自己的同胞,而周围的中国人却还在兴高采烈地观赏,从而发出伤感的哀叹和惋惜声;还有一些说不清是何观点立场的单纯看热闹者、惟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等等,毫无目的地叫嚣和哄闹声;还有几个标榜女权解放和怜香惜玉者,对任意作弄和淫虐妇女而表示不满的嘘嘘声。

一时间,笑声、闹声、骂声、叫声、哭声、叹声交织在一起,响彻在跑马场的上空。

绕场才半周,娇娇已被激发得高潮数次,却仍处于精神亢奋的状态,囚车的底板上已沉积了厚厚的一层淫液,看来那碗淫药的功效还真不一般。

囚车慢慢地推到主席台对面装饰着布景的“古代街市”里,忽地一下街面上涌出了许多老百姓前来围观游街的女犯,他们大多数都穿着明代的服饰,这时我才意识到出了差错,这出戏里官吏及公差都拖着长辫子是清朝的打扮,而士兵们又都是明朝的装束,看来都是从各个戏班子里七拼八凑借来的行头。

反正这出戏本来就是日本鬼子为了寻求刺激的闹剧,谁还会去考虑艺术的严谨。

再说这些涌向街头的老百姓们,指手画脚、大模大样、高谈阔论,嘴里“咿哩哇啦、八格牙鲁”的怪叫,有几个胆大的竟向前拦住了囚车的去路。

而那些护卫的士兵、衙役、刽子手们见了这群胡闹的老百姓,好似突然矮了三分,非但不加以弹压,反而胆怯地龟缩在一旁,任由他们肆意玩闹。

可不得了啦!原来这些老百姓是小日本鬼子化装的!我的心突然地紧张起来,是不是昨天的惨剧今天又要在娇娇身上重演!只见这些老百姓在囚车四周跳着、闹着、欣赏着娇娇美丽的裸体,继而有人开始动手动脚,摸摸她的脸蛋、捏捏她的鼻子,用树枝伸进囚笼逗弄她的乳房,捅她的阴户。

上帝保佑!事态没有进一步扩大。

折腾了十来分钟,也就散开了。

囚车继续前进,娇娇仍处在淫迷的高潮中,在四周观众的哄闹声中,表演着各种淫姿浪态,在跑道上游街示众。

“上身裸乳房,下阴流淫汤,丑陋抵刑场,羞愧实难当。”

用了一个多钟头的时间,终于绕场一周,算是游完了街,来到了场地中央的“刑场”。

一座木制的两米来高的刑台,一根高高的旗杆上悬挂着一面三角形的杏黄旗,上面画了一个日本国旗上的红膏药,中间写着一个大大的中国“斩”字,旁边立着一座关帝庙,庙前即是监斩官的席篷,

“刑场”上早已整齐地排列好二行雄纠纠、气昂昂,手执刀枪的士兵,监斩的府尹也已端坐在公案的前面,倒也显得一派森严和肃穆的气氛。

两个红袍公差打开木枷,把娇娇拎了出来,放在地上。

此时的于红娇似乎已从刚才的淫迷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一付满面羞惭,无地自容的可怜模样。

本来剧本是这样写的,伴唱也是这么唱的:

“兵勇两厢立,踹奴跪伏地,府尹举朱笔,笔落命归西。”

原本想让于红娇含冤而不屈,下得囚车后立而不跪,被衙役踹了一脚才“扑通”跪倒。

可是由于游街的折磨,精神的颓废及体力的耗尽,她已再没有气力稳定地站立,不待衙役的推搡和脚踹就已经自然而然地跪伏于地。

唱词和实际情况有了一点小小的误差。

回头再看看那架囚车,底板上已积累了大滩的水渍,这中间包含着娇娇的汗滴、泪珠、口涎、尿水和淫液,可见这一路上她是多么的辛劳和艰苦啊!娇娇伏在地上静静地休息了几分钟,这是她生命中最后得以宁静和清闲的几分钟,不知道此时的娇姐是什么样的心情?可我的心里却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似有什么事情等待着我去做,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此时耳中传来《听宋》的音律,这是瞎子阿炳的乐曲,通过松涛借物咏怀,赞颂了民族英雄岳飞,歌颂了中国人民青松般高洁的民族气节和战胜敌人的英雄气概。

听着,听着,心情似乎又舒坦了许多。

“砰——叭!”

