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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爱第三者

    第一章

    如果讨厌可以变成喜欢，如果喜欢可以变成爱，如果爱可以是一辈子，这样算不算苛求？无论如何，故事就是从「讨厌」开始的……

    梁晶晶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绘画、书法、演讲、歌唱无一不通，学校各种大大小小的奖杯奖牌，夸张点说，都是为她而准备的。可是六年级的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为班上挣得过一面秩序锦旗。说起这件事她就有一肚子气，她整天苦口婆心、大事小事一把罩，可是她所有的努力，往往被罗逸展不费吹灰之力就破坏殆尽。

    前几天老师给大家精神训话，勉励大家升上六年级之后，应该以小大人的心态自居，同时做好中低年级学弟妹们的好榜样。可是梁晶晶却觉得罗逸展的不合作有变本加厉的趋势，从前他每天中午不睡觉也就罢了，至少还愿意乖乖的趴在桌上，现在他却像条虫似的在位子上扭来扭去，并且三不五时抬起头来，挑衅她身为班长的权威。

    「罗逸展，把眼睛闭起来。」为了不打扰到其它同学午休的宁静，她只得低低的喊。她没忘记上次她被逼急了，忍不住抄起桌上的硬垫板往他头上敲去，结果没想到发出巨大的声响，令全班几十双眼睛都盯着她停在半空中那只拿着垫板的手，然后移到被打得愣头愣脑的罗逸展脸上。

    那是梁晶晶风光的小学生涯中，最糗的一刻，从此她的母老虎名号也不胫而走。

    倒是成为众所瞩目的「苦主」罗逸展一点儿也不疼似的，对大家同情的目光抱以无所谓的笑容，只是睁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无言的蛊惑着全班同学。虽然他一句抱怨都没有，可是梁晶晶却觉得他那眼神比说了什么都还要教她生气。

    那次之后，梁晶晶即使怒到极点，也不随便「动武」了。凶归凶，该有的女孩儿样她还是有的，她不想为了一个讨厌的调皮鬼，坏了自己的名声。可是眼前的罗逸展一点儿也没把她的言词威胁放在眼里，反而愈发睁大黑黝黝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好象在说：本少爷不睡就是不睡，看你能奈我何？

    这个混世大魔王，不给他点儿颜色瞧瞧，看来他是把她当成病猫了。梁晶晶被他专注的眼神盯得喘不过气，转身在黑板上方方正正的记下他的名字，她知道等会儿老师来了，罗逸展就有苦头吃了。想起上个月班导杨老师打他屁股时，他不仅高声呼救，还在走廊上和老师演出一场追逐战，差点把年纪轻轻的杨老师气出心脏病来，而「罗逸展」三个字也因此轰动全校，从此和问题学生画上了等号。

    梁晶晶还记得那个惊天动地的午后，她去教师办公室收作业本，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因老师们的谈话而收住了脚，她告诉自己绝不是安心要偷听，品学兼优的梁晶晶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弯下身，她把系得好好的鞋带解开，慢条斯理重新系上鞋带的过程里，她听见杨老师和其它老师说：「藤条打在他身上，好象痛的不是他，你们看，我的手掌都肿起来了。」

    听见这番话，办公室所有老师都笑了，梁晶晶也不自觉扬起嘴角。

    「算了，」杨老师摇头，边揉发肿的手心边说：「下回我也不想和自己过不去了，还不如罚他去跑操场，把多馀的精力发泄完了，也许就会乖一点。」

    梁晶晶系好了鞋带，站起身来，冷不防教站在对面的罗逸展吓了一跳。他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似笑非笑的瞅着她，梁晶晶被他看得心虚起来，忍不住大声说：「看什么看？」

    罗逸展没有回答，又黑又沉的眼里没有一点平常调皮捣蛋的神色。他一言不发的越过她，走进隔壁的训导处去。

    梁晶晶回过神，喊了一声「报告」，然后进到办公室杨老师的桌上收作业簿。老师们似乎把一向乖巧用功的梁晶晶当成是自己人一般，继续放心的高谈阔论，一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女老师对于罗逸展似乎还颇为欣赏，半是感叹的说道：「照我看来，那孩子长得天庭饱满、地格方圆，是个聪明人，加上那一双比女孩子还漂亮的眼睛，长大后不知要迷死多少人了？」

    梁晶晶安安静静抱着一大迭作业本退出了办公室，心中回响着女老师的话。她知道，不用等长大，女生厕所里早就有人偷偷拿了老师的粉笔写着「我爱罗逸展」，害她每次去上厕所的时候都笑弯了腰。

    后来杨老师果然不再体罚罗逸展，每次他顽皮闯祸，老师就罚他跑操场。梁晶晶并不是个狠心的人，若非逼不得已，她也不想在午休的时候记他的名宇，害他顶着骄阳在操场上奔跑。每次看着他挥汗如雨的身影，她的心总会莫名所以的焦躁起来，好象太阳正无情的曝晒着她小小的心脏。

    罗逸展看见她在黑板上记下自己的名字，彷佛一点儿也不在意的扁扁嘴，然后倔强的以手支撑下巴，面向窗外。

    「如果你肯乖乖趴下午睡，我就把你的名宇擦掉。」梁晶晶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冷漠，竟然有点手足无措。

    罗逸展看也不看她一眼，迳自盯着窗外，然后咧开嘴低低笑起来。

    梁晶晶好奇的循着他的视线往外望，窗外有个女纠察竟然对着罗逸展怔怔发笑。这个死人，连纠察都敢勾引！梁晶晶气愤的看看窗外的女纠察，知道她是六年甲班的女生，搞不好就是她在厕所里「爱罗逸展」的……

    等梁晶晶回过神之后，女纠察不知何时早已消失在教室门口，而罗逸展正铁青着脸瞪她。梁晶晶突然心中微微一酸，发现他从来没有对她笑过，从来不曾用刚刚那种笑脸对她。

    这天下午杨老师上课前，果然又先罚罗逸展去跑操场。梁晶晶假装专心听着老师讲解数学，眼光却一直飘向外头的大操场，看见一个孤单的人影在太阳下受煎熬。她想罗逸展一定恨死她了，她一直以身为班长而感到骄傲，可是这一刻，她发现自己讨厌当班长，讨厌当个老师跟前的好学生。

    这一堂数学课她上得乱七八糟，更糟的是，她脑中还浮现了一个短暂而可笑的念头！如果可以不当班长，罗逸展会不会也对她温柔的笑？

    下午最后一堂课上的是体育，运动项目是躲避球。梁晶晶讨厌罗逸展的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他是班上运动神经最发达的一个，她却对球类运动一窍不通。只要一上体育课，她就立刻变成一个低能儿，罗逸展却跟她相反，不管是哪一种球，到他手里就好象长了翅膀，有了灵魂似的，可以随着他的意志四处来去，打起躲避球来，更是只能用快、狠、准来形容他。

    不过幸好罗逸展还算有风度，他打躲避球时，从不挑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下手。可是令天，当那些讨厌的男生一古脑起哄要砸她时，她看见罗逸展眼中跳动着一种邪恶的光芒。不……他不是认真的，他不会的……

    躲避球从她的左侧飞过，虽然没有碰到她，狂猛的力道却在空气中旋转出一道气流。梁晶晶愣了一下，无法相信他真的把矛头指向自己，她还没来得及回过神，躲避球又从她的右边飞过……她应该要躲避的，可是她的脚好象生了根，动也动不了。

    「罗逸展你在搞什么？你不是神准的吗？」

    梁晶晶找到声音的主人，是那个曾经写了好几封信给她，却被她全部丢到垃圾筒的男孩。天边的一道金光霎时间划过她的眼帘，梁晶晶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什么都看不清楚，然后她的肚子像被一颗火球击中似的，烧得她浑身发疼，她紧紧环住肚子，无声的倒下来，听见纷纷扰扰的吵闹声……

    「你们这些不要脸的男生，干嘛这样用力打女生啊？」

    「晶晶哪里对不起你们，你们下手这么重？」

    这是女同学为她打抱不平的声音。

    「各位同学不要吵，赶快把梁同学送到保健室去……」

    这是体育老师的声音。

    「老师，我来抱她……」

    这是……是谁的声音？

    梁晶晶昏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意识，是她变成了一只小鸟，轻飘飘的在空中翱翔，一直飞一直飞，飞到一个温暖可靠的胸膛里。

    一向疼爱梁晶晶的班导杨老师到保健室看过她后，回到教室结结实实把全班男生给教训了一顿，然后亲自用摩托车载她回家，向梁母说明一切。

    「梁妈妈，真不好意思，班上那些男同学平常无法无天惯了，我已经处罚过他们了……」

    梁母一见女儿左膝盖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擦破皮的掌心上涂满了紫药水，忍不住哭了起来。「我把好好的一个孩子交到老师手上，结果弄得浑身是伤……我不管，我一定要那个顽皮的孩子负责到底！」

    「妈，您别这样，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的。」一直沉默的梁晶晶突然出声。「您知道，我的运动神经一直不好，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的。」她急切的，仿佛要袒护什么人似的。

    「真是这样？」梁母止住了泪，狐疑的问。

    梁晶晶勇敢的点了点头，而且，杨老师好心送我回来，妈妈不要为难老师了。」

    梁母这才想起，杨老师进门到现在连杯水都还没喝，于是赶忙倒杯水。「老师，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

    杨老师客气的接过水杯，却一口都没碰就急着告辞了。

    杨老师前脚才走，梁母又不死心的追问：「晶晶，你老实告诉妈，究竟是哪个浑小子欺负你？妈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妈，我都说了没有嘛！」梁晶晶大吼。

    梁母吓了一跳，她这唯一的女儿从来不会违逆她的，怎么这会儿不只受了伤，连个性也改了？

    「晶晶，我知道你嫌妈啰唆，可是妈真的担心你啊。你知道，外面那些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你千万不要心软，不用袒护他们，不给那些男人一点颜色瞧瞧，他们是不会懂你的厉害……」

    天，又来了，母亲又把对父亲出轨的恨转嫁到她身上来了。她才几岁而已，为什么要知道男人有多坏？她的同学充其量也只是男孩子，跟男人根本扯不上边啊。

    梁母的眼神越过了梁晶晶，穿越了时空，回到先生背叛她的那一天。她哭着跪在他脚边，求他不要抛弃她，她愿意做小，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他肯留下来。可是，他一脚踹开她，冰冰冷冷的看着她，她跌在墙边，努力用手护持住肚子，那里头有一个小生命，她不能让他伤害自己的骨血……她蜷缩着等待他落下的拳头，却什么也没有等到，抬起眼，才看见他头也不回的拥着另一个女人走远了……

    「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他们只会欺骗你、玩弄你，等他们腻了，再狠狠的把你丢掉。」梁母恨恨的说。

    关于男人有多坏这种话，梁晶晶在母亲肚子里就已听过千遍万遍了，懂事之后，母亲更是三令五申，动辄提醒她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老师出了「我的愿望」这类的作文题目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一个爸爸。

    她从来不曾把真实的愿望写下来，因为她品学兼优的梁晶晶，是班长与模范生的不二人选，她不要别人知道她是个没有爸爸的小孩。

    「晶晶啊，要不要妈送你到学校？」

    「不用了，我好多了。」梁晶晶费力的穿著鞋袜，左膝上的伤口结痂了，那凝结的伤口一旦弯曲就要裂开似的，梁晶晶只好尽量打直左脚，走起路来就变得一拐一拐的。

    她知道昨夜母亲在她入睡后又到隔壁打牌去了，几乎到天亮才回来。她一个人躺在静静的夜里，听着哗啦哗啦洗麻将的声音，辗转难眠，好不容易天光乍现，她就起身准备上学。这光亮的天色，成了她逃避寂寞、逃避这个家的最好借口。

    「鞋柜上的抽屉里有钱，拿了自己买早餐。」母亲昏昏欲睡的声音再度传来。

    「喔。」梁晶晶虚应一声，关上了门，一拐一拐的走出家门，慢慢往学校方向行去。她喜欢早早出门，六点多的街道，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都不是和她同班的，她可以理所当然不和别人打招呼，暂时不必做礼貌的乖孩子。

    梁晶晶在微凉的空气中举步前进，步履是艰难的，心情却是无比轻松。她走啊走的，突然觉得身后有人在跟踪她，猛然回过头，却什么也没有见到。她松了一口气，敲敲自己的小脑袋瓜。笨蛋，你是被砸中了肚子，不是被伤到了脑子，她暗暗斥责着自己。

    可是……不是她疑神疑鬼，后面好象真的跟了一个人。她身体里狂野的因子跳动起来，幻想起自己是个侦探，最大的任务就是掀开背后跟踪者的神秘面纱。

    她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的转了个弯，等在转角。果然，那个人怕跟丢了她，很快的追上来，与她面对面碰个正着，她看清楚来人的真面目，顿时呆了呆。

    「走开！」梁晶晶泼辣的吼了一声，后悔自己玩起莫名其妙的侦探游戏。她用力推开罗逸展，一拐一拐的快速离开他，可是她的腿突然好疼好疼，疼得就快要支持不住她纤细的身体以及大大的书包。

    罗逸展无言的退开，可是却不死心的继续跟在她身后。

    「你走开啦！」过了许久，梁晶晶像是受不了他的存在似的，回过头大吼，「你高兴了？你满意了？还是你想继续报复？你动手啊，反正现在没有什么人会看到，没有人会去打小报告的。」她疯了似的大喊，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流露的情感，在罗逸展面前赤裸裸的摊了开来。

    说完，她淅沥哗啦的哭了起来。不是别人，是罗逸展……他竟然用球砸她，那样用力的、毫不留情的砸了她。她所有的伤痛与伤心，彷佛都储存着，等待这一刻在他的面前发泄……

    「对不起……」罗逸展艰难的开口，「我不是——」

    「走开！」梁晶晶遮住耳朵，恶狠狠的瞪着他。她不想听见他的声音，一句「我不是故意的」就算了吗？她从来不是个爱记恨的人，可是她却不能原谅他，不能愿谅他。「你敢再跟着我，我就——」她突然住了嘴，找不到话接下去。

    罗逸屐搓搓手，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可是却仍然没有离开的打算。

    梁晶晶恨恨的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模样，怒火如爆发的岩浆一发不可收拾。「你敢再跟着我，我就去死。」她想都没想就吐出连自己都吓一跳的话。

    罗逸展的脸僵住了，似乎没料到自己会引起她这么强烈的反感。「我没有恶意，只是想……也许我可以帮你背书包。」他犹疑的伸出手，拉住压在她肩头上的背带。

    梁晶晶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一句话，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许久以后，她才发现自己表现得就像个泼妇。她不是这样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呢？她不过是受一点点的小伤，为什么要表现得好象天塌下来的样子？她一直是大家眼中的乖孩子，老师眼中的模范生，她根本没有必要这样歇斯底里啊。

    「不必了，我自己的书包，自己背得动。」她甩开他的手，瞬间回复了平静，回复了超龄的成熟。

    梁晶晶很快的发现，她真的是个小心眼的女孩。她原谅了那天所有跟着起哄的男生，可是唯独对于罗逸展不能释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以为这只是因为自己从没有和他对盘过，他们一直都不是朋友。

    可是当她捧着同学们的作业簿往教师办公室前进的时候，罗逸展总会突然从她身后冒出来抢走她手上的本子，一言不发的替她送去。下午当她想起收本子这件事的时候，却看见罗逸展早把簿子捧回教室来了。不但如此，罗逸展还「鸡婆」的接收了她的打扫工作，先帮她扫完地，才去擦自己负责的窗户，看起来异常忙碌。

    可是，梁晶晶依然不跟他说话。说她小心眼也好，不知感激也好，随便他怎么想，她不在乎，而且她也打定主意不再干涉他的一言一行，反正他也从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过，她又何必为难自已。

    午休时间到了，罗逸展却反常的不再调皮捣蛋，总是乖乖的趴在自己的座位上，把脸深深的埋在手臂里，一动也不动。当全班都安安静静陷入午休的时候，她甚至会幻想他突然抬起顽皮的脸，她好久好久没有……没有看见他黑睁睁的眼睛了。

    班上的秩序终于破天荒得到了同年级的第三名，梁晶晶风风光光的上了司令台领锦旗。每天中午，她坐镇在讲台上，百无聊赖的瞪着这面绿色的季军锦旗，心里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如果可以，她愿意拿这面锦旗去换回……梁晶晶眉头一皱，在心里对自己荒谬的想法生气了。她不是想要这面锦旗想了好久吗？还是……她气的是自己班上没有得到冠军？是了，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后来，梁晶晶膝上的伤口痊愈了，可是她洁白无瑕的膝头却因此留下了一道长约两公分的小疤痕。然后国小毕业前的最后一面秩序冠军锦旗，被梁晶晶顺利领走了，可是她也更不快乐了。她告诉自已，一定是因为离愁，因为凤凰花红灿灿的点亮了毕业的季节，因为同学们开始互相交换着照片，在对方的纪念册里写下最感性的祝福。

    下了课，大家开始埋着头写写写，写出一直以来不好意思说出的歉意，写出同窗以来点点滴滴的甜蜜。下课前，梁晶晶整理书包，发现自己的纪念册不知道传到哪位同学手上了，她问了好久，大家都说没看到。太糟糕了，连这种东西都有人要偷吗？

    第二天，梁晶晶一如往常早早到校，打开教室放好书包，跑了一趟洗手间，回到座位上，却看见昨天找破了头的纪念册四平八稳的放在桌上。她打开，一页一页的看着，心脏突然狂跳起来，她看见四行大刺剌的字——人生本是一场空考试何必太用功只要爱情行得通嫁个老公好过冬哎哟，什么跟什么啊？这是哪门子歪理，行得通才怪。梁晶晶笑弯了腰，笑疼了肚子，她趴在桌上，笑出了泪……可是这质朴而坦率的文字，竟比她曾经看过听过的爱慕更教人动容，紧紧扯住她小小的心脏里最幽微的感情线，拉扯着她、牵动着她。渐渐的，笑声歇止了，她依然没有抬起头，感觉空旷的教室里好象多了一些东西……一些让她期待又害怕的东西。

    「你原谅我了吗？」

    梁晶晶抬起头，这是她意料中的脸，可是这个「意料中」却仍然教她脸红心跳。她看进那双她好久不曾正视的眼睛，那双教她牵牵挂挂的眼睛，然后她发现，一向又高又壮的罗逸展好象瘦了，可是他的脸，却有一种单纯而腼腆的少男神色。

    「没有……」她低低的说。

    罗逸展听见她的回答，脸色在一瞬间衰败下来。

    「除非……你先原谅我的小心眼。」梁晶晶的眼眸亮晶晶的。原来她在折磨着他，也折磨着自己，她从没有真心讨厌过他。

    「不不不……是我不好，」罗逸展彷佛不能容许她自责似的，「你应该生气的，都是我不好。」

    梁晶晶眼中突然闪过一抹恶作剧的光芒，「你是说，我应该继续不理你喽？」

    罗逸展楞住了，他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以为她已经原谅他了。

    「不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他急得说不出话来，却看见梁晶晶促狭的眼神，突然之间一股勇气往上冲。「我是说，以后如果我犯了什么错，你可以打我骂我，可是千万别再不理我了……」

    乍听这样青涩的少男告白，梁晶晶羞得连脚趾头都红了，可是她小小的心因此飞扬了。这几句话，比她所曾经收到过的情话都要教人心动，可是骊歌转眼就唱起来了，他们还会有「以后」吗？

    国小毕业之后，梁晶晶和罗逸展分别进入不同的国中就读，虽然如此，罗逸展常常起了个大早，骑着脚踏车到梁晶晶家门前的小巷子等她，两人佯装不认识，然后伺机交换了甜蜜的信件，才各自到学校上课。

    梁晶晶总是等他一转过身去，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信。罗逸展不是个擅长甜言蜜语的人，可是每当她看见他称她为「我最最亲爱的亮晶晶……」她的心就要飞起来了，她好喜欢他对她的称呼，于是她觉得自已也该为他想个特别的名字，可是怎样才叫特别呢？她想起他大而黑亮的眼，激动的在心中轻轻唤着：逸展，逸展，逸展……她突然有了灵感，提起笔，掏出随身携带的信纸，飞快的写下——你是一闪一闪的大眼睛我是满天盛放的亮晶晶亮晶晶的小星星为你一闪一闪放光明令梁晶晶惊讶的是，老实的罗逸屐竟然也学会了甜言蜜语起来，他在回信中告诉她——不管天涯海角忘不了我们的歌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亲爱的亮晶晶你听见我的歌声了吗？

    想你的一闪一闪梁晶晶听见了，她听见罗逸展正用变声后异常低迷的嗓音，把可爱的儿歌唱成爱情的咏叹调……

    升上国中三年级之后，梁晶晶开始听见有人暗恋罗逸展的传闻。其实在小学的时候，又高又帅的他就是女生爱慕的对象，上了国中之后，调皮捣蛋的他玩心一收，在功课上也发挥了十足的潜力，上星期他们学校举行的模拟考，他硬是摘下了第一名。她早知道他是聪明出色的，否则她也不会喜欢上他……想起「喜欢」这两个字，梁晶晶脸上又是一红。他是她的，她一个人的，要不是学校严禁学生谈恋爱，否则她真想大声叫出来：罗逸展是她的，是她梁晶晶一个人的。

    梁晶晶一直是这样以为的，心里也一直只有罗逸展一个人，所以她可以很坚定的拒绝所有男同学爱慕的眼神，她心里只有一双又黑又大的眼，一双让她想起来就要心跳失速的眼，一闪一闪眨巴着动人的光芒。

    直到有一天，和梁晶晶就读同一所国中的小学同学柳桂云把她拉到一边，神神秘秘的对她说：「晶晶，你还记得国小和我们同班的罗逸展吗？」

    梁晶晶看见柳桂云脸上暧昧的神色，还以为她知道自己和罗逸展的事了，不由得慌张起来。「嗯，大概有点印象……」她含糊的说，偷偷看着柳桂云的脸色。

    柳桂云左右张望了一下，才神秘兮兮的小声说：「你知道吗？他要结婚了。」

    他要结婚了？「他……指的是谁？」梁晶晶脸色一阵惨白，突然听不懂柳桂云说的话。

    柳桂云跺了跺脚，彷佛不能接受高材生一下子变成低能儿似的。「我不是说了吗？我们的小学同学罗逸展要结婚了。」

    骗人，柳桂云一定是搞错了。梁晶晶摇摇头，一副不能置信的模样，她早上才见到他的，他骑着脚踏车来找她，流了一头一脸的汗，他那样辛辛苦苦的，只是为了见她一面，只是为了交给她一封甜甜蜜蜜的信啊。不可能的，柳桂云一定是搞错了，是她搞错了……梁晶晶又摇了摇头。