空中响起了三声钻天两响爆竹的声响以及一片“行刑时间到”的呐喊。

教堂的修女们目睹了本不应该让她们看到的淫糜和丑陋的情景后,也是心神激荡,难以自制,连唱歌的音调都带着发抖的颤音:

“刑场响号炮,高叫时辰到,腿软身躯倒,魂飞魄已消。”

只见高坐在上的监斩官常州府尹用朱笔在令牌上画了个勾,扔将下来,那两个铁塔般持刀的刽子手拾起令牌,大步流星地登上刑台。

在士兵们的吆喝声中,那两个红袍公差一人挟着娇娇的一条臂膀,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拖向刑台。

要说于红娇被绑赴刑场少说也有几百次了。

但那都是在演戏,在做游戏,是一种带着情感的有刺激的娱乐和享受。

虽然她也一再表示自愿在戏剧中接受死刑的处决,也只是一时感情冲动而发出的豪言壮语。

真正到了临刑的时刻,任何人都会经受不起这种致命的恐吓而变得心惊胆战、魂飞魄散的。

果然,于红娇在红袍公差的押解下,走不了几步,精神就崩溃了,腰一松、腿一软,瘫倒在地。

同时小便也失禁了,射出一泡尿水,顺着插在阴道中的木棍汇成一股细流滴下。

两个公差害怕尿液浸湿了自己的衣服,于是相互交换了个位置,将昏厥了的娇娇仰面朝天倒拖着上了刑台。

躺在刑台上的娇娇仍似面条般软绵绵地昏迷不醒。

台上的这些衙役、刽子手本是警察局行刑队化装的,对于死囚的昏厥也是司空见惯,也有对付的办法。

一瓢冷水当头浇下,娇娇苏醒过来。

拽起来,让她重新跪好,并在身前放了一个盛放斩下首级的瓦盆。

行刑即将开始。

刹时间,原本喧闹的马场突然沉静了下来。

光临此地的人们都抱着同一个目的,就是能够亲眼目睹这个天津卫鼎鼎大名的淫荡色情明星于红娇的惨痛结局。

于是人人翘首注目,等待着最后的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

“青丝拽向前,钢刀颈上悬,霹雳一瞬间,奴命系一线。”

只见铁塔刽子手中的一个,走到娇娇身前,伸手拔去了插在她脑后的斩标,扔在地上。

接过一大碗烧酒,含了满满一口,喷在娇娇脸上,娇娇打了个激灵,清醒了许多,睁开了满含泪水的大眼,左右寻觅了一下,似是对人间万物作着最后的告别,就闭上了双眼、低下了头。

红袍公差中的一个走上前来,双手揪住她的长发,使劲向前拽着,娇娇那雪白、细嫩的脖项被拉得直挺挺地伸展开来。

待到刽子手将那碗烧酒“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把那破碗朝后一甩,落地摔了个粉碎,这才高高举起他的那把杀人的大砍刀,对准了娇娇颀长的脖子,在歌声的伴唱中,用力向下劈去!

“钢刀破风走,粉颈凉飕飕,凄厉一声吼,屎尿纵横流。”

就在全场观众都睁大眼睛,拭目以待,等着人头落地的时候。

我却闭上了双眼,因为我不愿意看到我所爱恋过的娇姐身首分离、血肉模糊的惨状。

可是,就在我闭目的一刹那,场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

我赶紧睁开双睛,看个究竟。

啊!一幅惨不忍睹的景象呈现在眼前。

当前世界上标榜着文明和先进的国家,都认为枪毙才是最人道的杀人方式。

而斩首则是古老和落后的行刑方法,已经很少采用了。

所以刽子手们也缺乏这方面的训练,故而技巧不高。

这个铁塔般的刽子手一刀劈下,正中娇娇的脖颈,却没有将其砍断,刀片卡在了她的颈椎骨上,切也切不断,拔又拔不出,刽子手本人也慌了神,来回晃动了几下还是没有拔出。

只得又上来几个人,手按住她的背脊,脚蹬着她的屁股,一齐用力才把这把大砍刀拔了出来。

这可苦了娇娇,多受了许多苦难。

只见她脖子上砍开的切口中喷着丝丝鲜血,脑袋歪挂在一边,眼耳口鼻都痛得离开了原来的位置,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在不停地颤抖着,不断发出野兽般嘶裂的惨叫。

这可是我编剧时始料不及的事故,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结果,不如当时选一个近代的故事,采用枪毙来得痛快。

看到娇娇痛苦的模样,我的心里也在难受的自责。

刑台上赶紧换了另一个铁塔刽子手,举起大砍刀,吸取刚才失误的教训,用尽平生之力,补砍了一刀。

“刀劈脖项间,娇首落台前,热血冲上天,重演窦娥冤。”

这一刀砍下去,于红娇的一颗美丽、漂亮的人头,伴随着一声悠长而凄厉的惨叫,离开了苗条、性感的身躯飞滚了出去。

这一刀用力也太猛了,娇娇的首级没有落到事先准备好的瓦盆里,而是重重地摔落在刑台的木板上,旋转着滚了几圈,才仰面朝天地停留在刑台的边缘。

微睁着双眼,半张着嘴巴,倒是一派安详、休闲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先前曾经受过的折磨和苦难。

再说娇娇的头颅脱离身体飞滚出去的同时,无头的尸身突地向上抬起,砍断了的脖腔里向外喷射着鲜血,足有二、三尺高,过了五、六秒钟才无力地向左前方倒下,侧卧在刑台上,两只乳房中间的胸口仍在微弱地起伏跳动,两条修长的大腿不断抽搐着,不时还蹬踢几下,慢慢地才安静了下来。

身后留下了一滩水渍,小便又失禁了。

女死囚的人头砍下来了,观众的欲望也得到了满足,人们逐渐向场外退去。

我写的剧本到这里也结束了,心里感到一片轻松又阵阵沉重,轻松的是一份艰难困苦的任务终于完成了,沉重的是娇姐的逝去将使我终生背负着偿还不清的孽债。

我也没有心思去注意“戏剧”是怎样收场的?娇娇的尸体是怎样处理的?只是默默地沉思着。

偶然发觉周围人的视线都朝主席台射去,我赶紧跟随望去,原来是于红娇的首级被放在一个托盘上,正在主席台上传阅,供权贵们查验、鉴赏。

我的座位离主席台很近,就把望远镜对准那托盘上的人头,调好了焦距,一个特写的镜头出现在我的眼前。

只见娇姐的头颅侧放在托盘上,依然是那么娇媚、艳丽,和五年前在我耳鬓厮磨、投怀送抱时的容颜没有两样。

只不过粉白的肌肤上滴溅了点点血珠,脖项上断裂的创口中透露着白的颈骨和红的血管,切断的表皮向外翻卷着起了许多折皱,双眼微睁,眉头紧锁,半张着有些干裂的嘴唇,露出半排被血染红了的皓齿,似在向人们诉说着自己悲苦的经历和冤屈的遭遇。

我不由自主地和着修女们的曲调吟诵出四句:

“红血衬白脸,凄惨泪涟链,启齿鸣屈冤,含恨叹青天。”

我随着拥挤的人群慢慢地步出了跑马场,就在大门左侧红墙的屋檐下,高高悬挂着一个有栏栅的木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于红娇那颗美丽的头颅,四周围观着众多的观众,旁边还贴着一张告示:

“现有台山县犯妇于红娇一名,图财害命,天理不容,今已奉刑部之命,将其斩首,并传于犯之首级于各县示众,以儆效尤。”

我惊异地想道:

“怎么“戏”还没有结束,又演到场外来了!”

好罢!那我就再给你们编几句,算是让这出戏有一个完整的结局吧:

“娇娇于女首,示众悬街头,不平恨悠悠,何时方能休?”

************后来的事:第二天胡教授通过张朝刚向当局提出,希望替于红娇收尸埋葬,可是没有成功。

因为尸体已被日本宪兵队送往医学院,投入了福尔马林池中,准备解剖后作成人体标本回到南方后,胡教授的兴趣大变。

通过观赏了这一场真实的杀人戏剧以后,原本热衷于冰恋的他,从此再也不涉足这种嗜好。

专心一意地研究起中国的古典戏曲来,终于成为了我国着名的戏曲理论家。

从胡教授后来的日记中可以看出,他对于红娇一直充满着爱恋、怀念、内疚和负罪的情感。

这也是为什么他临终前嘱咐我把它公诸于众的原因吧!************现在的事:当我还在阅读胡教授日记的阶段,曾把其中精彩、有趣的片段发给qjnqqjnq共享,她也很感兴趣,希望我能尽快地把它整理出来。

在我编写这篇文章的时候,能干的qjnqqjnq姑娘以她网站斑竹和记者所特有的敏锐眼光和超凡的交际能力,居然在茫茫人海中,访到了一位朋友m1234567,这位朋友竟珍藏有若干张当年胡教授的好友王世荣在处决于红娇的跑马场上拍摄的“剧照”,并用《一个中国古代的故事》为题先期在冰网上发表了。

俗话说:

“先入为主”,那么我的这篇文章就作为这套图片的补充、说明、注释或附件吧!我代表胡教授谢谢qjnqqjnq妹妹,m1234567先生,还有我tx0297。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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