    「哎呀，你不信就算了。」柳桂云闷哼一声，然后自信满满的说：「你知道，我爸在罗逸展他爸的公司做事，他妈和我妈两个好得不得了，这事还是罗妈妈亲口跟我妈说的。」

    梁晶晶白了脸，却还是不肯相信，一迳的摇着头。「不可能的，他才国中三年级，他还是一个小孩子啊。」是啊，他跟她一样，都还只是个孩子，只是个孩子啊。

    「是啊，谁也想不到，小孩子也会生孩子了。」柳桂云叹了口气。

    什么……意思？「什么叫小孩子也会生孩子？」梁晶晶颤抖的问。

    「就是，你知道的……」谈起男女之间的事，柳桂云也难免支吾起来，「就是，我妈说罗逸展他们学校有个女生怀了他的小孩。」她又八卦的补充说明：「听我妈说，这件事被他们学校压下来了，所以没有几个人会知道的。哎，谁教罗逸展他爸是学校的家长会长，每年都要捐好多钱给学校的，所以连校长都不敢得罪他，这就是有钱人的好处。」

    一瞬间，风云变色了，天地崩溃了，世界末日了，梁晶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找到罗逸展。她知道，他会告诉她，柳桂云所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他不是一直告诉她，他喜欢她吗？就像她一直喜欢他一样，他们还有共同的歌呢，她记得好清楚的，一闪一闪亮晶晶……

    梁晶晶骗老师说身体不舒服，要提前回家休息，然后背着书包疯了似的把单车骑到罗逸展的校门口。她知道罗家会派人送便当来给留在学校晚自习的罗逸展，罗家一向注重卫生，尤其联考在即，罗爸爸罗妈妈怕罗逸展吃坏了肚子，这些都是他在信上告诉过她的，所以她知道罗逸展会到校门口来拿饭盒的……果然，她看见他了，梁晶晶喉头一紧，她早上才见到他的，可是她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想他，全心全意的想他……

    罗逸展提着饭盒，正要转身走回教室，却又突然回过头来，往校门口望了望，然后他看见一个纤纤弱弱、娉娉婷婷的身影从树后闪了出来。他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没想到再睁开眼，那抹娇弱的身影竟然立定在他的眼前。

    「晶晶！」罗逸展惊喜的叫出声，「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晚自习吗？」

    梁晶晶听见他的声音，看见他欢喜的神色，突然觉得心安起来。他没变，一点儿也没变，他仍然是她的，她知道她不会看错人的，她不该听信柳桂云的话，她应该要相信他的，就像他一直都相信着她……

    两个悸动不已的身影，一个高大俊朗，一个娇小柔弱，引来不少好奇的眼光。罗逸展回过神，看见周遭指指点点的眼光，于是拉着她，转到校园后面的小山坡上。

    「对不起，」梁晶晶站在罗逸屐身边，小声的说：「我这样冒冒失失的来找你，给你带来困扰了。」

    「没有、没有。」罗逸展拉起她的小手，温柔的说：「我还以为自己想你想得发疯，所以看见了幻影，没想到真是你来了。」

    梁晶晶忘情的滑进罗逸展的胸膛，交往这么多年，他们一直谈着柏拉图式纯纯的爱，这是他们的身体第一次如此的接近，近得她可以听见他如雷撼动的心跳。

    罗逸展拥紧胸前娇弱的身体，他感觉到她发育完好的柔软正抵着他坚硬的胸膛，刺激着他年少的阳刚，有一种陌生的东西迅速填满了他，他低下头，吻住了梁晶晶线条优美的菱角嘴，纠缠着她口中的馨香与甜蜜。

    梁晶晶没有退却，并且一点儿也不觉得羞耻。她喜欢他，爱他，愿意为他献出自己的全部，她凭着本能张开嘴，吸吮着罗逸展年轻却性感的唇瓣。

    两个年轻的躯体，吻得如火如荼，吻得浑然忘我，吻得一发不可收拾，他们滚倒在小小的山坡地上，罗逸展移开嘴，吻着她细腻的耳后，吻上她优雅的颈部曲线，然后……他颤抖的打开她胸前的衣扣，看见她穿著洁白内衣的美好胸形，罗逸展彻底失去了理智，他拉扯着她的内衣，却解不开来，苦恼的在她胸前喘气……

    梁晶晶红着脸，把小手伸到自己身后，悄悄解开了内衣扣。

    罗逸展感觉到她胸前的松动，不可置信的伸出手轻轻拨开梁晶晶胸前的两片防护，然后着魔的、颤抖的抚上她光华如丝的丰满。

    「晶晶……你好美好美……」他揉着两团雪峰，把自己深深埋在那如雪的凝脂中。

    「一闪……一闪……」梁晶晶在激情的冲洗下，轻轻的呼唤着罗逸展的名字，把他的名字唱成了歌。

    罗逸展听见她的娇喘，突然拉回了神志。天，他不能这样，他不能这样占梁晶晶的便宜，他没有权利，他什么都不能给她……他猛然起身，离开梁晶晶的身体。

    梁晶晶裸露的身体因罗逸展的离开，瞬间打起寒颤，她颤抖的穿回内衣，扣上衣扣，坐在略略倾斜的坡地上，环住自己不停发抖的身体。

    「对不起……」罗逸展将自己冷却之后，坐回梁晶晶身边，一脸悔恨的模样。

    梁晶晶轻轻的偎着他，坦然的说：「别说对不起，我是心甘情愿的。」

    她并不后悔刚刚发生的一切，她知道自己迟早是他的人，即使身体还不能完全属于他，她的一颗心早就是他的了。

    「你爱我吗？」她不再只说喜欢，因为她爱他啊，虽然她才十五岁，却已能够清清楚楚分辨爱与喜欢的差别。

    罗逸展看着梁晶晶的脸，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瘖痖的说：「你早知道的，我在国小三年级的时候就爱上你了。」

    「真的？」梁晶晶快乐的咯咯娇笑。是她多虑了，她不该怀疑他的，不该听信柳桂云的耳语，她几乎为自己的多疑而羞惭了。「你知道吗？今天柳桂云告诉我一件很荒谬的事。」

    「是吗？是……什么事呢？」罗逸展艰难的开口，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是……」梁晶晶抬起头来直视他，却看见他逃避的眼神……她突然害怕起来，对前一刻才信誓旦旦的话怀疑起来。她期期艾艾的开口：「她说……她说……你要结婚了，她说……有个女孩怀了你的孩子……」

    没有否认，没有解释，什么都没有，只有无休无止的沉默。好象过了一个世纪之久，梁晶晶才听见罗逸展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我不能骗你……」

    梁晶晶张大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原来柳桂云没有说谎，而罗逸展不想骗她，那么……是谁蒙蔽了她？是谁叫她到这里来奉献自己？是谁叫她来这里自取其辱的呢？她以为的一场痴心爱恋，原来竟是一场痴人说梦，原来是她自己骗了自己……

    梁晶晶霍然起身，她要离开这个最初与最后的激情小山坡，离开这个自称小学三年级就爱上她的男孩，离开自己一相情愿的感情。可是罗逸展不放过她，他紧紧的跟随着她，亦步亦趋。

    「你敢再跟着我，我就去死。」她听见自己这么说。

    好熟悉的一句话，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她也曾经这样说过，而且是对同一个人。只是，这一次没有迟疑，没有懵懂，她知道自己真的死了，被她亲爱的「一闪一闪」给刺死了……

    梁晶晶想起妈妈从小到大的耳提面命。

    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他们只会欺骗你，玩弄你，等他们腻了，再狠狠的把你丢掉……

    一直以来她不肯相信的话，原来才是真的。

    「原谅我……」她听见罗逸展恳求的声音。

    我是说，以后如果我犯了什么错，你可以打我骂我，可是千万别再不理我了……

    梁晶晶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她也想打他骂他，可是……他们已经没有以后了，为什么还要花费力气呢？

    「我原谅你……」她停下脚步想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可是，我不能原谅我自己。」十五岁的声音，在莽莽的小山坡上，响起了五十岁的沧凉。

    即将转黑的天幕里，星星还来不及升起……就已经黯然失色。

    梁晶晶头也不回的走下小山坡，她没有忘记停在树荫下的脚踏车，没有忘记回家的路，她甚至没有忘记那首歌，她边走边哼，只是那歌啊，早已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完全走了味。

    第二章

    十二年后。

    梁晶晶用力敲打着键盘。见鬼了，短短的一行宇，拼错的字竟然比对的还要多！她赌气似的继续和仓颉输入法奋战，却仍然落败得一塌胡涂，叹了一口气，她眼不见为净的关掉电脑萤幕，把身子深深嵌进皮椅里，既然什么都做不了，她只好发呆。

    「晶姊，」总经理的秘书美慧在原本就敞开的门上敲一敲，然后把一大迭资料捧到梁晶晶的办公桌上。「这些是月明集团这次参加公益活动的重要方向，老总要我送来给晶姊参考……」

    梁晶晶一听之下简直要跳起脚来，光是一个公益活动就这么多要求，敢情那些有钱的大老板以为她闲得慌，只做他们一家的生意就好了？算算她手上还有超过五个案子要做，她觉得自己就要肠枯思竭，就要崩溃了……她口中咬着笔杆，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美慧看着她一脸古怪精灵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晶姊，你别想了，老总不会答应把月明的案子转给别人的，根据本人得到最新的小道消息指出，月明的董事长点名这个公益活动的案子非要由梁晶晶小姐来企画执行不可。」

    「哼！」梁晶晶冷哼一声，这种理由她听得可多了。大学毕业后，她凭着优异的成绩以及一口足以唬住外国人的标准英文，顺利进入公关公司工作，五年来她在这一行已经小有名气，成为许多客户指名合作的对象，所以老板自然而然对她礼遇三分。

    可是梁晶晶心里很清楚，她呕心沥血做出来的企画案，那些个大老板哪个认真看了？他们哪个不是冲着她的身材脸蛋来的？久而久之，她也开始学会善用女人的本钱，只要声音轻一点、眼神媚一点、衣着凉快一点，加上逢迎拍马的功力拿捏得恰到好处，哪一个不是乖乖的把案子交到她手里？一群蠢猪，一个个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还不自知。梁晶晶在心里咒骂了一声，脸色愈发阴沉。

    「别烦别烦，」美慧一脸同情，「谁教晶姊是我们最美丽的女强人呢？顺便免费奉送一个消息，月明的大老板今天下午会亲自登门，和晶姊讨论企画案的内容。」

    「今天下午？！」天，她完全把今天下午的企画会议给忘得一干二净了，而她的助理居然也没有提醒她……不行，她要冷静，她会有办法的，她有那么多办活动的经验，而且……只要月明的董事长是个男人，事情就更简单了。

    当梁晶晶带着忙了一个早上才匆匆赶出来的企画草案出现在会议室，发觉月明的代表是三个西装笔挺的「优质青年」时，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她放心的摆出足以让任何年纪的男人都神魂颠倒的笑容，因为月明的老董事长并未如美慧所说的亲自前来。

    本来嘛，这只是个会前会，怎么需要董事长亲自出马呢？

    「欢迎欢迎，」梁晶晶笑吟吟的伸出柔若无骨的冰凉小手，和月明的三位代表一一握了手。「我是梁晶晶，希望大家日后合作愉快。」

    优质青年在握住她的手之后，一个个莫名其妙的红了脸，连基本的招呼词句都忘了说。

    「你好，我是月明的业务部副理，这次公益活动的案子主要是由我们业务部来负责，请多指教。」三人之中总算有人找回了舌头，成功发声。

    梁晶晶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名片，认真的看了看，「原来是丘副理，真是青年才俊。」

    助理适时送来了糕点茶水，梁晶晶招呼三人坐定位。

    「我知道业务部是很忙碌的，所以我们还是赶紧切入主题，谈谈这次活动的企画重点与执行方向吧。」

    没想到邱副理在听完梁晶晶的话之后，搓着手一脸为难的说：「梁小姐，不好意思，我们董事长对这次的会议也有很大的期待，关于业务部所提出的一些重点计画，董事长希望能够和梁小姐面对面讨论。董事长已经在路上，应该快到了，麻烦梁小姐稍稍等一下。」

    梁晶晶有些惊讶。原来美慧的小道消息还挺准确的，月明的董事长真有这种美国时间！

    「没关系，那我们边看资料边等董事长好了。」她有个预感，月明的老董事长一定会是一个难缠的人物。

    可是梁晶晶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这个难缠的董事长一点儿也不老，而是那个早已被她尘封在记忆中的……罗逸展。

    梁晶晶红着眼眶，把辞呈丢在总经理的办公桌上，「我要即刻生效。」

    「发生什么天大的事？」公关公司总经理诧异的问。共事多年来，一向都是梁晶晶把别人气哭，他可从没见过谁有这个能耐逼出梁大小姐一滴眼泪。

    「没事，」梁晶晶吸吸鼻子，操着浓浓的鼻音说：「只是我不干了。」

    总经理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吓得腿都软了。梁晶晶要是离开的话，公司铁定要关门大吉。别的不说，光是月明这件五百多万的大案子……等等，晶晶下午不就是和月明的代表开会吗？难不成搞砸了？

    「别这样意气用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就算不为公司，好歹也得为自己负责吧。」总经理试图对她晓以大义。

    隔了半晌，粱晶晶才倔强的说：「月明的董事长觉得我不够专业。」

    她明明记得月明的董事长是个六十开外，身体十分硬朗的老先生，她常在电视上看见他的，他是许多弱势团体的好朋友，推动各种公益活动不遗馀力的。

    可是今天她却对着仿如天外飞来的罗逸展，像个傻瓜似的问他：「你是月明的董事长？」

    「如假包换。」罗逸展微微蹙眉，「看来梁小姐连合作的对象都搞不清楚。」

    这个混蛋，竟然敢对她这样明嘲暗讽的！

    梁晶晶咬咬牙，也顾不得有旁人在场，「不好意思，不是我搞不清楚，而是董事长您的知名度不够。」

    三个月明的员工在一旁简直是傻了眼，丘副理呐呐的开口：「梁小姐，真抱歉，是我没把事情交代清楚，我们董事长近日才由美国返国，并未在各大媒体曝光，所以……」

    梁晶晶对邱副理甜甜一笑，「不关邱副理的事，是我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她退了一步，给自己与罗逸展一个下台阶。无论如何，今天他最大，「以客为尊」是老总要她时时刻刻挂在嘴边的座右铭。

    接下来双方进行合作草案的进一步说明，没想到她说完自己的意见之后，罗逸展很不给面子的反问：「还有呢？」

    这三个宇把梁晶晶问得一楞一楞的，她不是都说完了？

    罗逸展摸摸下巴，沉思良久才说：「我觉得梁小姐应该更深入了解我们公司的背景与这次活动的诉求，重新思索如何在公益的包装下，成功提升月明的企业形象，达到业主、社福团体与贵公关公司三赢的局面才是。」他瞪着她因睡眠不足而微微泛黑的眼眶，挑衅似的说，「我想，梁小姐的实力应该不只如此才是？」

    梁晶晶没想到他竟能一眼看穿她的准备不足，一针刺入她企画草案之中最弱的环节，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拆她的台。

    「如果董事长对我的表现不尽满意，大可以换人做做看。」饭碗可以不要，可是她不能允许自己在他面前示弱。「我想诸位都知道大门在哪里，慢走不送。」

    接下来，梁晶晶气呼呼的回到办公室写下辞呈，一切经过就是这样了。

    总经理听完梁晶晶简要的叙述之后，抱着头直呼：「完了完了。」这下不只得罪了月明，如果这件事传出去，他们公关公司的名声就完了。

    粱晶晶自知理亏，今天她面对的是客户，代表的是公司的形象，她毁了自己不打紧，这下连老总的前途也赔进去了。仔细算来，老总虽然称不上是个十全十美的老板，五年来也给了她不少的自由，看了她不少的脸色，受了她不少的冤枉气，她今天闯了祸可以一走了之，可是接下来的烂摊子要谁来收呢？

    「对不起，我太任性了。」这一切事情的开端都是因为她没有把企画案做好的缘故，她该道歉却撒泼，她谈善后却想溜，横看竖看，好说歹说，站不住脚的都是她，是她被自己的情绪牵着走，搞砸了一切。

    「算了。」总经理一副看开心死的模样，反正梁晶晶一走，公司本来就生存不下去了，就当做是他上辈子欠了她吧！

    他拿起笔，就要批准她离职——「再给我一个机会。」梁晶晶一把抢回辞呈，大声的说。

    总经理看着她倔强小脸上涌起一股不服输的神色，他很久没有见过她这种模样了，想当初他就是被她这种不服输的表情所吸引，进而录用她的。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他激励她。

    梁晶晶眨眨眼，她不会让自己在罗逸展面前再跌一跤。

    梁晶晶再次递出企画案的时候，看见罗逸展眼中跳起了赞许的光芒，她兴奋得简直要尖叫起来。她低垂着头，让光滑柔细的发丝遮住她半边的侧脸，她在等着他的肯定，等着他的赞美，等着他给她掌声……

    「勉强可行，就这样办吧。」

    这算是评语？梁晶晶抬起头，对上罗逸展的眼睛，那双十数年如一日未曾改变的黑眸，此时此刻仍然擂动着她的心脏，她迅速垂下眼，然后才想起自己先前要说的话。

    「什么叫勉强可行？」她不能忍受自己两天两夜不吃不睡熬出来的心血再度遭受轻视，这是她入行以来所写过最精彩的一份企画案，他竟然用「勉强可行」四个字就打发了她！

    气氛在一瞬之间凝结了，会议室里的其它人面面相觑，不懂这两人为何一见面就要针锋相对，一个是知名企业的舵手，一个是公关公司的高手，照理说，应该不会把场面搞得太难看才是。

    邱副理掏出手帕擦擦额上的汗，扮演起和事佬，「梁小姐别生气，我们董事长是个完美主义者，事实上这份企画案精彩极了，执行度也高达百分百，我想是大家最近都累了，所以难免情绪不太好……」他停下来看看表，「而且晚上七点，大家恐怕都饿了。这样好了，今天就由我们董事长作东，大家一起吃个饭，肚皮填饱心情自然就好了。」

    虽然没有事先征询，可是他知道董事长是个颇能体恤下属的好上司，开会误了餐，董事长一向会大方请员工吃一顿，令天只是多个梁小姐，应该没问题的，而且人家的企画案写得真是好，董事长没有理由这样刁难人家的。

    果然，罗逸展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邱副理的意思。

    「不好意思，我没胃口。」梁晶晶怒冲冲的起身。她梁晶晶难道没饭吃吗？而且大老板一言不发，摆明没有请她的诚意，她干嘛要去看人脸色？

    她愈想愈气，本来还想说出更难听的话，却突然看见邱副理一脸难堪的模样，不禁愣了愣。她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动不动就火气冲天，上午还为了一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把助理给骂哭了。

    「对不起，邱副理，我的意思是……我最近胃不舒服，谢谢你的邀请，你们去吧，希望大家尽兴。」她戴上了专业的面具，回复冷静。尽力与否，自己知道就好了，她没必要表现得像个要糖吃的孩子。她想，自己是累了，忙完这阵子，她要好好的休个假，放松一下……

    「梁小姐，不要这样，饭总是要吃的……」邱副理还想继续说服地。

    梁晶晶一边收拾桌上的企画案一边说：「邱副理请放心，我不会因为一顿饭，就把贵公司的案子搞砸的。」她回复了圆滑与幽默，把大家都逗笑了，除了罗逸展之外。

    「既然梁小姐都说不饿，那大家就继续讨论进一步的执行计画好了。」一直不答腔的罗逸展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

    邱副理等人傻眼了。难不成董事长的意思是：如果梁小姐不吃饭，大家也别吃好了？

    梁晶晶抬起头，罗逸展休想把她变成害大家饿肚子的罪人，她不会让他称心如意的。

    「没关系，不急不急，你们去吃饭，我们明天再继续讨论好了。」她用细软香滑如奶油般的声音甜蜜的说。

    没想到罗逸展把她的话当耳边风，重新拉开椅子坐下来。大老板不说散会，员工们谁敢离开？邱副理等人只得苦着脸准备坐下。

    他是真的跟她卯上了？梁晶晶快速打量一室的苦瓜脸，知道自己是骑虎难下了。「邱副理，我突然觉得有点饿了。」她故意忽视罗逸展，对着邱副理漾开笑颜。「我回办公室拿个皮包，你带我去吃好吃的。」

    说完，她滑着舞者般优美的步伐离开会议室，留下三个瞠目结舌的优质青年以及一个面色铁青的大老板。

    梁晶晶胃不好的借口，很快就不攻自破。事实上她快要饿扁了，尤其他们选了她最爱的日本料理，她一向不能抵挡生鱼片和生蚝的魅力，芥末辛辣的滋味与海鲜组合成的绝妙口感，令她食指大动。她大快朵颐，满足的舔舔沾上酱汁的指头，抬起头却对上罗逸展阴阴的脸色。烦死了，如果可以不看见他的话，她会吃得更高兴的。

    「梁小姐，喝点汤吧，小心噎着了。」坐在梁晶晶身边的邱副理体贴的为她递上一杯味噌汤。

    可是梁晶晶不爱喝汤，她唱了酒，一杯又一杯，喝得一张小脸又热又烫。

    「梁小姐，别喝醉了。」邱副理在她耳边小声提醒。

    梁晶晶咯咯娇笑，酒只会带给她灵感，不会让她醉的。她把身子斜斜的挂在邱副理的身上，在他耳边吹着气：「你知道，我有个外号，叫不醉公主。」

    邱副理听完她的话，也笑了起来，可是他的笑容来不及完全释放，就在罗逸展杀人似的目光下收住了。他知道这个新上任的董事长最讨厌公私不分，可是他是真的喜欢梁晶晶，喜欢她聪明又不做作，当然还有她出色的外表。他自认长得还可以，也不花心，自从交往七年的女友为了不知名的原因要求分手后，他已经整整半年没有谈恋爱了，只要梁晶晶肯对他点个头，他会为她上刀山下油锅，他会把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他愈想愈远，只差没有演奏起结婚进行曲了。

    可是，梁晶晶一点儿也不知道丘副理的心思，她只觉得身体愈来愈热，于是不假思索扯开薄薄的外套，露出穿著细肩带粉红露背装的身体。今年夏天流行的色彩紧紧裹住她丰润的胸口，紧俏的圆臀，而她颈下一片白皙无瑕的肌肤染上了醉人的红影。她看着满室目瞪口呆的男人，笑兮兮的说：「现在知道我是个大美女，后悔之前没对我好一点儿了吧？」

    可是梁晶晶的玩笑话没人敢捧场，因为罗逸展一言不发、怒冲冲的起身穿鞋，结束了这场饭局。

    按照梁晶晶的计划，月明集团将在一个月内分别于北、中、南举行三场大型公益活动，当然活动开跑前的说明会也是不容小觑的重头戏，所以她简直忙疯了。她用心寻找合适的场地，拟定明星、政要与各界贵宾的邀请函，撰写新闻稿发给各大媒体，使得率先登场的活动说明会获得前所未有的成功，也吸引更多企业一起投入爱心公益的行列。

    说明会结束后，义卖公益活动的列车正式开跑，梁晶晶开始了空中飞人的日子，一会儿飞高雄，接下来往台中，北部压轴场的活动，更是吸引上万人潮，成为各大媒体的头条新闻，将月明集团推上前所未有的知名度高峰。

    当梁晶晶看见一个强壮的爸爸背着行动不便的小儿子，在罗逸展的帮忙下，顺利将孩子放在一直买不起的儿童轮椅上，她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一切的辛苦也在此时得到了代价。撇除为企业造势的成分不说，更重要的是他们成功唤起人性中温情的一面，让沉寂已久的弱势族群多了一个发声的管道，让更多迫切需要轮椅来扩展人生的大朋友与小朋友们得到新生的机会。

    所有活动都告一段落之后，邱副理来电向梁晶晶致谢。

    「你真是太棒了。」邱副理毫不吝啬的给她赞美。「真是空前的大成功。」

    「邱副理太客气了，」梁晶晶不敢居功，她亲眼见到月明集团的员工走出平常待惯的冷气房，在毒辣的大太阳底下挥汗叫卖各种义卖品，尤其是邱副理，凡事身先士卒，给了属下一个好榜样，让她觉得又惊讶又感动。果然，一个企业的成功不是没有原因的，从他们用的人身上就可以看出公司的文化与荣景。「这次活动的成功，代表的是月明集团的成功。」

    「不不不……」邱副理兴奋的说：「虽然我们每年都要固定回馈社会，但是从来没有办过这样感人的公益活动，你知道有些没有办法参加活动的同事都说，他们在电视上看到活动的报导，感动得都哭了。」

    「叫他们少流点眼泪，多捐点钱是真的。」梁晶晶打趣的说。

    「梁小姐说话真是一针见血。」邱副理哈哈大笑，接着说：「你知道，这个周末我们公司有一场庆功宴，我就是特地打电话来邀请梁小姐一起参加的。」

    「我可是个大忙人，」梁晶晶顽皮的说：「每天有开不完的会、写不完的企画案……」她顿了顿，「而且我不希望下次开会时，让另外一个大老板指着我的鼻子说我不专业。」

    「呃……」邱副理尴尬的说：「梁小姐你误会了，我们董事长他——」

    「算了，」梁晶晶笑了起来，邱副理是个难得一见的老实业务，她不该让他为难的，而且当初如果没有罗逸展的刺激，她恐怕也写不出这个空前的企画案。「我跟你开玩笑的，我不是端架子，也不是不识好歹，我是真的抽不出时间，我不像你们那么好命，我手上还有好几个案子要忙呢。」

    「这样啊……」邱副理重新燃起希望，「那我也不方便勉强你了。不过如果你改变主意，想轻松一下的话，欢迎你打电话给我，董事长给我们订了顶级的俱乐部……」

    梁晶晶突然收住笑声，略带酸涩的说：「这样的话，我更不能去了，免得你们大老板看到我不高兴。」她想起那天饭后罗逸展冷冷的眼神，她知道他厌恶她，因为她放浪形骸的演出……

    「不会的，上班时我遇见董事长，董事长还提醒我，别忘了邀请梁小姐参加庆功宴，董事长说梁小姐是这活动的头号功臣呢。」

    「没有的事，」梁晶晶的脸红了起来，谦虚的说：「大家都辛苦了。」

    「是啊，」邱副理接下她的话，「大家都累坏了，所以更应该放松一下，梁小姐也一起来嘛，多个人多一分热闹……」

    梁晶晶开心的笑了，这人明明说好不勉强她的，却又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堆。

    丘副理听见梁晶晶银铃般的笑声，着迷得连三魂七魄都飞了，他忘形的叫道：「晶晶……呃……我是说，我可以喊你晶晶吗？」

    梁晶晶傻了一下，然后轻轻的说：「当然可以，我喜欢听别人叫我晶晶。」

    是的，她从来没有拒绝任何人的追求。事实上，她多么希望遇见一个人，可以让她生让她死，让她疯狂的去爱，疯狂的付出，让她可以毫无恐惧的抬眼看尽满天星子，让她在经过幼稚团听见小朋友唱起「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时候，能够不再心痛……也不再心动。

    「晶晶、晶晶……」邱副理叫个不停，好象要把以前称她为梁小姐的遗憾一并给补回来才甘心似的，「来嘛来嘛，大家都很喜欢你……」发觉她不说话，他更加卖力的游说：「放心，董事长不会花大多时间和我们这些员工混在一起的，他才刚回国，大概会把太太和儿子一起带来吧，这是他们享受天伦之乐的好机会……」

    梁晶晶捏紧了手上的电话筒，对邱副理接下来的话完全没有印象。

    「喂……晶晶……你在听吗？」

    「嗯……」梁晶晶放松了话筒。她早就想休个假放松一下的，她想要个假期想了好久好久，现在有个免费的机会，她为什么要放过呢？

    梁晶晶不停在心中说服自己，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她不能也不敢承认，如果罗逸展的儿子去了，那么他的太太想必也不会缺席，她拚命说服自己，她一点儿也不想知道，罗逸展究竟是为了谁……而抛弃了她。

    第三章

    梁晶晶答应了邱副理的邀约，却婉拒了他接送的提议。「我们不顺路，别麻烦了，我搭计程车很方便的。」

    于是星期六一早，她就出现在俱乐部的门口。与人相约，她一向早到，她讨厌「迟到是女人的权利」这句话，她以为迟到不是权利，而是堕落的开始。

    可是，来得太早好象也很麻烦，就像现在，她一个人待在富丽堂皇的大厅，连半个月明员工的人影都见不着，只能对着大厅正中央的超大巨型水晶发呆。

    为什么一样是石头，水晶却能如此透明而灵巧，在不同的面向角度反射出不同的光华？她皱着眉头仔细的思索起来。

    然后，她听见有人在召唤她似的，用一种低沉的嗓音，一种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过渡音色，一声接着一声呼唤着：「亮晶晶、亮晶晶、亮晶晶……」

    她被动的抬起头，看见一个高高的身影从金色弧状阶梯上一级一级走下来，走向她。

    恍惚之间，她还以为有人从天上走下来了。他是从哪里来的呢？是从月亮，还是星星……

    「你来早了。」天上来的人停在她面前，沉沉的说。

    梁晶晶看着罗逸展一开一合的唇瓣。不，不是他，不是这个男人，呼唤她的不是他。那么，刚刚是谁在叫她呢？她的头突然痛起来。

    「梁小姐是不是不舒服？」罗逸展关切的弯下腰，注视着她略显苍白的小脸。

    梁晶晶闻到他身上清爽的气息，一种陌生的味道，却换来她熟悉的脸红，她摸摸自己烧烫的脸，尴尬的往后退一步，摇了摇头。

    「我没事，大概是太久没有这么早起床，太久没有闻到山野的味道，竟然有点不习惯了。」她不习惯的事太多了，包括他成熟的脸、挺拔的男人味，还有撇开挑剔找碴后温和的表情……

    罗逸展听见她的回答，若有所思的直起身，转而看着刚刚被她深切注视过的水晶。「喜欢水晶？」他突然问。

    梁晶晶试着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水晶上面，「我想，它是我所见过最美丽的石头。」

    「是吗？」罗逸展淡淡接口：「它亮晶晶得刚刚好。」

    听见「亮晶晶」三个宇，梁晶晶浑身一紧。怎么回事？那像是男人又像是男孩的声音，令她感到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然后她感觉到他轻轻扯着她挂在肩上的背带，她的眼神穿过他的大手，看见一只男孩的手，轻扯着她肩头上的书包背带……一股熟悉的浪潮将她冲回时光的隧道，她再也不能思考，任凭罗逸展把包包寄在柜台。

    「我们到外面逛逛。」

    她听见他这么说，而她只能乖乖的跟着他走出去。

    走出大厅，就像走出迷离幻境，从云端跌回现实，梁晶晶觉得一切又变得清楚而真实。她喜欢真实，她讨厌作梦，软绵绵的梦想一捏就碎，虚幻得让人害怕。

    头顶着蓝天白云，脚踏着殷实的土地，她总算找回安全感，放心的在和煦晨光中伸了个大懒腰。闭上眼，感受山风从她细致的皮肤上滑过，再睁开眼，即使对上罗逸展打量的眼神，她也可以坦然视之，没有逃避。

    梁晶晶甩甩随意扎在脑后的马尾，循着罗逸展的视线，低头看着自已的装扮——一件细肩带淡粉色碎花小可爱，裹住她从胸部开始的美好曲线，一条超短的毛边迷你泛白牛仔裤，遮不住光滑白皙的长腿，纤巧的双足套在一双轻便的白球鞋里。

    抬起头，她看见他深锁的眉心。呵，如果取悦了他，她才真呕呢！

    梁晶晶故意挺起胸，轻佻的问：「怎么样，我的身材还不错吧？罗董事长。」

    「是不是月明付给贵公司的酬劳太少，所以梁小姐没钱买衣料？」罗逸展一本正经的说。

    他竟敢拐着弯骂她衣着暴露，这个没有眼光、没有审美观念、不懂流行趋势的沙猪！梁晶晶气得连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很遗憾罗董事长不欣赏，不过我想绝大多数的男人不这么想。」

    梁晶晶边说边向对她行注目礼的男士大抛媚眼，一直到陌生男人走远了，她才回过视线，却看见罗逸展低头盯着她光滑的腿。

    梁晶晶在心里冷哼一声。男人，刚刚还一副不欣赏的模样，现在却眼巴巴看着她的大腿。

    她似笑非笑的低下头，沿着罗逸展的视线，想知道自己腿上哪个地方引起他这么大的兴趣，却发现他是盯着她腿上唯一的缺陷，一道白色突起长约两公分的疤痕。

    她感觉双腿微微颤抖，那早已结痂的伤口竟又疼了起来，疼得她椎心刺骨。「看来，罗董事长也是那种说一套做一套的男人嘛。」她撑持住自己，一语双关的故意贬低他，无法忘记当年他的背叛。

    罗逸展闻言，将视线调回她的脸上，黑黑的眸子盈满了温柔，声音亦然。「你不是我的员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梁晶晶乍听他的温柔，几乎要落泪了，她一直努力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她不期望他对她好的，她不希罕……强忍住酸楚的泪，她听见自己用轻快大方的声音说道：「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逸展。」她说得字正腔圆，「还有，我的朋友都喊我晶晶，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晶晶。」罗逸展呆呆的复诵一遍。

    是的，「逸展」不再是「一闪」，「梁晶晶」不再是「亮晶晶」，而属于他们的歌，是否也画上了休止符？

    梁晶晶的美，不消多说，瞧她身边的一群狂蜂浪蝶就知道。

    她要滑草，有人抢先帮她排队；她顺着绿坡滑下，早有人等在下头，为她撑起一把伞，生怕她滑腻的肌肤给晒伤了。

    受不了，他们难道不知道她就是要来晒太阳的吗？于是梁晶晶改去踩水船，水船上本来就有遮阳板，这会儿不用他们费事了吧？可是她发现，她根本使不上力，身边自然有人卖力的踩，别说运动，她连一滴汗都没流，像一片失根的荷叶在水面上东漂西荡。她真的……快要疯了。

    梁晶晶无奈的回到室内，踏进满是人潮的电动按摩室。肥的瘦的老的少的，人肉排排躺，伴随着阵阵扑鼻而来的脚臭味，让人作呕。人满为患的健身房里，没有几个人是真的在运动，大家东摸摸西看看，好象光是看看这些昂贵的健身器材就能达到健身的目的。从健身房的透明玻璃望出去，室内温水游泳池活脱脱像个饱满的沙丁鱼罐头，这就是假日的高级俱乐部，充斥着一堆不高级的人肉。

    梁晶晶扁扁嘴，旋即被自己刻薄的想法给骇住了。她一向喜欢人潮，喜欢热闹的，可是令天却样样不对劲，看什么都不顺眼，见谁都觉得心烦。原本跟随在她身边的狂蜂浪蝶一个个被她技巧性的支开，各自找地方疗伤止痛去了，唯有丘副理，不管她怎样明示暗示都不肯离开，心甘情愿跟着她，看她的脸色受她的气，把她当个皇太后般伺候着。

    梁晶晶心里有数，邱副理真是个好人，可是她会因为单纯的好而接受他吗？她回过身，试图在他明朗的五官上找答案。

    「晶晶，怎么了？」始终小心翼翼跟在她身边的丘副理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语带不安的问。

    梁晶晶不懂，无理取闹的一直是她，可是他为什么一副理亏的样子？「你一定觉得我是一个难缠的女人吧？」

    「不不不……」邱副理急得一头汗，明明是个高大的男人看来却像个挨了揍不敢喊疼的小男孩，「是我不好，假日俱乐部本来就人多，让你玩得不痛快，都是我不好。」

    梁晶晶呆住了，邱副理说话的方式，听起来遥远又熟悉，触动了她心底一个柔软的角落。

    不不不……是我不好，你应该生气的，都是我不好。

    她闭了闭眼睛，再张开时，心里有了一个新的决定。

    「晶晶，」邱副理见她半天不答话，忍不住问：「你还在生气吗？」

    梁晶晶摇摇头，突然挽住邱副理的手，把身子靠在他身边。她仰起头，发现邱副理也有一双大而黑的眼睛，不自觉加深了脸上的笑容。「你不生我的气就好了，对不起，是我无理取闹了。」

    她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让丘副理措手不及，他想揽住她的腰，可是却只能紧紧握住垂在身侧的拳头，高大的身体像拉满的弓似的，绷得死紧。

    梁晶晶见状，主动拉起他的手，环上自己盈盈一握的柳腰，「这里太挤了，不如我们去露天泳池游泳，外头太阳大，没几个疯子会和我们挤的。」

    「你会晒伤的。」邱副理见她一身水滑凝脂，心疼的说。

    梁晶晶眨眨长睫，吐吐舌头俏皮的说：「我不怕，因为你会帮我抹防晒油。」

    「晶晶、晶晶……」丘副理难以置信的、忘情的呼唤着。

    梁晶晶听见他沙哑的声音，虽不激动却有感动。她该如何回报一个男人的深情呢？张开口，她想，就从丢掉邱副理这个疏远的称谓开始吧。

    可是……梁晶晶偏着头想了半天，才发现她竟然连他的名字都不曾记住。

    艳阳下，邱副理撑开一把大阳伞，摊开一方躺椅，身着比基尼泳装的梁晶晶舒服的抹着防晒油。

    「喂……过来一点，你坐得那么远，怎么帮我擦防晒油啊？」她不想叫他邱副理，却不知道他的名字，于是只好胡乱叫他「喂」。

    邱副理黑黑的脸上微微泛着红潮，似乎不敢直视梁晶晶凹凸有致的曲线。老实说，他从不觉得东方女人适合三点式泳装，可是眼前的梁晶晶却是个例外，她的曲线滑顺得如雕塑而成，稀少的衣料覆在三个重点部位上，却遮不住她美好的丰胸紧臀，她美丽得让人不敢逼视，让人心慌意乱，让人手足无措。

    梁晶晶把防晒油递给邱副理，然后翻过身子，「背上要擦均匀一点喔。」她娇俏的叮咛，浑然不觉自己只有一条细带横过的美背，对男人会构成多大的杀伤力。

    邱副理笨拙的在梁晶晶的背上涂抹，他紧张得手指都在颤抖，连梁晶晶在对他说话都听不见。

    「喂……」梁晶晶不耐烦的再问一次：「我在问你的名字呢，你不希望我一辈子都叫你邱副理吧？」

    他手部的动作顿了一下，低低咕哝了一声。

    「什么？」她没听清楚。

    「我说……」邱副理终于鼓起勇气大声说：「我叫邱报国。」

    梁晶晶一听，忍不住爆笑出声，「嗯……跟你很配。」

    「我的名字很好笑吗？」邱副理闷闷的问。

    「不……」梁晶晶憋住笑，转身面对他，「我的意思是，你一副身形高大、披肝沥胆的模样，看起来很「岳飞」。」

    邱副理看着梁晶晶灿然的笑颜，一脸狐疑的问：「什么叫很「岳飞」？」

    梁晶晶一脸正经的说：「精忠报国啊，你不是叫报国吗？」说完，她又咯咯笑起来。

    「说来说去，你就是觉得我的名宇好笑。」丘副理恍然大悟，原本紧绷的心情也随着地的玩笑而放松了，他顽皮的搔起她的痒，哈得她东倒西歪。

    「别这样，你大人大量，原谅小女子吧。」梁晶晶笑得喘不过气来，频频告饶。可是邱报国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于是她使出撒手锏，轻轻软软的喊了一声：「报国。」

    邱报国果然住了手，傻傻的看着梁晶晶颊上的嫣红。他知道自己深深陷落了，为这个教他第一眼就心动的美丽小女人。

    吵着要来游泳的是梁晶晶，趴在椅子上不想动的也是梁晶晶。或许是热辣辣的太阳晒得她昏昏欲睡，她懒懒的趴在躺椅上，觉得眼皮愈来愈重，最后索性合上眼，光明正大的打起盹来。

    「晶晶……」邱报国叫着：「你不是要游泳吗？」

    「嗯……别吵，」梁晶晶不安的蠕动一下，喃喃的说：「我要一杯鲜果汁。」

    丘报国笑了起来，她像个孩子般容易入睡，还会说梦话呢。不过她的梦想听起来不算太远大，他应该可以为她实现的。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立起身来，大步走回俱乐部。

    半梦半醒之间，梁晶晶感觉邱报国离开了，却又很快的回到她身边。她从干渴的梦中苏醒，从炙热的沙漠中回到现实，她真的想要一杯鲜果汁。

    梁晶晶懒洋洋的回过身，「我要——」她把「鲜果汁」三个字吞进嘴里，直起身来，完全清醒了。

    「你要跟男人搂搂抱抱，还是到房间去比较好，免得在大庭广众下丢人现眼。」罗逸展咬着牙，不留馀地的说。虽然这午后的游泳池畔除了他跟她，以及前脚才离开的邱报国之外，再无人踪，连救生员都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纳凉去了。

    梁晶晶气疯了，她从椅子上跳起来。这个混蛋，在月明员工纷纷到齐之后就不见人影，说什么让大家自由活动比较好，应该是让他可以陪老婆孩子才对吧。

    这下好了，她好不容易找到平静的快乐，他却又莫名其妙跳出来指责她。梁晶晶气得连身体都发抖了，她对着罗逸展大吼：「我就是喜欢表演给大家看，你管得着吗？还是……」她气得口不择言，「我没找上你参与演出，所以你嫉妒了？」

    罗逸展倒抽了一口气，似乎不能相信自己所听见的，他捏紧双拳，抿紧双唇，高大的身体僵住了。

    梁晶晶见他说不出话，疯了似的继续说：「如果罗董事长现在对我说句好话，我可以考虑……给你一点慰劳。」她向他走近一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她可以感觉到他急促的喘息吹进她乌溜溜的发丝里。

    「你这个……」罗逸展颤抖得说不出话，好半晌才接口，「我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他急速转身，想要逃开她。

    是这样吗？梁晶晶失去了控制，在他还来不及离开之前，拉住他的右手塞进自己的薄薄的泳衣里，让他厚实的大掌罩住她丰满的雪乳。

    她忍住胸口的悸动，用力按住他的手，喘着气问：「那这个呢？」

    罗逸展只要稍微使点力，就可以把手从她的乳房上抽离，可是他的五只指头却紧紧吸住她的柔软，感到那柔软正一寸一寸的涨大。

    梁晶晶悄悄松开自己的手，罗逸展却更加攫紧她的乳房，连他的左手也不知不觉钻进她另一片遮蔽，握住另一只柔软。他的双手黏在她的双乳上，再也不肯离开，渐渐的，他的眼神狂野起来，狂浪的捏挤着她的双乳，夹紧她两边的乳头拨弄着……

    「啊……」梁晶晶呻吟起来，她软软的倒在他怀里，折磨着自己也折磨他，「只要罗董事长道歉，我不介意和你在这里做……」她在他耳边吹气，淫荡的说。

    罗逸展猛然清醒，他狼狈的推开她，眼底还烧着激情的馀烬。他狂乱的摇摇头，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天，你不是她，你不是她……是我认错人了……认错人了……」他跌跌撞撞的逃开，如避蛇蝎一般。

    晚餐时分，当邱报国甜甜蜜蜜的挽着梁晶晶出现在餐厅时，月明的员工都吓了一大跳。隔了几秒钟，不知是谁带头起哄：「喔，恋爱恋爱，亲亲亲亲，邱报国爱梁晶晶……」

    一下子，十几个员工全都跟着高喊起：「亲亲、亲亲……」大伙吵着闹着，非要两人当众来个热吻不可。

    邱报国不敢造次，他才刚刚牵到梁晶晶的小手，哪敢得寸进尺？倒是见多了这种场合的梁晶晶知道，如果不稍稍配合一下的话，不仅自己脱不了身，恐怕还会把场面也弄得尴尬起来，于是她大大方方的在邱报国脸上印下一记响吻。

    没想到大家却更疯狂了，「不算不算，舌吻舌吻……」

    这下子梁晶晶可说是进退维谷了，她不知道月明的员工疯起来是这样不饶人的，正在苦思对策之际，喧闹声却渐渐平息了。梁晶晶一抬头，原来是月明的大老板悄悄入了座。

    一进餐厅就看见梁晶晶亲吻邱报国的罗逸展，眼见大家疯成一团，索性一言不发的找了个位子坐下。他原本想安安静静的，不要破坏大家的兴致，可是却发现员工们明显的拘谨起来了，他挥挥手，顺便挥走自己脸上的阴霾，朗声说道：「大家别管我，继续继续……」

    可是，无论董事长是多么的年轻有亲和力，大家还是不敢造次，所以大伙纷纷把注意力放回桌上的山珍海味，暂时放过了邱报国和梁晶晶。

    晚餐的气氛是和谐而美好的，有一桌子新交的好朋友，还有邱报国殷勤的布菜。梁晶晶努力告诉自己要吃得尽兴开怀，可是她却不断的分心，一会儿猜想罗逸展到底要把夫人和儿子藏到什么时候，一会儿又注意到罗逸展略显落寞的眼神，她甚至连罗逸展喝了几杯酒都数得出来……

    饭后，大家意犹未尽继续大唱卡拉OK，梁晶晶看着月明的员工一个个上台耍宝，这些个靠嘴吃饭的业务精英们唱起歌来果然不含糊，模仿功力也是维妙维肖，让她笑得东倒西歪，不时滚倒在邱报国的怀里。

    当然，大家也不会放过这对刚出炉的恋人，于是梁晶晶与邱报国合唱了一首又一首的情歌，还得应观众要求，在台上演出含情脉脉的神情。梁晶晶唱得鸡皮疙瘩爬满身，大家却还疯狂的高呼安可，好不容易她终于鞠躬下台了，却注意到一直默默窝在角落里抽烟的罗逸展已经不知去向。

    「董事长啊，早开溜了……」和她有相同疑问的人，得到了这样的答案。

    谈到董事长，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的提出自己的看法，好象在比赛谁和大当家的交情比较深。

    有人说：「董事长不喜欢这种闹烘烘的场合，又怕给大家扫兴，所以就不告而别了，这是他体恤属下的一种方式，大家习惯就好。」

    又有人说：「记得上次和董事长去唱歌，他也是闷声不响坐在一旁，我问董事长喜欢唱什么歌，他一本正经的回答「儿歌」，你们说绝不绝？看不出我们董事长还真是个冷面笑匠呢。」

    更有人说：「搞不好这不是笑话，大家别忘了我们年轻有为的董事长是个有家室的人，说不定他最大的兴趣就是在家里抱老婆、陪儿子、唱儿歌了。」

    说起妻儿，大家的兴趣更浓烈，「不过，本来预料今天有荣幸见到董事长夫人的，大家说董事长长得风流俊俏，却这么早就被套牢了，可见这个罗夫人如果没有倾城倾国，也该是沉鱼落雁了。」

    有人吐槽道：「倾国倾城也好，沉鱼落雁也罢，都没你的份儿了，把口水擦干净吧。」

    梁晶晶跟着大伙笑着闹着，可是她的笑容却愈来愈黯淡，莫名的寂寞无端袭上心头。是谁说过：「在人群中寂寞是必然的，一个人时寂寞是可耻的？」她可以忍受必然的寂寞，却害怕可耻的寂寞也来敲她的心门。

    「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要不要我找个胆大的女同事来陪你？！」邱报国把梁晶晶送到房间门口，不放心的频频询问。原本是两人一间寝室的安排，却因为女生成单数，所以不属于月明集团的梁晶晶自然落了单。

    「没问题的，我一向胆子大，适应力又强，而且绝不认床，只要一碰上软绵绵的枕头，三分钟以内我就能进入梦乡。」梁晶晶夸张的说。

    听见她的话，丘报国笑了起来，「就像下午在游泳池畔，你一转眼就睡着了。」

    梁晶晶脸上一红，不自然的说：「是啊，被你发现了。」

    邱报国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发生的那一段，所以误会了她脸上不自然的红晕，「别害羞，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我喜欢你睡觉的样子，很可爱。」

    梁晶晶低下头，不置可否，然后突然神秘兮兮的笑道：「我才没有害羞，倒是你，恐怕才应该觉得不好意思。」

    什么意思？邱报国循着梁晶晶的视线低下头，蓦然涨红了脸。

    「进来吧，我的包包里有针线。」梁晶晶忍住笑，善体人意的说。

    邱报国红着一张脸，伸手遮住身下脱线的拉链。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糗的吗？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发生这种事。

    叩叩叩，梁晶晶的房门口响起阵阵规律的敲门声。

    梁晶晶把缝好的裤子丢给邱报国，「快点穿上，一定是你那些好哥儿们找不到你，来这儿闹了。」她边说边打开门，却僵住了身子。

    邱报国胡乱套好裤子，边拉拉链边往外冲，「呃……董事长，怎么是你？」

    「我是想，如果梁小姐还没睡，可以和她讨论讨论下个月公司新产品发表会的合作可能。」罗逸展眼神锐利，语气却是冷静的。

    原来如此。邱报国结结巴巴的说：「那……你们谈，我先回房了。」如果被董事长知道刚刚发生的事，他可就糗大了。

    罗逸展看着邱报国远远离去了，才转身对梁晶晶说：「我是来警告你，放了邱副理，他不是你玩游戏的对手。」

    「我没要找他打架，不需要对手，我当他是爱人。」梁晶晶冷冷的说。

    「我不会让你这种女人玩弄我的得力助手。」罗逸展斩钉截铁的说。

    「这种女人？你指的是什么女人？」梁晶晶抬头询问。

    罗逸展咬咬牙，痛苦万分的说：「你是个荡妇。」

    是吗？哈哈哈，还曾经有男人指责她性冷感呢，曾几何时，她竟构上了荡妇的资格？梁晶晶笑弯了腰，她抱着肚子慢慢蹲下身，眼角滴下泪，口中却止不住笑。

    「闭嘴，你是想吵醒所有人吗？」罗逸展像是受不了她比哭还难听的笑声，一把拉起她，毫不怜香惜玉的把她推进房里，准备把门关上走人。

    「站住。」梁晶晶柔声喝住他离去的脚步。

    罗逸展停下脚，却没有转过身。

    「你说得没错，我是个荡妇……」梁晶晶平静的说：「是个没有男人就睡不着的女人，既然你赶跑了我的男人，就得留下来满足我。」

    罗逸展握紧了拳头，简直想要撕烂她美丽的小嘴。他忍住满腔的怒火，努力迈开步子，继续往门口走去。

    「你可以离开，我会去敲隔壁男人的房门。」梁晶晶固执的说，既然他认定她是个荡妇，她就不能让他失望。

    罗逸展甩上房门，不可思议的瞪着地，如同见着世间最可怖的鬼魅。

    「只要你能满足我，我可以考虑放了邱报国。」她迎着他厌恶的眼神，开出交换条件。

    罗逸展爆发了，他冲回她身边，猛力的摇晃她纤细的身体，摇得她心神俱碎。他狂暴的喊着：「你给我看清楚，我是个结了婚的男人，我有妻子、有儿子，不是你该勾引的对象。」

    梁晶晶目光涣散的说：「你知道，我喜欢有妇之夫，他们有经验、有技巧，不像一般年轻小伙子总是粗手粗脚。」几声无意识的浪笑之后，她又接着说：「上回我和一个有妇之夫做，等不到上床，光是坐在马桶上他就立刻满足了我。」

    「无耻！」罗逸展气得浑身发颤，忍不住举起大手往她雪白的脸上甩去，一巴掌、两巴掌……他打得她耳呜目眩，摇摇欲坠，然后捞起她软软的身体丢到床上，大踏步离开她，走出房间。

    罗逸展扶住墙壁，跌跌撞撞的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可是走不了几步，他猛然钉住脚，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不可能，她不敢的，她不会这样做的。

    罗逸展不敢回头，然后敲门声停止了，有人打开了门，他听见一个男人和女人细细交谈的声音，他听得出女人的声音，却听不清楚他们交谈的内容……

    他深吸一口气，像旋风一样回头，拎起梁晶晶纤小的身子，把她带回寝室。

    梁晶晶的房里一片漆黑，她像游魂似的荡出房间之前，顺手把灯关了。罗逸展像一只暴躁的野兽捉住惊慌的小兔，恨不得要捏死她似的。他毫不留情的把她拽到地上，他不敢开灯，他不想看清她的脸，她不是他认识的梁晶晶。

    「你走吧，我知道你对我没兴趣，」梁晶晶趴在地毯上，幽然的说：「隔壁的男人会满足我的。」

    罗逸展简直暴跳如雷了，他要离开这里，再待下去，他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冲动的杀了她。只要越过她的身体，走出这扇房门，他就解脱了……

    可是罗逸展却迈不出这解脱的一步，他胡思乱想着梁晶晶躺在隔壁男人身下呻吟的模样，他不能……他不能忍受，他就要崩溃了！他像只被困住的野兽，愤怒而失控。

    然后他一把甩上门，捉住正努力挣扎起身的梁晶晶。他用力的把她甩在墙上，然后压住她的身体，用他孔武有力的身体把她钉在墙上，狂暴的嘶吼：「你哪里也不许去，你要男人，你欲火焚身，我来满足你，我来满足你……」

    罗逸展掰开她的大腿，让她的玉腿缠在他的腰上，让自己倴起的男性抵在她的腿间，然后粗野的掐住她的双乳，隔着衣物猛力的搓揉。

    「你喜欢怎么做？从前面来还是后面来？」他恨恨的问。

    「什么前面后面……什么意思？」梁晶晶呆了呆。

    罗逸展完全失去理智，他移下一只大掌来到她腿间，解开迷你牛仔裤上的金属钮扣，然后刷一声拉开她的拉链，用力把手伸进去，从内裤缝里钻进去掌握住她身下的小贝壳，意外发现那里盈满了浓稠的蜜汁。

    他冷声一笑：「原来你早就湿了，难怪急着找男人……」他想起丘报国拉起拉链匆匆离去的模样，于是更加疯狂的捏挤着她身下的柔软，「刚刚一定玩过了吧？玩到哪里？几次了？」

    「啊……」梁晶晶在他把手指戳进她身体时，喘了起来，她听不懂他的话，只能胡乱的说：「三次。」

    她一个晚上玩了三次还这么紧？罗逸展冷哼一声，强按下心中莫名的悸动，他绝不会放任自己在这种荡妇身上得到任何一丝快乐，他狂暴的用手指肆虐她柔嫩的下体，无情的戳弄着，「这样可以吗？」

    「啊……嗯啊……」梁晶晶喘着气，感觉他的长指一再进出她的体内，身下传来阵阵的痛楚与丝丝的快感。

    罗逸展听见她激情的呻吟，猛然将食指也戳进她的体内，感觉到两根指头被她黑色的涡流紧紧吸附，他跳动的喉头不禁逸出了野兽般的呼声。

    「啊……」梁晶晶用力咬住下唇，强忍体内不适的疼痛，她窄小的甬道承受不起他两根手指的撑力，隐隐作痛。

    罗逸展终于恋恋不舍的把沾满爱液的指头从她体内抽出来，随即又用力捏弄着她柔软的下体嫩唇，之后才抱起她，轻轻的，用自己也没有觉察到的温柔，把她稳稳的放在大床上。

    他迫不及待的剥下她身上的衣物，很快的梁晶晶便一丝不挂，月光照在她美丽的肉体上，泛起皎白又透明似的光华，像牛奶凝结成脂，像温润上等的美玉……

    罗逸展的呼吸愈来愈急促，他原本打算剥光她、羞辱她、玩弄她，给她一个荡妇所应得的。他要穿著衣服玩弄赤稞的她，他要她知道什么叫羞耻。

    可是，此刻他把那些羞辱计划全给忘了，他只想迭上她凹凸有致的玉体，用一切可以感受她的方式给她快乐。

    于是他着魔的脱光自己身上的衣服，迭上她、体验她。他吻住她的嘴，舔舔勾引着她的柔软，探索她口中甜美艳丽的春情。

    梁晶晶不敢拥住罗逸展，她知道他厌恶她，虽然她好想紧紧环住他的颈项，可是却只能紧紧的抓住枕头边缘。她软弱的承受着他激情的吻，她的灵魂在他的口中找到了家，可是她的手却无处可去……

    罗逸展慢慢的把唇往下移，吻着她小巧的下巴，他感觉到梁晶晶主动仰起头，让他可以沿着她的下巴来到她柔腻的纤颈，他吻着吮着，在她的颈间耳后，烙下一个又一个深深浅浅的印记。然后柔顺的曲线变得陡峭，他的唇舌爬上一座耸立柔软的高峰，那高峰因他的舔逗而微微摆荡，似乎乞求着更多的抚触。

    罗逸展伸出原本撑在身侧的双手握住梁晶晶浑圆的雪乳，时轻时重的揉捏着，而他的唇舌则忙碌的在两座雪峰之间穿梭，轮流含吮挑逗最上方挺立的红梅，同时不断忘情低喊着：「晶晶……你好美好美……」

    梁晶晶狂乱的拱起身，迎接这销魂的甜蜜。她的身体在听见罗逸展温柔的低唤时，不可遏抑的颤抖着。她痛苦的掐住枕头，把自己的双乳往上拱，把自身的甜蜜柔软送进他口里，送进他手里，送进他肯要她的地方，可是她仍紧闭着眼不敢睁开，她不敢凝视埋在她胸前的黑颅，不敢让他知道她好想把手插进他的黑发里……

    罗逸展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突然从她胸前抬起头来，他看见她死抓着枕头的手，顿时松开掌中的雪乳，往上滑去握住梁晶晶纤细的双腕，然后缓缓将她的手臂挂在他的肩头，轻轻的喊着：「晶晶……」

    梁晶晶睁开迷蒙的眼眸，在幽暗的光线中，她看见自己的双臂缠绕在一直想到达的地方，她轻抚着罗逸展的后脑勺，把十指插入他浓密的黑发里，怯怯的低唤：「逸展……」

    罗逸展听见她的呼唤，忍不住低头吻住她的小嘴。他放任她揉乱他的发，揉乱他的心，他在她口中呢喃着她的名，极力呼应她先前的低唤。

    然后他的手一路往下，摸到她潮湿的性感，爱怜的把玩着那个小贝壳……他用膝盖顶开她紧绷的大腿，让她的长腿环在他腰上，早已贲猛挺立的火热长驱直入，毫不迟疑释放自己的欲望——「啊……」凄厉的哀叫声划过暗沉沉的夜，梁晶晶疼得浑身直冒冷汗，她的指甲陷进罗逸展厚实的背部肌肉，紧紧攀住他。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她彻底被撕裂了。

    罗逸展的心魂被她痛苦的哀号给震慑住了，他看着她痛苦的脸，停在她体内，不敢动作也不敢抽出。罗逸展痛苦得恨不得立刻杀死自己，他该发现的，如果他没有被愤怒和嫉妒冲昏头的话。

    他不该漠视她的颤抖、她的紧窒、她生涩的反应，他是个禽兽，他这样活生生的撕裂了她、伤害了她……天！他使劲的用两侧手腕撑住自己的身体，减轻压在她身体上的重量，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敢做，他甚至连说话的能力都失去了。

    梁晶晶慢慢停止了哀号，稳住了颤抖。她感觉到下体被罗逸展填得满满的，她不再疼痛了，而且她的心鼓鼓的，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她觉得自己可以如此完整，完整得让她觉得好满足，就像圆了一个梦想，一个她以为已经永远错过的梦想。

    「逸展……」她用充满欲望的声音轻吟。

    罗逸展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应该给他一巴掌的，而不是用这样甜蜜的声音……他愣愣的盯着她，隔了许久才找回声音，自责的说：「我该死，我该死……你还是个处女，我竟然这样对你……」说着，他竟哭了。

    「你肯相信我了？」梁晶晶吸吸鼻子，她拚命告诉自己，她不是安心要陪罗逸展掉泪的。

    罗逸展与她泪眼相对，简直不能相信。这个傻女孩，竟然用她的贞操来证明她的清白。「你不怪我？」

    梁晶晶摇摇头。

    罗逸展的心脏回复了跳动，他缓缓压低身子在她耳边低语：「你要继续？」

    梁晶晶因他的再度贴近而心律不整，「我还以为已经结束了。」她挑衅的说，似乎在怀疑着他的能力。

    罗逸展彷佛要抗议她失言似的，微微挺腰在她体内动了一下。

    「啊……」梁晶晶睁大眼睛，感觉体内好似千万只蚂蚁在啃咬一般，有种混合着痛楚的酥麻快感。她拱起身子，倒抽着气，难以自制的呻吟起来。

    「还痛吗？」罗逸展蹙着眉，担心自己的试探过火了。

    梁晶晶咽下呻吟，语气仍然是挑衅的。「就只是……这样吗？」

    「亮晶晶，你还要什么？」罗逸展激动的问。

    原来，他没忘记，就像她始终记得。梁晶晶快乐的笑了，她紧紧拥着他，「我要我的一闪一闪……」

    今夕的激情，与十二年前向晚的小山坡重迭了。两具炽烈的躯体，火热的交缠着、探索着、爱着与被爱着，奋力燃烧着双倍的激情。而小山坡上后来上演的伤心事，彷佛不曾存在，从未发生……

    最爱第三者2无私的付出及给予欢喜的领受舆接纳就在这个缠绵的夜里

    第四章

    深夜，罗逸展悄悄拈亮床头灯，然后轻轻伸手勾起酣睡在怀中的俏脸。在柔和的光线下，他清清楚楚见到她雪白的两颊各自印着一道道红中带黑的瘀痕。勾在她颔下的大手剧烈的颤抖起来，他闭上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竟然对她下这么重的手……听见梁晶晶不安的呻吟了一声，他赶忙把她的小脸重新安置在他的颈窝。他把她累坏了，她熟睡的脸看起来异常脆弱。

    罗逸展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他拥着怀中的人儿，兀自对着天花板发怔。他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过了好久好久，感觉到不同于灯光的另一道光芒正在盯着他，他低下头，看见梁晶晶睁大清醒的眼深深注视着他。

    「我吵醒你了吗？」罗逸展问。

    梁晶晶摇摇头。

    「你的脸……很疼吧？」罗逸展艰难的问。如果有谁敢对她做出这种事，他难保不将对方碎尸万段，就像他此刻想对自己所做的一样。

    梁晶晶紧紧钻进罗逸展怀里，把又肿又红又烫又痛的脸颊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只要你紧紧抱着我……我就不疼。」她傻傻的说。

    罗逸展闻言，收紧了握在她腰上的手，让她牢牢黏在自己身上。他抱着她良久，感觉到她扭动起来，于是嘎哑的问：「你还想再来一次？」

    梁晶晶小脸一红，推开他，飞快跳下床。「我……我是想要上厕所啦。」她随即跑进浴室里。

    她才刚离开，罗逸展就觉得一阵空虚。他等待着梁晶晶回来温暖他的胸膛，不料却听见浴室传来一记失声惊叫，他急忙跳下床冲到浴室门口，扭动门把，发现落了锁，不禁焦虑的大喊：「晶晶……你怎么了？」

    「走开……别管我。」梁晶晶低喊。

    罗逸展怎能离开，他继续用力转动门把，同时不停敲着门，「乖……把门打开。」

    可是门内的人儿却不再说话，持续的沉默让罗逸展更慌了。

    「你再不开门，我就……」说着，他不再迟疑的用力撞开门，看见梁晶晶窝在浴室一角，把脸埋在小手里。「晶晶，你怎么了，在哭吗？」他走近她，在她面前蹲下来。

    「没有。」梁晶晶在掌心里摇摇头，然后索性把脸埋进自己的膝盖里。

    罗逸展忍不住伸手拉她环在膝盖上的手，「别这样，告诉我怎么了？」

    「你走开……」梁晶晶嘀嘀咕咕：「我不要你看见我现在这种样子。」

    罗逸展一呆，搞不懂她的意思。他用力拉开她的手，抬起她的脸，「不要我看见什么样子？」

    「我的脸……看起来像个妖怪。」她低下头不肯看他。刚刚上完厕所，一照镜子，她才发现自己脸上布满一条一条的瘀痕，看起来就像童话故事里的恶魔。可是，刚刚罗逸展看她的方式，让她以为自己是个大美女……天啊，她竟然用这副丑样子在他怀里躺了这么久。

    「你说这种话……是想折磨我了？」罗逸展松开她，闷闷的说。

    梁晶晶急忙抬起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的丑样子——」

    罗逸展猛然凑近她，吻住她辩解的小嘴，吻得她昏昏沉沉，再也无暇担心美丑的问题。他吻了她好久好久，才松开她的红唇，满面自责的说：「对不起，是我不好，求求你别这样折磨自己，你再不肯看着我，就是要逼我去死了。」

    「我没有！」梁晶晶委屈的哭了起来，「你坏，这样曲解我，我没有逼死你的意思……」

    罗逸展一把抱起她，吻着她的泪，「乖，是我坏，是我胡言乱话，可是你知道，当我看见自己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时候，我真的恨不得杀死自己……」

    梁晶晶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不敢听他再说下去，「不要再说了，我不准你说这样的话……」

    罗逸展抱着地，本想回卧室，走到门口，却又突然拐回浴室，他放下马桶盖，坐在上面，抱着她，一本正经的问：「你想在马桶上做吗？」

    梁晶晶想起自己先前的胡言乱语，红着脸嗫嚅道：「我是开玩笑的。」

    罗逸展苦笑一声，他何尝不知道她是开玩笑的？她是个处女的事实已经说明了一切，可是他醒悟得太晚，所以才会把她打成这个样子。

    「想试试吗？」他边说边打开她的腿，让她跨坐在他身上。

    梁晶晶看见自己不雅的姿势，觉得十分难堪却又莫名的兴奋，她害羞的扭动着紧俏的臀部，不知道该接受还是拒绝罗逸展疯狂的提议。

    就在她举棋不定的时候，罗逸展却握紧她的腰，猛然俯下头含住她雪乳上的蓓蕾。

    「嗯啊……」梁晶晶为他激情的举动迷乱了神智，她环住他的颈，不住把头往后仰，挺起自己的雪乳，尽情感受罗逸展湿热的舔吮咂弄，同时疯狂的扭动自己的身体，摆动着一波又一波弯曲的热浪。

    「晶晶……」罗逸展紧紧捉住她美好的躯体，而他的唇执迷的跟随着地摇晃的乳浪，索冀着乳浪上的小红点。

    他探进她的下体，摸到那里湿淋淋、滑腻腻的，像是反应着她的热情般，他的下体迅速壮大抬头，他口中不住唤着她的名字，接着猛然抓下她的小手，握住他下体无比坚硬的地方。

    「一闪……一闪……」梁晶晶握着罗逸展的火热，原本只是害羞的轻轻收放着，但在看见罗逸展因欲望而扭曲的脸后，她放大胆子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天……」罗逸展咬着牙，「亮晶晶，别折磨我，我要你……要你……」他彷佛失去神智一般狂乱的喊。

    梁晶晶不忍见到罗逸展痛苦，她也要他，可是她该怎么做？她试着攀住他的身体，微微抬高自己的臀，让湿热的甬道口吸住他勃起的尖端，然后慢慢沉下圆臀，让他滚烫的坚硬滑进她体内，然后她喘着气抬起头，看见罗逸展激情的眉眼。

    「亮晶晶，你果然……」罗逸展猛然挺腰，让巨大完全淹没在她的幽谷里，他在她耳边低喘：「你果然是个好学生……」

    梁晶晶咯咯娇笑起来，她知道自己取悦了他，于是她大着胆子扭动腰肢，时而袒露，时而吞没罗逸展昂然的勃起。

    罗逸展在她的吞吐吸纳下，一再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然后他开始配合她的节奏，随之律动起来，两人接合处每一次的撞击，都涌起前所未有的快感。罗逸展在不可思议的性爱体验中，忽然想起来今晚他还没有说过爱她。

    「亮晶晶……我忘了告诉你，我真的好爱好爱你。」

    梁晶晶听见他爱的告白，突然红了眼眶，却说不出话来。

    罗逸展抱住她的臀，将看起来好象受了天大委屈般的梁晶晶带回床上，跪在她腿间，狂猛的撞击着她柔嫩的下体，直到她再度喘息起来。罗逸展看着她充血殷红的下体，觉得体内充斥着源源不绝的精力，他在她体内抽撤了三四百下，才在她体内射出，然后倒在她柔软的躯体上，紧紧的缠住她，不肯放手。

    梁晶晶躺在他身下喘息，她从来不知道男女之间原来可以这么美妙，即使在平凡无奇的马桶上，也能创造出惊人的高潮。她禁不住笑了起来，「一闪一闪，你知道吗？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就有女生在厕所里爱过你了。」她看见他疑惑的抬起头，于是把话说清楚：「那时候不少女生偷了老师的粉笔，在厕所里写着「我爱罗逸展」呢。」

    「那些女生里面有你吗？」罗逸展认真的问。

    梁晶晶想起那些幼稚的笔迹，忍不住又笑了，「我？才没有呢。」

    「可是我有。」罗逸展拉起被子为她盖上，然后乖乖的躺回枕头上，不再压着她。

    梁晶晶侧躺着，看着他平静脸孔惊讶的问：「你有什么？」

    罗逸展也侧过身，与她面对面，「我偷了杨老师的彩色粉笔，一一消灭别人在厕所里爱梁晶晶的笔迹，然后写下自己对梁晶晶的爱。」

    梁晶晶听完他认真的描述，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这个笨蛋，可是她的心被这个笨蛋感动了。

    「还有，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爱午睡吗？」罗逸展盯着她红肿的小脸。

    「为什么呢？」梁晶晶真的好奇。

    「大家都睡了，你才是我一个人的。」他静静的说。

    梁晶晶再也笑不出来，她伸出手摸着他俊俏的轮廓，歉疚的说：「可是我总是害你在大太阳底下跑操场。」

    罗逸展紧紧把脸贴在她的手心里，潇洒的说：「所以我才能锻练出一副好身材。」

    就这样，两人躺在床上，面对面回顾着过往。可是那一段生命中最单纯无忧、最真诚相待的岁月啊，竟是一去不回头了。那条人生的河流，必须不停往前、往前，然后遇见不可避免的湍流瀑布，让追寻幸福的人翻覆，让所有的爱与被爱都成辜负，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到头来所有的得到与失去都只是过去……

    「那年……」终于来到无可迥避的问题，罗逸展干涩的开口：「我结了婚，也考上台北的高中。我只身北上，一个人住在小小的学生宿舍，过着半自闭的生活，与朋友家人几乎全断了联络。考上大学那年，我回了家，惊讶的看着自己三岁大会说会走会哭会笑的儿子……我心里在想，这就是我的人生吗？」

    梁晶晶缩回了抚摸他的手，紧紧环住自己突然发冷的身体。她不懂，当年他纯情得连女孩的胸罩都解不开，怎么会胡里胡涂就生了孩子？他的太太很美吗？他也把对她说过的「爱你」用在老婆身上吗？

    她翻了身，不再与罗逸展相对，瞪着天花板上美丽的吊灯，轻轻的说：「这就是人生，娶一个怀了你孩子的女孩，然后跟她过一辈子……这就是人生。」

    罗逸展身体一僵，也缓缓转过身，和她一起直视着天花板。「那年回家，我去找你，可是你搬走了；住在里面的陌生人，或是你们的邻居，还有我们小时候的同学，没有人知道你去了哪里。我死心的回到台北注了册，念完大学、当完兵，然后出国继续念书。读硕士、攻博士对我而言并不难，课馀的空虚寂寞却令人难以忍受……」他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交过很多女朋友，疯狂的、不知节制的；同学、同学的同学、学校的助教，甚至连系上教授的床我都上过了……可是，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渴求靠岸却永远进不了码头的水手，只能不断的流浪漂泊。于是我回到了曾经以为永远都不会再踏上的土地，月明的员工都当我是个好男人，他们不知道其实我烂透了……烂透了……」

    听见罗逸展像个机器人似的不停重复着「烂透了」三个宇，梁晶晶哭了起来。她靠近他、抱紧他，不愿他再这样自我折磨。「不要说了，求求你别再说了。」

    可是罗逸展不依，继续开口说下去，「你说，我这样一个大烂人，竟然还有脸来指责你、伤害你……一个有妻有子却荒淫无度的大烂人，竟然用我污秽不堪的人生玷辱了你……」

    梁晶晶听见他的心跳激越起来，她抬起贴在他胸前的小脸，看见罗逸展一脸狂乱。

    「我知道我没有权利，可是……晶晶，我受不了，我看见邱报国摸着你的裸背，我看见你亲了他的脸，我看见你笑倒在他怀里，我看见你含情脉脉的和他对唱情歌，我看见你去敲隔壁男人的房门，我真的受不了，我嫉妒得就要发狂……」他昏乱的摇头，似乎丧失了心神。

    梁晶晶奋力抱住罗逸展，却制止不了他的激动。于是她紧紧的吻住他，牢牢的、密密的，直到他渐渐安静下来。然后她拉着他的手，滑过她的小脸，滑过她的颈项，滑过她的胸口……

    「这里……这里……这里……」她领着他的手滑过她的身体，柔柔的安慰他：「都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罗逸展猛然翻身压住她，哽咽的低喊：「晶晶、晶晶……我不能不回来，你在这里，我不能不回来……」

    梁晶晶热烈的回应着他，用她的口、用她的手、用她每一寸曲线、用她女性的私密，承受着、付出着、给予着。

    昏黄的光线下，谁也分不清是谁占有了谁；天光渐亮，他们的动作却愈来愈热烈。他们都害怕，不知道他们还能拥有对方多久……

    「天，晶晶……你的脸怎么了？」一早来邀梁晶晶去爬山的邱报国乍见她红肿的脸时，吓了一大跳。

    「呃……」梁晶晶结结巴巴的说：「我昨天晚上起来上厕所没有开灯，所以跌倒了。」她边说边拉紧了身上的睡袍，因为她身上见不得人的地方还多着呢。

    「看来你需要有个人好好照顾你。」邱报国心疼的说：「我看别去爬山了，还是到医护站去敷药比较重要。我先到门口去通知大家别等我们，你换好衣服就到大厅来找我，我等你。」

    邱报国转身走了一步，又回过头问：「还有，我们董事长一早就不见人影，你们昨天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吧？」他想起两人每次见面就剑拔弩张的场面，不免有些担心。

    梁晶晶慌慌张张的摇头，不自然的说：「昨天太晚了，他说了几句就走了。」

    邱报国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开玩笑的说：「我想，我们董事长到哪里去了，你应该不知道才是喽？」

    紧张过度的梁晶晶勉强回道：「怎么可能？我跟你们董事长一点儿也不熟。」

    丘报国察觉出她一丝丝的不自然，以为自己吓到她了，「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像你这样人美心好的小姑娘，应该不至于做出对我们董事长不利的事情。」说完，他挥挥手，一溜烟走了。

    送走邱报国，梁晶晶松了一口气，关上房门，转过身，就看见罗逸展坐在床上直愣愣的瞪着她。

    梁晶晶以为自已吵醒了他，连忙解释：「刚刚是邱副理——」

    「别说了！」罗逸展凶巴巴的吼了一声，然后跳下床往浴室走去，「我都听见了。」

    梁晶晶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好半晌才回过神，往浴室的方向看去。浴室的大门昨夜被罗逸展给撞坏了，歪歪斜斜的倒在一旁，她看见罗逸展站在镜子前刷牙，他裸露的背部肌理看来十分僵硬，好象在和什么人生着气。

    「一闪，你要不要去爬山？大家都在找你呢。」她好脾气的问。

    「不去。」罗逸展咕哝着。

    「那……」接下来呢？梁晶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关系，你不用为难，我不会拦着你的。」罗逸展凶巴巴的接话，「你大可以跟邱报国去敷药、去爬山，或是做任何一切你高兴的事。你不用跟我报告，反正我们「一点儿也不熟」。」

    梁晶晶一呆，原来他真是在和她生气，他听见她说的话，所以不高兴了。「你别这样，我那么说是不想让丘副理起疑，不能让他知道我们……我们……」

    罗逸展丢下牙刷，从浴室里走出来，站在她面前吼叫着：「不能让他知道什么？不能让他知道我们在床上「搞了一整夜」？你后悔了，你怕他不要你了？」

    梁晶晶捂住嘴巴，不敢相信他竟然用这样不堪的言语来污辱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她的心碎了，她松开捂住小嘴的手，冷冷的、倔强的说：「我是后悔了，后侮跟一个有老婆有儿子的男人上床，我是怕了，怕让人家知道我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怕让人家知道我是一个荡妇，怕……」她偏着头，一时间想不出更恶毒的言语来伤害自己。

    罗逸展冒出冷汗。他该死，居然这样挑她的毛病，他对自己发过誓不再伤害她的。他上前一步抱住梁晶晶，悔恨万分的说：「晶晶，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混蛋，我胡言乱语……」

    梁晶晶没有反杭，任由他抱着自己。她知道如果推开他的话，她就要昏倒了，她虚软的双腿已经撑不下去了。她想起他那些足以把她推进地狱里的话，于是更加不肯放过自己了。「你不用对我说抱歉。真的，我只是让你「搞了一整夜」的女人，是我勾引你的，是我求你留下来满足我的，是我下贱，是我不要脸……」

    罗逸展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因为她整个人都瘫软了，并且开始从他的怀抱中往下滑。他连忙拦腰抱住她，把她放在床上，悔恨的说：「晶晶，求求你别再这样说……」他苦恼的揪扯着自己的头发，「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你知道的……」他扳过她的小脸，强迫她注视他，「求求你，别再折磨我，别再折磨我……」他忍不住痛哭失声。

    梁晶晶看着罗逸展盈满泪水的眼睛，看了好久好久，终于平静的说：「我并不想折磨你。也许你真的说对了，我是真的害怕……怕邱报国不要我了。」

    罗逸展松开她的小脸，看着她的平静，看着她的认真，他恐惧的发现，他真的要失去她了……

    梁晶晶背对他，无波无澜的说：「邱报国是这许多年来，唯一可以让我心动的男人，也许还谈不上爱，可是我真的喜欢他。」

    她的一字一句，正一分一寸的凌迟着罗逸展的心，一点一滴的谋杀着他的生命。他不敢抱她，不敢摸她，也不敢请求她的原谅，是他咎由自取，她就要离开他了。

    「我喜欢他高高壮壮的身材，喜欢他那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还有他说话的神情和方式，让我觉得好熟悉。看着他，我以为那些失去的又回来了，他让我想起一个男孩，那个男孩曾经告诉我，他从小学三年级就爱上我……看见丘报国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老天爷大发慈悲，把该我的还给我了。」

    罗逸展的心脏狂跳了起来，她的意思是……

    「可是，只要你一出现，我的头脑就胡涂了。谁是谁呢？我应该爱谁、可以爱谁呢？我真的不知道。昨天晚上，邱报国送我回房，他裤子的拉链坏了，我请他进来，为他缝补。也许，我的潜意识里期待着他来抱我、来爱我，可是什么都还没发生，你就来敲门了。打开门的瞬间，看见你的脸，我就知道，我在他身上看见的一直是你。于是我慌了，我慌乱得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好胡乱编一些理由留住你。你知道，我是真的想要勾引你，存心让你占有我的——」

    「晶晶，我知道你不是的。」罗逸展痛苦的制止她，「是我不好，是我卑鄙，我乘人之危，我敲开你的门，假装义正辞严的维护下属，其实我一直在想着你……」

    梁晶晶摇摇头，不肯听进他的话，一迳固执的说：「可是有一件事你错了，我并不后悔和你上床，否则……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和你……「搞了一整夜」……」

    罗逸展不知道自己妒火冲天下所吐出来的几个字竟会把她伤得这么深。「我该死，我不配，晶晶……我不配得到你，我不值得的……」

    「值得的，」梁晶晶喃喃低语，「只有这样，我才能忘了你；只有忘了你，我才能真正认清邱报国，才能不把他当成你的影子。我知道，我会爱上他的，我可以抱住他的，我可以的，我总是要爱一个人的……」

    「那么，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罗逸展沉痛的、孤注一掷的说：「你忘了我吗？你看着我的时候，想的是他吗？」

    梁晶晶不敢转过身去看他，不敢注视他的眼眸。她以为可以的，却总是失算了，她以为自己可以忘了他，却……陷得更深了。

    罗逸展贴上她的背，慌乱的搂着她，「告诉我，当我这样抱着你的时候，你心里想的是邱报国吗？」

    梁晶晶颤抖不语，她甚至不愿拨开他的手，渴望他一辈子这么抱着她。

    罗逸展哀求的说：「告诉我，只要你现在告诉我你要的是邱报国，爱的是邱报国……」他一咬牙，艰涩的吐出，「我一定成全你，我会走得远远的，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我……」梁晶晶转过脸来面对着他，颤抖的开口，「我们不能这样的，你有家，你有太太、儿子，你有你的人生，也许有不快乐，也许不尽满意，但是你接受它了不是吗？十五岁那年，你就接受了……」

    罗逸展松开她。他忘了，他早已失去拥抱她的权利……

    「我真的……没有破坏你家庭的意思，更不能做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梁晶晶想起母亲的愁容，以及那些对男人深深的怨怼。想起自己残缺的童年、隐忍着没有爸爸的失落，她怎么忍心把那些苦涩加在另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她又怎能让另一个女人像母亲一样一辈子过着不快乐的生活？「一闪，真正的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她突然释怀了，说着这些话的同时，她似乎也解开了长久以来囚禁着自己的枷锁，曾有的不甘与无情的背叛，真正走远了。

    「一闪……到头来，谁又能完全照着自已的意志去活呢？谁的肩上没有扛着责任呢？也许，你真正该请求原谅、真正该负责的对象，是一直被你冷落在一旁的妻儿，他们才是要陪你走一辈子的人……他们才是你的人生，而我只是短暂的过客。」

    罗逸展哀悔而立，再无反驳的馀地，再无留她的借口，也没有嫉妒的理由。他早就失去了关于她的一切奢求，可是如果昨夜是个错误，为什么会错得如此美丽？

    「不需要原谅，不需要抱歉，也不需要后悔，我很高兴抱了你，可是我必须诚实的说，我爱的是十二年前的一闪，而你，忘不掉的是十二年前的亮晶晶。所以没有谁该对谁负责，昨夜只是一场「过去进行式」，跟现实人生离得很远很远。」梁晶晶愈说愈平静，她已被自已说服了。「所以，请不要走得远远的，我们仍然可以是朋友，有一天在街角相遇，还可以一起喝杯咖啡，谈谈彼此的人生，这样不是很好吗？」她停顿下来，寻求罗逸展的认同。

    「如果这是你要的……」罗逸展背过梁晶晶，迅速穿好身上的衣物，「我会照你的期望，做一个好先生、好爸爸。」扣上最后一颗钮扣，他回过头盯着她，黑眸又深又沉，「可是，我还是要说对不起，因为昨天我抱住的，不是十二年前的「过去进行式」，而是「现在进行式」。不管是十二年前还是十二年后，我爱着的都只是同一个亮晶晶。」

    然后他迈步、开门、停顿在门口轻轻的说：「还有，我希望以后不会在街角遇见你，即使遇上了也别一块儿喝咖啡……因为，关于人生，我已经无话可说，我的人生已经结束，就在此时此刻。」

    大门轻轻关上了，罗逸展踢踏走远了，粱晶晶用来说服自己的所有理由一一破灭了，而她的人生……随着他的一起结束了。

    第五章

    梁晶晶在柜台给邱报国留了话，然后从俱乐部的后门悄悄离开。她没有回台北的公寓，却搭上火车回到了乡下。远远的，她看见家门前那株玉兰花树似乎又长高了，走近一点，发现母亲和几个邻居正在院子里挽花，她听见母亲的声音说着：「这花啊，又香又白，用来供奉祖先最适合不过了……」

    梁晶晶摸摸自己热辣辣的脸庞，突然失去进门的勇气。乡下不比城市，一点小事都瞒不住左邻右舍，自己这副模样，不知要掀起多大的议论。

    踯躅间，梁母却发现了她的身影，欢天喜地的扯开嗓门：「晶晶啊，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呢？外头太阳又毒又辣的——」她看见梁晶晶的脸，倏地住了口，忙着采花的邻居们也停下了动作。

    梁晶晶走进院落，鼓起勇气和大家打招呼。

    「晶晶啊，好久没回来了，真是愈来愈漂亮——」邻居猛然住口，却收不回说出去的话，只能一脸尴尬。

    「妈，我先进去了。」梁晶晶淡然的说。

    她进屋不久，梁母也跟着进来，「吃饭了吗？」

    梁晶晶摇摇头，「我不饿。」

    「什么不饿？看你瘦得像什么样子！」梁母边说边往厨房走去。「电锅里有你爱喝的苦瓜排骨汤，我给你炒个青菜，就可以吃饭了。」

    「妈，这年头流行瘦，您没瞧那么多女人砸下大把钞票，就是为了想让自己瘦一点吗？」梁晶晶跟进厨房，帮忙洗菜。

    「真搞不懂，瘦巴巴的有什么好看……」梁母咕咕哝哝的，一边熟锅一边问：「工作还好吧？」

    「老样子。」说穿了，还不是一个「忙」字，梁晶晶不想让母亲担心。

    梁母接过梁晶晶洗好的青菜，放进热锅中，两人暂时停止交谈。直到青菜与苦瓜排骨汤都上了桌，她盯着努力扒饭的梁晶晶，这才小心翼翼的问：「晶晶啊，你的脸怎么回事？」

    梁晶晶放下碗筷，看着两鬓飞白的母亲，半真半假的说：「被人打的。」

    梁母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怒气冲冲的说：「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打我的宝贝女儿？别怕，告诉妈，我一定要他负责到底！」

    「妈……」梁晶晶哽咽了，「您别激动，我是跟您开玩笑的。」

    她想起小时候被躲避球击中，母亲把怒气全发在好意送她回来的杨老师身上，还坚持要求伤人的小朋友登门道歉。还有十二年前的那个夜，她心碎得一心求死，昏迷了一整夜，是母亲守着她、哄着她、安慰她，并且为她搬离住了十几年的闹区，同时还戒掉了打牌的习惯，每天陪着她，让她能够顺利的考上高中、进入大学，重新站起来。

    记忆中又凶又独断的母亲变了，岁月磨去了她尖锐的棱角，将她变成一个温柔慈祥、善体人意的母亲。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母亲迷上养狗种菜，院子里两只毛色光滑的狗儿，原本是长满瘌痢的流浪犬，现在却是附近孩子们的最爱。

    家门前停车场边的空地，原本是一片荒芜的田地，在母亲耐心的垦殖下，变成了一块一块长满菜蔬的沃土。附近的邻居见状纷纷效法，一到黄昏，就会见到大家一起浇水除草，或是交换着彼此辛勤耕耘的成果。不知不觉中，母亲在这个小小的社区里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她是个让人尊敬、让人引以为荣的好妈妈。

    可是，她却不是个好女儿。她总是在遇到挫折打击的时候才会想起母亲，就像现在，她两手空空的回家来，却把无形的忧愁压在母亲的身上。

    「晶晶……」梁母显然不相信女儿的说词，固执的追问着：「你老实告诉妈，是不是被男人打的？」

    梁晶晶摇摇头，「真的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她突然一愣，发现自己从小到大每一次的伤心难过，竞都是为了同一个人。那个人，从男孩变成了男人，有了孩子老婆；而她因为那个男人从女孩变成了女人，却依然一无所有。

    是她太傻太蠢太执着，还是老天爷喜欢和她开玩笑呢？她黯然的拾起碗筷，默默喝着母亲为她盛好的汤。

    「晶晶……」梁母叹了一口气，知道问也问不出个名堂，女孩子长大了，总是有自己的心事。「隔壁吴妈妈来问过我好多回了，说要帮你介绍男朋友。听说对方人品端正、长相斯文，还有经济能力也不错，你要不要考虑跟人家见个面？」

    「妈，我这个样子，人家见了不吓坏才怪。」梁晶晶一口回绝。

    「你这孩子……妈妈只是问问，又没有说今天就要你跟人家见面，看你急得……」梁母见梁晶晶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又接着问：「老实告诉妈，你究竟有没有男朋友？」

    「嗯……有啦。」梁晶晶敷衍的说，一心只想结束这个话题。

    「真的？」梁母眉开眼笑的，她还以为台北的男人都瞎了眼，看不见她美若天仙的宝贝女儿。「什么时候请人家到家里来吃个饭，让妈妈也认识认识啊？」

    梁晶晶简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妈，还早啦，我们才刚认识，而且他平常很忙的。」

    「他是做什么的？」事关女儿的终生幸福，梁母显得兴致勃勃。

    「妈，我们可不可以别再谈这件事，我累了，想去睡一下。」梁晶晶闪避着母亲的追问，把碗筷拿到水槽里清洗着。

    梁母看着女儿的背影，突然小声的问一句：「晶晶啊，你该不会还没忘记罗家那孩子吧？」

    梁晶晶盯着手上的碗，任水笼头哗喇喇的流，她专心的出神，关于母亲的问题，她忘了回答，也忘了否认。

    晚上，梁晶晶洗完澡，打了电话给总经理，要求请两天假。

    总经理听出她的低潮，也很识相的不多问，只是叮咛她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只要别忘了回来上班就好。」他阿沙力的说。

    脸上的伤口已经消了肿，颜色也不若先前那么可怕，梁晶晶便到街上转了一圈。这个小小的乡镇虽然没有台北的繁华，却别有温馨纯朴的气氛，连人的脚步都是舒缓的。她逛啊逛的，不知不觉来到以前就读的小学大门前——原本低低矮矮的大门翻新了，两根又高又挺拔的石柱上，烫上金色的小学名字，这或许……是小镇上改变最大的建筑物了。

    梁晶晶走进校内，灯火通明的操场上，许多人正在运动着，她倚在栏杆上，对着一个个绕着圈圈慢跑的人影发呆。

    「晶晶……」有个人气喘吁吁的跑到梁晶晶面前，「天啊，你是梁晶晶？」

    梁晶晶回过神来，打量着眼前的女人。短鬈发、娃娃脸，有一张往上翘的菱角嘴，微胖的身材裹在宽松的运动衣裤里……

    「你是柳桂云？」

    「不愧是高材生，果然了得。」柳桂云抱了抱拳，夸张的说。

    「别闹了。」梁晶晶笑了笑，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小学与国中时期的同学。

    「我不是在开玩笑，」柳桂云拉了拉杵在一边发愣的男人，兴奋的说：「老公，你一定不相信，这是我小时候的同学，她可是个不得了的才女兼美女喔。」

    老公？梁晶晶很不淑女的张大了嘴，看着眼前斯文的男士，不可置信的说：「天啊，你结婚了？」

    「是啊，跨进坟墓里一年多了……」柳桂云对老公做了个鬼脸，然后才正色道：「你还说呢，当年闷声不响的搬了家，也不通知一声，害我连喜帖都不晓得该寄到哪里去。」

    「对不起。」梁晶晶歉然的。

    「开玩笑的，我没有怪你啦。」柳桂云觉得不好意思了，「可以再见到老同学，真是太高兴了，尤其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这么漂亮……你不知道，那时候多少女生对你是又羡慕又嫉妒。」

    「别开玩笑了，你也长得很可爱啊，而且还嫁了一个好老公，我才羡慕你呢。」梁晶晶真诚的说。她是真的羡慕柳桂云，这种平凡的幸福，是她一直可望不可及的。

    「哎哟，什么好老公，我看是青菜配萝卜。」柳桂云爱娇的白了另一半一眼，然后凶巴巴的说：「算了，你自己去跑吧，我要陪我的老同学聊聊天。」

    男人对梁晶晶欠欠身，然后回到操场，加入慢跑的行列。

    「学校……变了很多。」梁晶晶淡淡的口吻有掩不住的失落。

    「是啊，以前的操场是一片黄泥巴，大风一起，就飞起漫天的黄土，哪像现在……」柳桂云突然笑起来，「晶晶，你还记得当年班上的调皮鬼罗逸展总是被老师罚跑操场的事吗？」

    怎么可能忘了呢？梁晶晶闭上眼，轻轻的说：「我记得。」张开眼，她几乎以为罗逸展就要从慢跑的人群中跑向自己……可是怎么可能呢？她今天早上才和他分手，永远的分手。

    「晶晶……对不起。」柳桂云对着梁晶晶寂然的神色，突然这么说。

    梁晶晶惊讶的看着她，「为什么道歉？」

    「因为……」柳桂云搓搓手，「当年我不知道你和罗逸展之间的事，还在你面前乱说话。」

    梁晶晶一愣，她一直以为，她和罗逸展的那一段没有任何同学会知道。

    「你不用道歉，我和他之间什么也没有。」

    柳桂云红了眼眶，她知道美丽的女孩总是骄傲的，尤其是梁晶晶这种从小就被大家当做目光焦点的女孩。

    「国中毕业那年，你没有继续参加学校的自习活动，却悄悄搬了家，本来我还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到罗逸展找上我。你知道，罗逸展一向又高又壮，可是那一次见到他，可真是把我给吓坏了，他简直瘦得像一根竹竿，那张让多少女生暗恋的俊脸，凹陷得像个鬼似的。他求我把你的下落告诉他，我说我真的不知道你搬到哪里去了，可是他不肯相信，居然跪在我面前一直求我，而且一直哭一直哭。我从来没见他哭过，小学的时候，不管老师怎么打、怎么骂都不哭的一个人，就那样跪在我面前无声的垂泪，真是把我吓坏了，我那时才知道，原来你跟他……」柳桂云没再说下去，她心里一直有一股罪恶感，觉得自己拆散了一对金童玉女。

    「你别这样，」梁晶晶按捺住心头的震动，「我跟他，只是小孩子的感情，不成熟的，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的。」

    柳桂云吸吸鼻子，她知道事情不像梁晶晶所说的那样轻描淡写。「你知道吗？罗逸展结婚那天，妈妈带着我去喝喜酒，我看见罗逸展形容枯槁，一点儿也没有做新郎倌的喜气，那时候我还觉得奇怪，直到他来找我，我才知道原来他爱的是你——」

    「小云，」梁晶晶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没那么夸张，我们只是两个小孩子，谈不上爱的。」

    柳桂云摇摇头，不以为然的说：「晶晶……如果你看过罗逸展当时那种样子，你就会知道我说的一点儿也不夸张。他那个样子，我看得都哭了，即使我后来谈了恋爱，也结了婚，我还是忘不了他那一张写满爱的脸。」

    「小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梁晶晶终于放下武装，让眼泪流了下来，「谢谢你……让我的心里觉得好过多了。」她伸手抹去眼泪，「我一直以为自己上辈子欠了他的，否则那么多人喜欢我，我却偏偏挑了一个曾用躲避球狠狠把我砸昏的男生……」

    「晶晶……」柳桂云不确定的问：「你是说有一次上体育课，班上男生集体起哄的那一次？」

    梁晶晶点点头，自嘲的说：「你看，我也是个小心眼呢！」

    「我很高兴知道你也是个凡夫俗子，不是天上的仙女。」两个女生相视一笑，柳桂云接着又说：「不过，我想你可能记错仇了。」

    什么意思？梁晶晶呆了呆。

    「我是说，砸伤你的根本不是罗逸展，而是那个喜欢你很久的张波维。」柳桂云解释着。

    张波维？那个成绩一向名列前茅的、写了好几封情书要求和她做朋友的男生？

    「不不不，小云，你搞错了，砸伤我的是罗逸展……」她记得事后他心虚的跟踪她，想帮她背书包，还帮她收簿子，帮她做打扫工作……她还对他大吼大叫，他都没有否认不是吗？

    「晶晶，相信我，你那天昏头了，根本搞不清楚事情的真相。砸伤你的真的是张波维，抱你去保健室的才是罗逸展。」柳桂云耐心的还原十几年前的真相。

    梁晶晶想起那个温暖安全的怀抱，那是……罗逸展的怀抱？

    「我还记得那天一群臭男生在起哄，要罗逸展砸你，可是他左一球、右一球都没碰到你，张波维一急就抢过球往你身上砸去。罗逸展送你到保健室后，还被那些臭男生打了一顿，说他逞英雄，演出英雄救美，几个人又吵又闹的，最后杨老师来了，他们就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罗逸展身上，罗逸展也不辩解，还乖乖的让杨老师打手心，而且一声都没吭。」

    这个傻子，让同学期侮他，让老师冤枉他，连她也对他又吼又叫……梁晶晶简直不敢相信。

    「我想，罗逸展他一定是很早很早就喜欢上你了。」柳桂云说。

    梁晶晶哭得淅沥哗喇，再也说不出话来。喜欢又如何？他娶了别人，生了孩子，也是事实啊。

    「晶晶，前几天我在报上看见罗逸展的消息，也许你跟他——」

    「小云，别傻了，我跟他是不可能的了……」梁晶晶吸吸鼻子，摇摇头。

    「为什么？我看得出来，你也还爱着他。」柳桂云拚命想把当年的遗憾填补起来。

    「你忘了吗？他是个有家室的男人。」梁晶晶提醒柳桂云。

    「呃……」柳桂云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找回声音，「晶晶，我不想揭人疮疤，不过有些话我一定要告诉你，」她四周张望了一下，才靠在梁晶晶耳边小声的说：「罗家的邻居都在谣传，说罗逸展的孩子长得跟他一点儿也不像，还有他那个老婆……唉，有些话我还真是说不出口。而且，罗逸展一个人在外面流浪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回国了，却一个人住在台北，连老婆孩子都没有接上去……我想，他们之间的婚姻根本是个空壳。」

    是这样子的吗？如果真是这样，当初为什么要结婚？梁晶晶想起罗逸展说过的话——那年……我结了婚，也考上台北的高中，我只身北上，一个人住在小小的学生宿舍，过着半自闭的生活，与朋友家人几乎全断了联络，考上大学那年，我回了家，惊讶的看着自己三岁大会说会走会哭会笑的儿子……我心里在想，这就是我的人生吗？

    梁晶晶突然冷汗直流，想起他话里的痛楚与绝望。他……是不是仍然像当年那个背黑锅的傻孩子，受了委屈却不肯说？

    梁晶晶努力思索着他曾说过的话。他还说，还说……

    关于人生，我已经无话可说，我的人生已经结东，就在此时此刻。

    想着想着，一股强烈的不安袭上她的心头。

    梁晶晶用力握住柳桂云的手，充满感激的说：「小云，谢谢你，你真是个可爱的天使，可是我不能跟你多聊了……对了，这是我的名片，」她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匣，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柳桂云，「有空打电话给我，我先走了。」她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热情的说：「虽然很俗气，不过我还是要祝两位白头到老，永浴爱河。」

    梁晶晶不顾母亲的劝阻，执意搭上末班列车回到台北。上车前，她还特地拨了通电话给邱报国，邱报国一听见她的声音，兴奋得直嚷嚷：「晶晶，谢天谢地，我找了你一天——」

    「对不起，我关机了。」梁晶晶很快的打断他，焦急的问：「我想麻烦你告诉我罗董事长的电话，我有点急事要找他……」

    「是关于产品说明会的合作计画吗？也许我可以帮得上忙。」邱报国热心的说。

    「不不不……」梁晶晶自觉口气太伤人，于是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清楚的说：「我的意思是说，有些疑问，我想当面向董事长澄清……」

    邱报国听出梁晶晶语气中的焦灼，以为真是发生了天大的难题，于是赶忙道出了罗逸展的手机号码，并且在梁晶晶急着挂电话前细心的说：「等等……这么晚了，搞不好董事长关机了，我这里还有董事长家里的电话和地址，你也顺便抄下来，以防万一。」

    「谢谢。」梁晶晶心里浮上罪恶感。

    「别客气，」邱报国高兴的说：「你肯打电话给我，我高兴都来不及了，何况只是这么一件小事。」

    梁晶晶客客气气的挂上电话，紧紧盯着手上罗逸展的电话住址，她紧张的拨了手机号码，罗逸展果然关机了。幸好，她还有他家里的电话，可是……梁晶晶傻傻的笑起来，她把行动电话收进包包里，决定要亲口告诉他一些重要的事情，这些，透过电话是说不清楚的，她要当着他的面亲口告诉他……

    步出台北车站，天空已经蒙蒙亮，一夜未眠的梁晶晶精神奕奕的搭上计程车，按照邱报国给她的地址，直奔罗逸展的住所。在警卫室访客簿上登记了名字，梁晶晶搭上豪华电梯来到八楼，停在华丽的雕花大门前，她伸出因兴奋而颤抖不已的手指，好不容易才按下了门铃。

    「大清早的……谁啊……」大门打开，出现一个裹着睡袍的女人，一头大波浪的鬈发凌乱的披在肩上，她咕哝的问：「小姐，你找谁？」

    梁晶晶瞪着眼前的女人半晌，才呆呆的说：「对不起……我按错门铃了。」她低下头看看手中的地址，抬起头，和门牌上的号码一模一样。

    「佩玲，是谁啊？」门内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而且有往门口移动的趋势。

    梁晶晶很想逃跑，可是太迟了，他已经探出头来，看见她了。

    「别管她，是按错门铃的。」那个叫佩玲的女人推推僵立在门口的罗逸展，示意他关上房门。

    「晶晶……你怎么来了？」罗逸展推开佩玲的手，对着梁晶晶惊愕的问。

    梁晶晶还找不出话来回答，佩玲就窜到她面前，挡在罗逸展和她之间。

    「原来是逸展的朋友，那就没按错钤啦！你好，我是罗太太，幸会幸会。」她边说边将一只涂满蔻丹的手伸到梁晶晶面前。

    「你好……我是梁晶晶……」梁晶晶回握了佩玲的手，然后将手缩回自己身侧，紧紧抓着肩上的背带，「我……」能言善道的她，突然不知怎么解释自己大清早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梁小姐看起来好象很累，」佩玲虚伪的说：「要不要进来休息一下，喝杯热牛奶？」

    梁晶晶睁着木然的眼，无力的说：「不……不用了，我要走了……」

    佩玲看起来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罗逸展却突然凶恶的吼道：「够了！你先进屋去，我有事要跟梁小姐谈。」

    佩玲杏眼圆睁，同样凶巴巴的说：「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好歹我也是正牌的罗太太。」

    罗逸展瞪了她一眼，对着梁晶晶歉然的说：「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梁晶晶摇了摇头，「哪里的话，夫妻不吵架就不叫夫妻了。」她看见佩玲始终在一旁不怀好意的瞪着她，于是客套的说：「你的太太很漂亮。」撇开盛气凌人的态度不说，罗太太确实是个标准的大美人，这一点是她不能否认的。

    佩玲听见梁晶晶的赞美，只是闷哼了一声，彷佛表示着：这还用你说？

    沉默许久，罗逸展才开口：「找我有事？」

    「现在没事了。」那些在心中酝酿了一个晚上的话，已经没有必要说出口。是她多虑了，他说的人生已经结束，指的不过是他和她之间。她无意识的看看表，接着说：「不打扰你们，我走了。」

    罗逸展看着梁晶晶走进电梯，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从八、七、六……最后走到一，才如梦初醒般揪着妻子的手臂回到室内，暴躁的大吼：「你这个该死的女人，现在就给我收拾行李回乡下去！」

    「我不要！」佩玲不甘示弱的说：「我才不会成全你们这对狗男女。就是她吧？她就是那个让你念念不忘的女人，她就是让你结婚十二年却始终不肯碰我一下的原因，她就是让你必须要逃到美国去的女人？」

    「你不要无理取闹。」罗逸展把她甩在沙发上，离得她远远的，如避毒蛇猛兽一般。

    「我无理取闹？你还敢说我无理取闹，那个狐狸精都找上门来了！」佩玲歇斯底里的吼叫声，听来如鬼魅魍魉。

    「你有胆子再说一句试试看，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罗逸展压低声量，阴沉沉的说：「你早就知道我的心不在你身上，你明知我从没有爱过你，即使天底下只剩你一个女人，我也绝不会跟你上床。你嫁给我的那一天就该知道，你这辈子只会拥有一个有名无实的老公。」

    「你……罗逸展，我会让你后悔说过这些话，我会让你后悔的……」佩玲语无伦次的重复着这句话。

    罗逸展摇摇头，沉痛的说：「我不会收回这些话，更不会后悔说出这些话。我最大的后悔是在十二年前娶了你，我还后悔昨天为什么要让你进我的门，为什么要让你住进我的公寓里。我这辈子所犯的最大过错就是认识你，而且如果你在中午之前不离开这里的话，我会把你以及你所有的行李一起丢出去。」

    「你敢？我要告诉爸爸！」佩玲使出撒手锏，她抓准了罗逸展孝顺的弱点，当年她就是凭着这一点顺利登上罗太太的宝座。

    「请便。」罗逸展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他忍了十二年，逃了十二年，为了一个他不爱的女人，把自己变成一个漂泊的浪子，他受够了。

    「逸展……不要赶我走。」佩玲硬的不成来软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哀求着。

    「我并没有赶你走，你仍然是罗太太，」罗逸展疲惫的说：「只是，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总该留个地方让我能够活下去。回家去吧，毕竟孩子是你生的，你有义务照顾他。」

    失魂落魄的走出罗逸展居住的大楼，梁晶晶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来。她不该听信柳桂云的话，她不该不听妈妈的劝阻执意北上，她不该违背自己昨天早上才说过的话。是她要他对太太和儿子负责任的，是她把分手说得那么潇洒的，可是这一转眼的工夫，她却跑到他家门前自取其辱，那个她以为被罗逸展冷落在乡下的太太，是用何等轻蔑的眼神打量着她啊。

    梁晶晶哭着搭上计程车，司机先生不时透过后照镜偷瞄她脸上的瘀痕以及她的泪眼，最后忍不住用同情的口吻说：「小姐，天下好男人多的是，趁着你还年轻，赶紧离开那种没良心的男人吧。」

    梁晶晶吸吸鼻子。怎么，连一个不相干的人都看出她把自己弄成这样狼狈不堪是为了一个男人？不是他没良心，是她自己太痴太傻，他早说过他有太太有儿子，他没有说谎没有骗人，欺骗她的始终是她自己，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亦然……

    可是尽管如此，她仍然不可遏抑的要想起他的太太，想起她华丽的睡袍，还有穿著直条睡衣的罗逸展，想起在她按下门铃前门内发生的事，她简直是要喘不过气来了，她简直是要嫉妒得发狂了。

    她再也顾不得司机先生同情的目光，不顾一切的哭了起来，哭着付清车资，哭着回到自己租赁的寓所，哭着倒在床上，哭得筋疲力竭、昏昏沉沉的睡去。

    昏睡了一个白昼，再醒来的时候，梁晶晶拉开窗帘，才发现天色已经晚了。她走到梳妆台前，无意识的抓起一把梳子刷了刷头发，赫然见到镜中的人儿红肿着一双眼。她从来没有这样彻底的哭过，即使十二年前她哀痛欲死的时候，也不曾这样哭过，那时候她一心只想求死，却在母亲的召唤下活了过来。

    如今呢？母亲不在身旁，她还想死吗？答案是否定的，自杀是弱者的行为，她想活，想活得更好。有人说过：「对旧人最好的报复，就是让自己活得比他更好。」

    梁晶晶在脸上薄施脂粉，遮住了两颊上淡然的瘀青，然后穿上淡紫色的长袖雪纺衫与白色的七分裤，最后打开抽屉，抽出里面的平光有色眼镜戴在粉嫩的小脸上，遮住自己异常红肿的双眼。

    她对着镜中摩登时髦的都会女郎，自我催眠般的说道：「梁晶晶，一切都过去了，你只是饿了，好好吃一顿就没事了。」虽然一点儿都没胃口，但她还是提醒自己要吃点东西，她不能让自己瘦成皮包骨，她不能做出让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事。

    梁晶晶套上凉鞋，走出公寓，行过黄昏时分热闹的市街，一个人慢慢的走着。接近路底的时候，她闻到浓浓的咖啡香，想起在路底转个弯，有一家小小的咖啡店，不仅咖啡好，简餐也很可口，尤其是他们的黑胡椒牛柳饭，做得香滑顺口，味道堪称一绝。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店里的桌子特别小，小得即使只坐了一个人，也不会感到特别孤独，好象那桌子，本身就是为了一个人而特别设计的。

    心里有了一个目标，脚步就显得分外踏实，她需要这种确定的感觉，知道总有些东西会停在那里等她，不需要预约，像一个随时张开双臂欢迎她的老朋友，她需要一些让她觉得安心又放心的东西。

    走到路底，梁晶晶低着头，数着自己的步伐，轻快的转了个弯，冷不防却撞上一堵人肉墙。她揉揉发疼的前额，抬起头，在暮色满天中看清楚被她撞上的人。思绪空白了三秒，她张开口，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绕过他，继续举步前进。

    「晶晶。」那人在她身后轻唤，梁晶晶却头也不回。

    「晶晶。」那人不死心的抢上前，挡住梁晶晶的去路。

    梁晶晶低下头，死也不肯看那人一眼。她向左边跨一步，那人也跟着她动一步，她向右边闪去，他比她更快一步，不管她怎么动，他始终挡在她眼前。终于，梁晶晶站定，抬起头望着他，眼中的温度一如注视街上的陌生人，然后她一言不发的掉头往回走。

    罗逸展追上来，握住她的手臂，痛楚的说：「晶晶，不要这样，给我一个机会。」

    梁晶晶拾起头，隔着淡蓝色的镜片，用冷得让人连牙齿都要发酸的声音说道：「你走吧，真正需要机会的是我不是你。」

    罗逸展不肯放手，他紧紧握住她，握得那么用力，握得她细瘦的臂膀都要解体了似的。

    梁晶晶咬着牙，压抑住心底不舍的痛，武装起自己说：「如果你存心要让我见不得人的话，可以再用力一点。」

    罗逸展闻言，惊跳着松开她的手臂。天，他又伤害她了。他颓丧得说不出话来，小心的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脸白得像浮在水面的尸体，充满绝望的味道。

    看见他这种表情，梁晶晶的心脏猛烈的抽痛起来，她再也无法漠视他了无生趣的脸。是谁说做不成情人，还可以做朋友的？她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可是她仍然需要一个借口，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关心他的借口。

    「别在意，我没那么娇弱。」她勉强自己笑了笑。为什么明明是他伤害她在先，却要她扮演起安慰者的角色？梁晶晶真的恨透了自己的心软。

    罗逸展猛然上前把梁晶晶搂进怀里，按在自己胸前，低哑的说：「对不起。」

    梁晶晶挣扎着想要逃出罗逸展的怀抱。她看起很需要他的拥抱吗？她隐藏得不够好吗？她努力想挣脱，心慌意乱的说：「放开我，你该抱的不是我，是罗太太……」

    罗逸展却不肯听她的，他把她的头紧紧按在自己的胸前，「你吃醋了？」

    梁晶晶没有想到他这样不给人面子，当场拆她的台。所有坚强的伪装此刻都已经多余，她泪流满面的低喊：「求求你，让我走，不要逼我，就当我没有找过你，没有出现过……你不用为难，大可以回到床上去继续抱着罗太太，我不会纠缠你，不会破坏你的……」

    「你可以不来纠缠我，但是我不能保证自己不来纠缠你。」罗逸展拉起她的小手放在他的胸膛上，「你听见了吗？我的心卜通卜通的在叫着晶晶、晶晶……」

    梁晶晶停止了挣扎，安静的偎在他胸前，听着他激越的心跳。她听得那样专心，以致于没有发现眼前低下的一片暗影，等她回过神的时候，罗逸展早已吻住她的唇，把她吻得天旋地转。

    一阵风过，向晚的彩霞像烤炉里的炭火，吹起一阵火红的绚烂。路过的行人一个个低着头经过这一对激情拥吻、浑然忘我的男女，然后又偷偷回头，回味那令人眼红心跳的一幕。

    对街的唱片行不知何时悄悄切掉台语悲歌，改播起当红偶像的歌曲。

    好想谈恋爱，为你忧伤为你失眠，就算受伤也要轰轰烈烈……

    是爱的力量，让人甘心做扑火的飞蛾。

    第六章

    罗逸展和梁晶晶一起走进咖啡店，一起坐在小小的圆木桌上，一起点了店里的招牌简餐黑胡椒牛柳饭。然后在等餐的过程中，罗逸展轻轻拿下梁晶晶鼻梁上的眼镜。

    梁晶晶睁着红肿的眼睛望着他，自嘲的说：「像不像凸眼河豚？」

    罗逸展嗄哑的说：「晶晶，我太太她——」

    梁晶晶惊慌的压住他的嘴，阻止他讲下去，她宁愿做一只鸵鸟。「答应我，如果你还想见到我，就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你太太。」

    罗逸展挣扎了一下，顺从的住了口。

    「我去找你，只是想问你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梁晶晶望着罗逸展轻声细语。

    「什么事？」

    「我想知道，小学六年级那年，用躲避球砸伤我的是不是你？」

    罗逸展一愣，没想到她问的竟是那般年代久远的问题。可是，虽然年代久远，他却仍然记得清清楚楚，记得她苍白的倒在艳阳下，重重撞击着他的心……在梁晶晶的注视下，他缓缓的摇着头。

    「砸伤你的……是张波维。」

    「笨蛋。」梁晶晶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忍不住又摆起班长的架势骂起人来，「那你干嘛不说，害自己背黑锅、挨老师打，还帮我背书包、帮我收簿子、帮我打扫和……」她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口气也舒缓了一些，「挨我的骂。」

    「是我的错，如果那天我不逗你，张波维他们也不敢砸你的。我什么都不说，是真的觉得对不起你。」罗逸展吸口气，如释重负的说：「那时候我真的以为你就要死掉了，我抱着你到保健室去，你全身都在往下沉，一点知觉都没有……」

    「我记得的。」梁晶晶握住罗逸展的手，眼里漾起梦般的彩雾，「我记得你抱着我的感觉，我知道自己没事的，因为你把我抱得那样安全。」

    罗逸展惊异的望着她，他一直以为她不知道的，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这件事。

    梁晶晶看出他的疑惑，于是主动解释：「我昨天回家，在小学里遇到了柳桂云，我们聊了很多，她告诉我许多我以前并不明白的事。」

    罗逸展的呼吸突然急迫起来，他想起那一段疯狂寻她的岁月，想起自己跪在柳桂云面前声泪俱下的往事……柳桂云都告诉她了，那么她一定觉得他很没用。罗逸展垂下眼睛，不敢看她。

    梁晶晶看出他的不自在，也不再追问下去，她知道柳桂云告诉她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还有更多连柳桂云都没有看见的部分，她不敢想象罗逸展是怎样的自虐着。她握紧他的手，深深的说：「在我心中，你一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是吗？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吗？罗逸展苦笑的摇摇头，顶天立地的男子漠为什么要娶个自己一点儿也不爱的女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会把自己弄得狼狈兮兮的？

    「晶晶，我不是个男子汉，我只是一个对自己对你都无法交代的窝囊废。」

    「我不需要你的交代，我已经成熟得能够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梁晶晶坚定的说：「我以为自己可以忘了你，可以离开你，其实那都是欺骗自己。你可以忘了那天我说过的话吗？」

    罗逸展咬着牙说：「晶晶，你知道的……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梁晶晶眼里泛起泪光，她下了一个足以让人千刀万剐、唾弃鄙夷的决定。

    「我很清楚你的处境。你的太太、你的儿子……」她闭起双眼，艰苦的说：「你还是可以拥有他们，你还是可以抱着罗太太睡觉，也可以陪儿子念床边故事……」她睁开眼，可怜兮兮的说：「我会学着不嫉妒，我不会吵也不会闹，更不会不识相的在大清早去按你家的门铃……如果，你还肯要我的话。」

    「晶晶……这不是真的，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罗逸展不敢相信，一向心高气傲，并且有足够条件骄傲的梁晶晶，竟然说出这样教人心疼的话来。

    「你是说……你不要我吗？」梁晶晶松开罗逸展，小手缩回自己身侧。

    「我当然要你、爱你……」罗逸展慌乱的说：「可是晶晶，我不能委屈你——」

    「我不委屈，我是心甘情愿的。」梁晶晶热切的低喊，可是她却看见罗逸展痛苦的表情，她突然怀疑起来，他是不是只想随便跟她玩一玩，就像之前他在美国那一段又一段的风流韵事？她的心甘情愿，难道只是他的沉重负担？

    就在梁晶晶的胡思乱想中，笑咪咪的侍者送来两客熟腾腾的牛柳饭。「不好意思，两位久等了，希望两位用餐愉快。」

    梁晶晶看着热腾腾的简餐，抬起腕表看看时间。这招牌黑胡椒牛柳，足足花了三十五分钟才做好，一方面是店里的生意太好了，一方面是店家自有坚持，每一份客饭都是真材实料，新鲜下锅的。好的东西，是值得等待的，常来这家店的客人都知道，所以他们都安静的等着，等着属于他们的美味，等着香滑的食物在口中留下沁人的芬芳，满足他们的心和胃。

    然而，不是所有的等待都会有结果的。

    她见过有人点了餐，满心欢喜的等待着，没想到几分钟之后，却见到侍者一脸歉然的前来道歉：「对不起，我们的牛柳饭卖完了，可不可以请您改点其它的餐点？」客人失望的拿起菜单，勉强选了一个自己还能接受的，却愈吃愈没有滋味，觉得自己白来了一趟。

    是不是，爱情原来也和点餐一样？有人点了一客黑胡椒牛柳，却嚼不出其中的真滋味，一心想着早知道就吃鳕鱼好了。有人不远千里为黑胡椒牛柳而来，店里却只剩下梅干扣肉，于是只能感叹着，如果早点儿来就好了。

    是不是，固执的等待也有出错的时候？也许是等错了人，也许是等了一个早巳错过不会再回头的人……

    梁晶晶愈想愈没有把握，于是颤抖的说：「没关系……我明白的，我懂你的顾忌，就当我刚刚的提议是胡言乱语好了，你不用为难的。」

    说完，梁晶晶拿起汤匙，大口大口吃起牛柳饭。也许她说错了话，爱错了人，等错了人，可是她毕竟吃到想了好久的牛柳饭，这饭的滋味，和她记忆中的一样美味。

    罗逸展见她吃得又快又急，连嚼都没嚼就往肚里吞，情急之下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汤匙，「晶晶……你这样会噎着的。」

    梁晶晶瞪着空荡荡的手，愣了一愣，然后笑吟吟的说：「很好吃的……你再不吃，冷了就走味了。」就像有些事情是不能等待的，错过了，就是一生一世的遗憾。

    她没有伸手抢回自己的汤匙，事实上她快要吐出来了，于是她捧起水杯，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尽，可是略带柠檬酸味的水一点儿也压不住浓浓的呕吐感。

    梁晶晶冲到洗手间，把胃里的一切吐个精光。她觉得整个胃都翻搅过来了，她觉得浑身冰冷、四肢无力，她讨厌自己这个样子，她告诉自己要好好活的。在台北工作这些年，她鲜少生病，即使是最猖獗的流行感冒病毒都拿她没辙。可是一遇上罗逸展，她什么毛病都来了。

    是爱情让人软弱，还是她潜意识里希望被人照顾？梁晶晶抬起红肿又酸涩的眼，望着镜中面目狼狈的自己。她看起来就像个被人遗弃的小可怜，而这个小可怜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大眼睛的男人。

    梁晶晶向镜中的大眼睛眨眨眼，故做轻快的说：「这里是女厕所，你会被别人当成大色狼的。」

    罗逸展走近她，搂住她纤细的腰，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对着镜中她红肿的眼睛说：「你在这里受苦，即使是地狱，我也要来闯一闯。」

    梁晶晶真的觉得自己病了，她多么想靠在他的怀中一病不起，可以爱着他、赖着他一辈子。

    「晶晶，我仔细想过你的提议……」

    梁晶晶着急起来，她懂了，她真的懂了，可是她不能接受他的当面拒绝，她会崩溃的。她捂住耳朵，慌张的说：「什么都别说，回家去吧，别把我的疯言疯语当真……」

    罗逸展拉下她的手，扳过她的身体，让她与自己面对面。「无论你是疯言疯语还是真想和我在一起，我只想告诉你，我什么都不能给你，名分头街，一切见得光的，我都给不起……我唯一能给的，只有一颗心。」

    梁晶晶的心猛然跳动，她扁扁小嘴，忍住欲落下的泪，小声的说：「除了你的心之外，我一无所求。」

    罗逸展抓住她的手贴放在他的心房，激动的说：「那么，把我的心拿去吧，它早就是你的了。」

    梁晶晶的脸是容光焕发的，她的声音是清脆如黄莺的，大家都说她变得更美了。总经理秘书美慧还笑嘻嘻的在大家面前宣传八卦：「听说晶姊和月明集团业务部副理邱报国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去啦。」

    无论大家如何逼问，梁晶晶对于新恋情却一概否认到底。

    「怎么可能？我把时间都给贡献给工作了，哪有工夫谈恋爱？」面对同事们的关心，她搬出一以贯之的说词。可是美慧的话像一场及时雨，浇醒了她被爱冲昏头的心，让她不得不鼓起勇气拨电话给丘报国。

    老实并不等于愚笨，邱报国在她支支吾吾的口气中听出了距离，也听出了拒绝，他好风度的打哈哈问：「老实说，我是不是出局了？」

    「对不起，我一直把你当成另外一个人，这样对你是不公平的。」

    「有时候，影子的存在也是一种必要。」邱报国自嘲的说：「我要谢谢你的老实，还好我只陷进去一只脚，很快就能抽出来了。」

    「对不起……」

    「别这样，」说不受伤是骗人的，但是邱报国努力洒脱的说：「等我把脚抽出来后，再见吧。」

    「我们……还是朋友？」有些人，当朋友比当情人适合。

    「一辈子的朋友。」邱报国肯定的说。

    挂上电话，梁晶晶心上一块石头落了地，可是还有一块更沉重的巨石，是她无力搬动也不敢触碰的。

    一次她回到老家，只不过多发了几次呆，多用了几分钟手机，母亲马上追问：「晶晶啊，你老实告诉妈，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梁晶晶几乎是立刻否认，「妈，台北的男人一个个油嘴滑舌的，让人看了就腻，我才不会看上那些臭男人呢。」

    「别跟我打哈哈，看你一回来就魂不守舍的模样，准是教谁给迷住了。你放心，老妈我可是个开通的人，即使你看上的是阿猫阿狗，老妈也一定支持到底。」

    什么阿猫阿狗，老妈真是一开口就教人啼笑皆非。可是梁晶晶却半真半假的试探起来，「妈，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您也会支持我吗？」

    梁母瞬间止住了笑脸，脸上的表情难看得好象让人狠狠掴了一巴掌似的。她想起那一段人生中最阴沉的岁月，想起自己人生中大半的时间是用来怨恨和不快乐的，于是她严肃的看着梁晶晶，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又认真的说：「如果我知道我把你养得这么大，是让你去破坏别人的家庭的话，我会后悔没有让你那负心的老爸在你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把你踢死。如果你敢做这种事的话——」

    「妈，您别当真，我是开玩笑的。」梁晶晶急切的打断母亲的话，她不能听见母亲更决绝的言词，因为她知道母亲永远不会原谅她，不会原谅她的。

    回到台北，梁晶晶接到罗逸展的电话，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因为她还沉浸在深深的罪恶感里面。母亲的话像条鞭子，鞭笞着她的心，她可以失去全世界，却不能失去母亲或罗逸展，他们两个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失去任何一方都会让她痛不欲生。可是……她可以逃避多久，可以隐瞒多久？母亲真的永远不会知道吗？

    「晶晶……你有心事？」罗逸展在电话那头连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听见。

    「没有……我很好，只是困了。」粱晶晶强打起精神。「如果没事的话……我先睡了。」

    「晶晶……」罗逸展欲言又止，不肯挂上电话。

    「怎么了？」梁晶晶轻轻的问，事实上她想见他想得发了狂，她需要他给她力量，她需要知道爱一个人是没有对错可言的，尤其她并不是存心破坏他的家庭。

    「我两天没见到你了，好想你，好想听你的声音……」罗逸展不确定的说：「我爱你，可是我怕你突然不爱我了。」

    梁晶晶听见罗逸展这番傻话，眼眶微微湿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肉麻了？」罗逸展不是个经常把爱和想念挂在嘴边的人，他会紧紧抱着她，狂狂的吻她，可是很少说一连串肉麻的情话。

    「我可以见你吗？」罗逸展不顾梁晶晶的调侃，突然问。

    「你在哪里？」

    「我……在你家楼下。」

    梁晶晶奔到阳台，看见罗逸展的车，眼泪霎时夺眶而出，嘴巴却不饶人。「笨蛋……你不是有我家的钥匙，干嘛像个傻瓜似的守在楼下？」

    罗逸展推开车门走出来，与住在三楼的梁晶晶遥遥相望。这样的深夜，这样昏暗的路灯下，他们的眼神却能准确的捕捉到彼此。在深深的凝视中，世界好象暂时停止了运转，然后不知经过几个世纪似的，罗逸展才把手机凑到耳边，轻轻的解释：「你每次礼拜天回来心情都不好，我以为你不喜欢我这时候来找你。」

    是这样吗？每次从乡下回到台北，她的心就要经过一次奋战，她不知道她的情绪表现得这么明显，更不知道罗逸展把她微妙的转变都看在眼里。

    「没有的事……我也好想你，想得心都痛了。」她真诚的说出内心话。

    「真的？」罗逸展在月光下兴奋得手舞足蹈。

    梁晶晶看着他在月光下又痴又傻的行径，于是把声音放得更柔了，「你可以亲自上来检查，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罗逸展很快停在梁晶晶的公寓前，傻傻的笑了笑，然后按下门铃。

    梁晶晶打开门，看见他一头一脸的汗，知道他一定又是等不及电梯就街上来了。她说过他好多遍，可是他就是不听，还有当初他坚持要拥有一副她家的钥匙，结果却一次也没有用上……等等，他该不会是把她家的钥匙给搞丢了吧？她决定要好好的问问他。

    没想到罗逸展听见她的话之后，彷佛受到天大冤枉似的从沙发上跳起来，「什么都可以掉，就是你家的钥匙不能掉。」他边说边激动的掏出钥匙圈，上面有他的车钥匙，也有她公寓的钥匙，看起来一副天天要用的样子。

    「生那么大的气干嘛？」梁晶晶其实已经感动得快要流泪了，可是她仍然继续追问：「谁教你有钥匙却不会开门？」

    「我……」罗逸展急得结巴起来，「我……我只是……只是喜欢你为我开门的感觉，我喜欢门一开，就能看见我的女人温柔的睑……」

    「那我想你一定按错门铃了。」梁晶晶憋着气，背过身继续逗他，「因为这里并没有什么温柔的女人，只有我这个凶巴巴的女人。」

    「晶晶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是个聪明有主见的女人，我从来不觉得你凶，而且正因为如此，所以你难得的温柔就显得特别可贵，让人印象深刻……」

    梁晶晶愈听愈不是滋味，原来他说来说去说了这么一大堆，竟然真的觉得她大部分的时候都不够温柔……她霍然转身，怒气正要发作，却看见罗逸展促狭的大眼睛眨呀眨的。

    「你……」她憋了一肚子气又不好发作。

    「你不用勉强自己，想凶就凶吧，我爱你，原本就因为你是只母老虎的……」罗逸展看着梁晶晶努力忍耐的脸，忍不住笑得跌坐在沙发上。

    「罗逸展！」梁晶晶气愤的扑向他，恶狠狠的咬住他的嘴唇。她要咬破他的嘴唇，让他不能再出言调侃她，可是下一刻她却被他吻得晕头转向，连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了。

    罗逸展把梁晶晶压在沙发上，开始吻她细腻优美的颈项，然后剥下她的睡衣，舔逗着她的乳尖，直到他听见梁晶晶把忿忿不平的「罗逸展」念成娇喘吁吁的「一闪一闪」。他感觉到她小小的身子因激情而不断颤抖着……他猛然推开她，从沙发上坐起来。

    梁晶晶裸露的身体在失去他的屏障之后，袭上一阵寒冷。她颤抖的拉起身上的睡衣，坐起来呆呆的问：「你不想要我吗？」这些日子以来，罗逸展除了搂搂她的腰，牵牵她的手，偶尔吻吻她之外，什么都不做。她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她多么希望他可以像那一夜一样，毫无保留的爱她。

    罗逸展逃到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沙哑的说：「晶晶，你知道我爱你也想要你，可是我不想让你以为我只是为了和你……和你做那件事来的。」

    梁晶晶懂了，懂了罗逸展细致的体贴，并且深深为之感动了。于是她主动靠近他，和他腻在同一张沙发里，在他耳边悄悄的说：「我说过，我的每一寸都是你的……」她的声音里有一种不做作的温柔，不同于一般女人的忸怩作态。

    罗逸展惊异的看着她，终于放心的吻住她，狂野而炽热的、毫不保留的，把自己满腔的热情借着灵动的舌传递给她。那些隐忍的、压抑的、微微不确定的爱，霎时之间具体成形了。

    性，可以只是一种单纯的肉体关系，是一场感官的交欢，无涉情爱。然而对两颗相爱的心灵而言，性是一种无私的付出与给予，是一种欢喜的领受与接纳，就在这个夜里，在这个夜里……

    第二天，梁晶晶起了个大早，开心的在厨房里忙碌着。这是罗逸展第一次留在这里过夜，她要为他准备一桌丰富的早餐，不是现成的奶茶三明治，也不是俗气的烧饼油条，她细心的熬了稀饭，卤了一锅油豆腐，煎了荷包蛋，做了凉拌海蜇皮，烫了青菜，还放了一碟海苔肉松。她想，罗逸展在外国这么多年，一定很少有机会吃到这种道地的中式早餐，虽然她对自己的手艺并没有太大的把握，不过每一道菜她都加了料，加了她对罗逸展深深的爱……梁晶晶坐在桌边，痴痴傻傻的笑起来。

    「原来你在这里。」罗逸展的声音响起。他醒来之后没在枕边见到梁晶晶，慌得立刻跳下床来在屋内四处搜寻，直到在厨房的餐桌边找到梁晶晶，他才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你醒了？」梁晶晶被他逮到自己发傻的模样，不好意思的拍拍身边的椅子。「坐这儿……吃饭吧。」

    罗逸展看看自己浑身上下只围了一条浴巾的模样，「我这个样子……不会影响你的食欲吧？」

    梁晶晶红着脸摇摇头，低下头舀着稀饭，不敢看他。

    罗逸展大踏步向她走来，乖乖的坐在她身旁，然后坏坏的咧开嘴，「难道你不觉得我「秀色可餐」吗？」

    这个笨蛋。梁晶晶把饭碗放在他面前，瞪了他一眼。

    挨了一记卫生眼，罗逸展乖乖的收拾起嘻皮笑脸，端起碗筷，把一碗又熟又烫的稀饭狼吞虎咽的吃着。

    「好香……」他唏哩呼噜的说。

    「真的？」梁晶晶不太确定的夹起一块油豆腐往嘴里送，果然味道满分。原来心里有一个人，为他做出来的东西都会有超水准的演出，这就是爱的力量吗？

    扒完第一碗稀饭后，罗逸展趁着盛第二碗的空档，笑眯咪的说：「真想不到你还是个巧妇。」

    梁晶晶从饭碗里抬起头来，不满的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听他的口气，好象有点儿瞧不起人的意思。

    罗逸展卖力的吃着第二碗稀饭，嘴巴里却咕咕哝哝的，让人听不清楚他的回答。

    放下碗，梁晶晶固执的威胁：「你最好说清楚讲明白喔。」

    罗逸展敛起谑容，一脸正经的回答：「我是说你不仅是我的性感小猫，还是个人得了厨房的贤慧女子。」

    梁晶晶的脸霎时红得像熟透的西红柿——为他赤裸裸的赞美。然后她注意到罗逸展三两下工夫又解决了第二碗稀饭，正自顾自的准备吃起第三碗，不禁有点儿怀疑的说：「一闪，你别勉强，我不会因为你没有把饭菜吃光光就无理取闹的。」

    停下秋风扫落叶的态势，罗逸展侧着头把嘴贴在她的耳边，小声的说：「你放心，我一点儿也没有逞强，我是真的饿了……」他顿了顿，然后又暧昧的说：「你快把我给榨干了。」

    「呃……」梁晶晶闻言，羞得一口饭梗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罗逸展见状，体贴的放下碗在她背上拍了拍。

    梁晶晶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脸上的红潮更深了，她用力把饭吞下去，呐呐的说：「我没事了。」

    罗逸展见她简直要把头埋进碗里去了，于是温存的捧起她的脸，深情的说：「晶晶，你不用觉得害羞，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是最美妙的。我从来不相信爱是可以做出来的，可是跟你在一起，我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爱……」

    饭后，罗逸展殷勤的帮忙收拾餐桌，不过他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个连厨房都没进过的大少爷。梁晶晶很感动他愿意帮忙，不过却担心他愈帮愈忙。

    「一闪，你要不要去看报纸？」

    「不要，我情愿看你。」清理好餐桌，罗逸展跟着梁晶晶走到水槽边，黏着她。

    梁晶晶打开水笼头开始洗碗，罗逸展便拿起白色的拭碗布，把她洗好的碗盘一一擦拭干净。

    「晶晶你看，这样是不是亮晶晶了？」他扬起干净的成果，活像个邀功的小孩。

    「嗯，」梁晶晶侧着小脸看他兴奋的模样，毫不吝啬的给予赞美：「一百分。」

    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罗逸展兴匆匆的把擦好的碗盘一一放到碗篮里，然后从背后搂住梁晶晶的腰，撒赖的问：「我可不可以不要一百分？」

    感觉到罗逸展的气息在耳后流窜，这又酥又麻的感觉让梁晶晶心猿意马，她仰起小脸望着挂在她肩上的俊脸，娇软的问：「为什么？」

    罗逸展轻轻啃嚿着梁晶晶小巧柔软的耳垂，低低的说：「这样下次我才有进步的空间。」

    梁晶晶开心的笑了，然后又忧伤的沉默了，她轻轻挣脱罗逸展的怀抱，东擦擦西抹抹的，不肯看他。

    「晶晶……」罗逸展不解的问：「我让你不开心了吗？」

    梁晶晶背着他，幽幽的说：「我很开心、很幸福，真的……可是极端的幸福让人恐惧，让我不得不想起，自己分走了另一个女人的幸福……」她仍然无法完全摆脱道德的捆绑。

    罗逸展抱住她，拭去她眼角的清泪，低喃着给她安慰。「晶晶，不要胡思乱想……你没有分走谁的幸福，这些幸福原本都是你的，一直都是你的……」

    梁晶晶挣脱他的怀抱，颓丧又悲哀的说：「我有的，我不该自私的把你留下来，你也不能忘记你的太太和儿子还在等着你，也许她等了一整夜，盼了一整夜，担心了一整夜……」

    罗逸展握紧双手，沮丧又愤怒的，像一只被困住的野兽，不停在小小的厨房里绕圈圈，却找不到出路。

    「我就知道，我不该抱你的……上次我这样做的结果，是你说要离开我，这一次你要什么？把我赶走吗？」他停在一根白色的柱子前，狂乱的低语：「我不该抱你的……不该抱你的……」他伸出拳头，一拳又一拳撞击着洁白的石柱，发泄着心中悲愤的乱流。

    梁晶晶奔过来抱住他的腰，哭着说：「一闪，不要这样……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我只是担心自己被幸福冲昏了头，我只是害怕自己太爱太爱你了，我只是不能想象如果有一天你不能再陪在我身边……」

    罗逸展抱着她、吻着她，切切的保证着，「我永远不会再离开你，求求你……别再赶我走，别再不要我，让我留下来，让我成为每天第一个和你说早安的人。晶晶，这里就是我的家，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天堂。」

    梁晶晶哭着笑了，痛苦却又甜蜜，她狂野的吻着罗逸展裸露的胸膛，然后一把扯开他围在身下的浴巾。她什么都不在乎了，甘心彻底做个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女人。

    罗逸展失控的把她压在柱子上，扯下她薄薄的睡衣，他知道她里面什么都没穿，她的隐隐约约勾引了他一个早上，现在他终于贴着她性感的赤裸。他将她的身体悬空钉牢在柱子上，然后抬起她的双腿紧紧扎在他的腰上，他壮阔的胸膛压挤着她浑圆的双乳，然后上上下下磨蹭着、刺激着她的乳尖……他压得她因喘不过气来而张开嘴，旋即张狂饥渴的吻住她小嘴。

    「啊啊啊……一闪一闪一闪……」梁晶晶忽高忽低的呻吟着、嘶喊着，唱起原始的欲望之歌，全身因极度的渴望而震颤着。

    罗逸展将手探到她身下，摸到她湿濡的蜗涎，他兴奋的吼叫着，挺身往前冲进梁晶晶的体内，把她填满。

    「你是我的天堂，我的亮晶晶。」罗逸展快速扭摆着腰臀，直捣梁晶晶甜蜜的仙境。

    「天……一闪……我要死了……」梁晶晶搂着罗逸展的脖子，她纤弱的身体在他一波波强力街刺下，剧烈的晃荡着，她的腿变得虚软，快要扎不住罗逸展狂猛律动的腰。

    罗逸展伸出双手握住梁晶晶的大腿，使她不至于滑下他的腰。他依旧狂野奔放，用他持久的刚硬戳弄着梁晶晶柔软的私密，引出一波一波浓稠的春潮。

    他在她耳边低低吼着：「亮晶晶，你不会死的，你感觉到了吗？这里是云端，这里是天堂……」

    梁晶晶无法回答，她的身体飞起来了，灵魂也飞起来了，她喘息着、尖叫着，声音愈拔愈高，让她都不认识自己了。

    罗逸展听着梁晶晶激情尖锐的叫声，知道她跟他一起攀上了天堂，他猛烈的深入梁晶晶体内最深处，在幽谷的尽头喷射出惊人的生命能量。然后他紧紧抱着她，从云深处缓缓降落，落在一片无边无垠的大草原上。

    罗逸展抱起娇软无力的梁晶晶，走到餐桌前的椅子坐下，把她安置在自己的腿上。他把头埋入她汗湿的双乳间，汲取着她雪梅上的芬芳。

    「罗逸展，你实在太疯狂了……」梁晶晶搂着他的头，爱娇的说。

    「我是疯了，我会为你疯狂一辈子……」罗逸展一开一合说话的嘴唇，轻轻拂动着梁晶晶胸前的柔软，他正用湿湿的唇爱恋着她浑圆的乳房。「你愿意跟我一辈子吗？」罗逸展害怕的问，他怕这一次，她又有新的理由离开他。

    梁晶晶抚弄着罗逸展的黑发，认真的说：「答应我……永远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存在，不要为了我伤害你的妻儿，不要为了我抛弃任何东西，还有……」她摸着他受伤的手背，「水远不许再伤害自己。那么，我就永远都是你的。」

    她不要罗逸展为她受到任何一点责难，不要他背上抛妻弃子的恶名，所有的黑暗与罪过，让她一个人来扛就好了。她愿意为他远离阳光，在不见天日的角落里，做他永远的……黑市夫人。

    「晶晶，我不能。」罗逸展激动的抱住她，他不能让她没名没分的跟他一辈子，他一定要想办法。

    「一闪，不要破坏一切。只要你不说，只要没有人知道，我会一直属于你。如果你想和我在一起，就答应我，否则……」梁晶晶停住了抚弄他黑发的手，「我会头也不回的离开你。」

    罗逸展抬起头看着她认真的神情，被动的点了点头，可是他的心却不听话的挣扎着。一定还有路的。一定有一条路，可以让相爱的人得到幸福：一定有一条路，也许荆棘密布，但是却有希望。

    他暗暗发誓，如果世上真的不存在这条路，那么，他要自己开一条路，他要让她不再煎熬受苦，他要让他们堂堂正正手牵手走一辈子，幸福快乐一辈子。

    最爱第三者3因激情而滚烫的身躯在情潮退去后重回冰凉我只盼这个疯狂而绮丽的夜晚永远永远不要结束

    第七章

    夏去入深秋，带来一抹萧瑟的黄，秋意上心头，便是恼人的愁。梁晶晶立在窗前，看着玻璃帷幕下熙来攘往的人群，怔怔的发着呆。

    「晶姊、晶姊……」总经理的秘书美慧叫了好几次，梁晶晶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她只好很不淑女的扯开喉咙喊了起来：「晶姊！」

    梁晶晶终于回过神来，拢拢肩上的发丝，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我神游太虚去了。」

    「难怪连电话声都听不见。你桌上的专线响了好久，我帮你保留了，快接吧。」她正好经过梁晶晶的办公室，听见电话响了半天，还以为梁晶晶不在，探头一看，却发现她站在窗前发着呆。

    梁晶晶对着美慧离去的背影谢了一声，很快的抄起电话筒。「我是梁晶晶，请问哪位？」

    「梁小姐你好，敝姓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硬朗却听得出岁数的声音。

    那低低切切的感觉，听起来明明是陌生的，梁晶晶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也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罗先生……您好，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梁晶晶在自己的声音里听出一丝颤抖。

    「梁小姐，这样说吧，我是罗逸展的父亲。」他略微停顿一下，似乎在想着如何继续下去，「梁小姐应该认识逸展吧？」

    「我和月明集团的罗董事长曾经有过工作上的合作。」梁晶晶颤抖的握紧话筒，力持镇定。

    「这样啊……」罗父显然不相信却又不便戳破，「我方便和梁小姐约个时间，当面谈谈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该来的，一定逃不了。原来不是她多心，秋天来临，有些东西注定要陨落，这是一个属于结束的季节。

    「我明天开始要到南部出差一个礼拜，时间上恐怕不是很恰当。」梁晶晶淡淡的说。

    「那么……」罗父穷追不舍，「今天中午梁小姐方便吗？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这么快？梁晶晶咬住下唇，她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原本以为至少可以等到出差回来再说的。「罗伯父说个地点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梁晶晶会丢出这样明快的答案。「梁小姐公司楼下有个咖啡厅，我们十二点十分碰头吧。」

    「梁小姐本人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这是罗逸展的父亲在梁晶晶面前坐定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梁晶晶挑起柳叶眉。罗伯父的意思是她长得不像一般人口中的狐狸精吗？她无所谓的笑了笑，往好的方向解读，把他的话当成恭维。

    「罗伯父，您好。」她礼貌的打招呼。见到罗逸展的爸爸，她终于知道罗逸展那双比女孩子还迷人的大眼睛原来是遗传有自。想到这里，梁晶晶忍不住笑了起来，真诚的说：「罗伯父的眼睛，和罗董事长一样迷人。」

    罗父看着梁晶晶毫无心机的笑容以及坦诚的赞美，心里对于媳妇的说词微微有了怀疑。眼前的女孩横看竖看，都不像个会「夺人老公的不要脸女人」。

    他清清喉咙，困难的说：「这样把梁小姐约出来，实在不好意思。为了逸展，也为了梁小姐的将来，我不得不来把话说清楚，不过我想先请求梁小姐，可不可以不要把今天的会面告诉逸展？」

    「罗伯父，您放心，我有分寸的。」话才出口，梁晶晶蓦然一怔。她这不是自掌嘴巴吗？一个有分寸的女人会成为第三者吗？

    罗父仿佛没有觉察到梁晶晶话中的吊诡，严肃的点点头，相信了她的保证。「我想梁小姐的时间不多，我们明人不打暗语，开门见山的说——我希望梁小姐能离开逸展。」

    梁晶晶握紧手中的玻璃杯，一言不发。

    「老实说，我一见到梁小姐就知道你是个可爱又迷人的小姐，如果我年轻个几十岁，又未婚的话，我也会心动的。可是，我们家逸展有老婆有孩子，而且还是月明集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董事长，以他的身分地位而言，是不能容忍丝毫丑闻的。梁小姐千万不要误会我的意思，不是梁小姐配不上我们家逸展，而是逸展配不上梁小姐，你美丽聪明又有自己的事业，犯不着当男人的……」

    「犯不着当男人的玩物？」梁晶晶接口，说出罗父不好意思说出的话。

    罗父看见梁晶晶美丽的杏眼里浮起淡淡的雾气，他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为了罗家的声望，他只能选择对她残忍。

    「我想梁小姐大概也知道，逸展他太年轻就结了婚，之后跟太太的感情一直都不好，所以他在外面一直都有女人，而且不只一个……我跟内人本来是想，男人嘛，逢场作戏是难免的，加上他一个人住在台北，老婆亲人都不在身边，自然更加难以抗拒诱惑，所以我们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罗父神色羞愧，难掩家丑外扬的窘迫。「可是最近他实在是闹得太过分了，我媳妇难得到台北来看他，他却大吼大叫的把她赶回家，接着便是几个月没消没息。梁小姐这件事，我还是听我媳妇说的，我打电话到公司想找逸展问清楚，可是儿子长大了，翅膀也硬了，不管我这个爸爸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所以我不得不拉下老脸来求梁小姐高抬贵手，放了逸展。」

    梁晶晶抬起头，看见罗父的大眼睛里泪光莹然。她发现自己一点儿也没有办法恨起这个绝望的老人，他放下所有的身段来到她这个第三者面前，求她离开他心爱的儿子……这就是父爱啊，这是她一生从来没有得到过的爱。所以尽管他们如此对立，她还是无法恨他，相反的她还十分羡慕罗逸展，因为他有一个爱他至深的爸爸。

    她深深吸口气，勇敢的说：「罗伯父，我答应您离开他，可是我希望您知道，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拆散你们的家庭，我以为只要我什么都不求，就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的。您愿意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爱吗？」

    罗父原奉以为自己要对付的会是个论斤称两出卖爱情的女人，那样他便可以义正辞严、理直气壮的打发她，没想到梁晶晶却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女人，教他连准备好的空白支票都拿不出来，只能听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梁晶晶心满意足的笑了，然后起身喃喃低语：「如果爱情真能以先来后到定输赢，我肯定比谁都还要爱逸展，因为我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就爱上他。可是……他却娶了另一个女人。我就像个一马当先的跑者，在终点线前跌断了腿，失去了原本唾手可得的冠军，也失去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罗父震动了一下，依稀想起十二年前的一个画面，想起儿子要结婚前抱着他哭喊：「爸爸，我不爱她，我一点也不喜欢她，您知道吗？我有喜欢的女孩，她又聪明又漂亮，我带她来见您好不好？爸爸，您会喜欢她的，您一定会喜欢她的，她有一个好可爱的名字，像一首歌一样，她叫……」

    罗父想起来了，是的，那个女孩叫梁晶晶。

    他仰起老脸看着梁晶晶，她果然像当年儿子口中所说的一样，聪明漂亮，而且名字像歌一样轻快。儿子还说对了一件事，他一见到梁晶晶，就立刻喜欢上这个女孩……如果儿子十五岁那年没有让媳妇怀孕的话，眼前这个如歌一般美好的女孩，就是他们的亲人了。

    「晶晶……」罗父发自内心的呼唤，充满歉疚的说：「是我们罗家没有福分，我替逸展向你陪罪。」

    梁晶晶拭去脸上汹涌的泪流，所有的屈辱难过，都在老人家一声「晶晶」里消失无踪。

    「罗伯父，谢谢您，让我还可以带着尊严离开。」她微微欠身，「我不说再见，因为我相信我再也不会见到罗伯父了。」

    下了班，回到公寓，梁晶晶正低着头找钥匙，大门却自动打开了，一双年轻的大眼睛炯炯有神的迎接她。

    「你回来啦。」罗逸展对着梁晶晶大叫一声。

    梁晶晶丢下公文包扑向罗逸展，将他密密实实的拥抱住。她把小脸埋在他的胸膛，无限爱恋的问：「你不是非要等人家帮你开门的？」

    「我想或许你也希望回到家有人等着你，而且是心爱的人在等你喔，他在窗边看见你，想着你，想你穿过警卫室，经过中庭，走进大楼，按下电铃，然后来到家门前。他等着对你说声「你回来啦」，他知道你一定会很高兴，知道你会紧紧的抱着他，还会给他一记熟辣辣的吻。」

    梁晶晶听见罗逸展的暗示，于是攀上他的颈项，果真给他一记销魂蚀骨的热吻。

    「可以了吗？」好一会儿，梁晶晶终于松开他。

    「勉强接受。」罗逸展活脱脱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反正我们多的是时间练习。」

    梁晶晶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她推开罗逸展，拾起地上的公文包，然后走进屋内，换上舒服的拖鞋。

    「晶晶，你怎么了？」罗逸展被她搞胡涂了，前一分钟她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舌头就给猫吃掉了？

    梁晶晶摇摇头，避开他的注视，然后慢慢的走到厨房，勉强开口：「一闪，晚餐想吃什么？」

    罗逸展跟进厨房，待在她身后闷闷的说：「我把牛肉汤放到微波炉里退冰了，原本想在你回来前把牛肉面下好的。」

    梁晶晶背着罗逸展哭了。他原本是个大少爷的，可是这个大少爷会帮她煮饭、洗碗、拖地、倒垃圾，甚至还会帮她洗内衣裤。每次她把内衣裤泡在冷洗精里一忙就忘了，等她想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内衣裤整整齐齐的晾在浴室里。她红着脸问他，他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我帮自己的老婆洗贴身衣物是应该的。」她知道罗逸展不只是个好情人，还会是个好老公，只是，她再也不能拥有。

    罗逸展看见她起伏的肩膀，知道她哭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好久没见她流泪了，他静静的抽了一张面纸，走过去递给她。

    梁晶晶接过面纸，胡乱擦干眼泪，却不肯回应他询问的眼神。她忙碌的打开冰箱，拿出青菜，然后若无其事的说：「下了面烫了青菜，就可以开饭了。

    罗逸展忍着一肚子的疑问，在沉默的气氛中吃完了面，一言不发的陪她洗了碗。他看得出梁晶晶非常非常的不对劲，不对劲到他不敢逼问她，于是他换了一种方式对她说：「晶晶，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的。」

    梁晶晶听见他的话，脸色更白了，而且身体也开始颤抖。她冲到厕所，把刚吃下的牛肉面吐得一点儿也不剩，然后坐在马桶上哭了起来，那种无声的哭法，似乎要把肝肠都给震断。

    「晶晶，你不舒服吗？」罗逸展在上了锁的浴室门外，焦虑的低喊。他听见呕吐声，却听不见梁晶晶无声的饮泣。

    隔了半天，梁晶晶好不容易止住哭声，小声的说：「我没事，我想先洗澡，你帮我把瓦斯开关打开好吗？」

    罗逸展扭开天然瓦斯，听见热水器轰隆隆的声音，然后走回浴室门口，呆呆的守着，直到梁晶晶穿著浴袍走出来，他才松了一口气。他安慰自己，晶晶只是工作压力太大了，过几天就好了。他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可是他的心却没有办法轻松起来。

    罗逸展走到梁晶晶身旁，接过她手中的大毛巾，温柔的帮她擦拭着头发。他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他曾告诉她那是他最喜欢的味道，从此梁晶晶就只用这种香味的洗发精了。

    梁晶晶安安静静的坐在梳妆台前，让罗逸展修长的手指在她的头皮上跳舞。她在镜中看着他英挺的眉宇，大而黑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厚薄适度的性感嘴唇……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他，即使有一天她患了失忆症，把自己都给忘了，也绝不会忘了他。

    梁晶晶想着想着，突然转过身来，抱住罗逸展的腰。「一闪、一闪、一闪、一闪……」她叫个不停。

    罗逸展扯开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然后蹲下身来与她面对面。他蹙起眉头，担心的问：「晶晶……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梁晶晶欲言又止，最后轻轻说了一声：「我爱你。」她好久没有告诉他这句话了。

    「我也爱你。」罗逸展的眉头蹙得更深了，「所以……晶晶，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不然我会担心得睡不着觉的。」

    梁晶晶摇摇头，再摇摇头，「我没事的……只是想到明天要到南部出差一个星期，就觉得好烦，而且又见不到你。」

    原来是这样。罗逸展吁了一口气，「如果不开心就休息一阵子，我会照顾你的，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养你一辈子——」

    「呸呸呸，」梁晶晶从他的大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我又不是小狗，才不要你养我一辈子。」其实她真想当一只小狗，那样罗伯父就不会求她离开逸展了；如果是一只小狗，就可以光明正大跟他一起出去散步；如果是一只小狗，就不用担心有人指责她是第三者或是狐狸精了。

    罗逸展听见她又回复了惯有的活力，于是捏捏她的小脸说：「幸好你是人不是狗，否则我就要孤独一辈子了。」

    「你不会孤独的……」梁晶晶认真的说，除了她之外，他还有爱他的爸爸、妈妈、太太、儿子，他被这么多人爱着、需要着，他不会孤独的。她回身面向镜子，抓起梳子梳理被罗逸展擦得半干的发丝，一面说：「你快去洗澡，今天HBO有放好电影喔。」

    罗逸展洗完澡出来时，电视萤幕上正在上演血腥杀戮的镜头，他知道梁晶晶一向讨厌暴力电影，走近沙发一看，果然发现梁晶晶歪歪斜斜的昏睡着。罗逸展关上电视，轻轻坐在梁晶晶身旁，才发现她又哭过了，肿肿的眼皮，还有脸颊上蜿蜒的泪痕，就是最好的证明。

    罗逸展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但却异常冰凉，他握握她的小手，也是冷冷的。而她的脸，苍白得似乎就要变成透明的了……罗逸展的心脏短暂停止了跳动，他一度以为她失去呼吸了，直到他探出的指头感受到她呼出的热气。

    罗逸展轻轻移动着，想要不着痕迹的把她抱回卧房，却还是把她吵醒了。「对不起，我笨手笨脚吵醒你了。」

    梁晶晶发现自己坐在罗逸展的腿上，于是顺势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然后摇摇头。

    「你今天话很少，却总是摇头。」罗逸展突然说。

    「抱我。」沉默许久，梁晶晶简短的吐出两个字。

    罗逸展收紧横放在梁晶晶腰际与大腿下方的手，把她纤细的身体往自己身上收拢。

    「不是这样的，我要你抱我爱我。」梁晶晶抬起脸抗议着。

    罗逸展轻轻的哄她：「晶晶，你生病了，需要安静的休息。别害怕，我会一直抱着你，陪着你入睡。」

    「我不要睡觉，我要和你做爱。」梁晶晶忽然蛮横起来，她从罗逸展的腿上跳下来，坚决的说。

    「晶晶，你不要闹了。」罗逸展的音量不自觉变大了些，他是个男人，面对他爱的女人，他是很难拒绝的，如果不让自己凶一点，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要了她，她累了病了，承受不住他狂猛的欲望的。

    梁晶晶见他不肯抱她爱她，于是跪在地上哭起来，「你不要我，你不要我……」她哽咽的指控着。

    「晶晶，你不要扭曲我的话，我不是不要你，而是你病了。」罗逸展拉着在地上撒赖的梁晶晶，试图和她讲道理。

    梁晶晶甩开罗逸展的手，捂住耳朵死命的摇头，「我不听，我不听……」

    罗逸展住了口。他不该和她争辩的，她不舒服、工作压力又大，他不该怪她的。

    梁晶晶见罗逸展不再说话，于是慢慢松开自己的手，可是她的眼中却燃烧起熊熊的烈焰。她从地上一跃而起，像一头敏捷的母狮般扑向觊觎已久的猎物。她狂野的压着罗逸展，疯狂的扯开他系在腰间的睡袍带，拨开他的睡袍，然后她滑下沙发，跪在罗逸展身前，毫不犹豫的低下头含住他的阳刚。

    罗逸展感觉自己在梁晶晶口中迅速变硬变大，他感觉到她粉红色的舌尖在他的阳刚上湿湿的爬行，而梁晶晶细长的发丝，正滑顺的抚触着他裸露的大腿，他极度渴望，也十分无助，而且他该死的想射精。

    欲望终于战胜了理智，罗逸展轻轻把梁晶晶推倒在地毯上，压住她的身体，他等不及解开她的浴袍，直接撩起下摆，摸索着她粘呼呼的下体，然后冲进她的私处，射在她体内。

    「一闪一闪……」梁晶晶紧紧抱着罗逸展，虚弱的低喃着：「你是要我的……你是要我的……」

    罗逸展带着梁晶晶轻轻翻个身，让她趴在他身上，他感觉到她原本冰凉的身体此刻滚烫得像是正在沸腾的白开水。他轻轻梳拢着她垂落在他颈窝里的黑缎，无限爱怜的轻喃：「晶晶……我要你，我爱你，别跟我生气，我以为你病了，一时情急，所以说话大声了点……」

    梁晶晶抬起头轻啄他的唇，边啄边说：「我没有怪你，我真的很好，一点儿也没有不舒服，现在……你愿意带我上床了吗？」

    是梁晶晶的眼神，让罗逸展相信他就是她的良药。他以为只要他抱着她、爱着她……他就能一直拥有她。于是他把她带到床上，狂野又温柔的爱了她一整夜。

    竟夜的欢爱，罗逸展却一点儿也没有露出疲态。窗外天色渐亮，他轻轻松开怀中昏软的人儿，起身盥洗着装，接着到厨房做了简单的火腿蛋三明治。回到房间后，他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吵醒梁晶晶，她好不容易才睡着的。可是他想起昨夜的疯狂，就无论如何非得要再吻她一下，不然……他会无法度过没有她的一个星期，于是他弯下腰，做了自己想做的。

    梁晶晶在他的唇碰到她的那一刻就苏醒了，她狂狂的张开嘴，与罗逸展交缠着，吻得罗逸展不顾一身的整齐，狂野的掀开覆在她身上的被子，压上她的娇躯。

    「厨房里有三明治，记得乖乖吃完。」罗逸展终于松开她的唇，气喘吁吁的叮咛。

    梁晶晶顺从的点点头，看着罗逸展离开她的身体，温柔的为她盖上被子，然后傻傻的站在床边。

    「一闪，再见了。」她轻轻的说，脸上有一种风雨肆虐后留下的平静，一种悲伤的宁静。

    罗逸展坐在床边，执起她的手揉捏着，「晶晶，让我请假送你去机场好吗？」他不想说再见，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焦躁。

    梁晶晶摇摇头，她知道他今天早上有个重要的会议。「别担心，我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迷路的。」

    「我会打电话给你。」罗逸展切切的盯着她。

    梁晶晶点点头。

    「我会……一直想你一直想你。」罗逸展又痴又傻的说。

    梁晶晶再点点头，眼里浮起浓雾。

    「那……我上班去了。」罗逸展用力捏捏她的手，然后吸口气，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才沉重的走出房间。

    梁晶晶听见罗逸展合上大门的声音，然后轻轻坐起，拿起床边的无线电话，拨了号码，「喂，您好，请帮我换个门锁，地址是……」

    下午三点，罗逸展在成堆的重要文件中抬起头，稍稍喘息一下。喝水的空档里，他机械式的拨着梁晶晶的手机号码。

    「对不起，这个号码现在收不到讯号，我们将为您转接语音信箱，请在哔声后开始留言……」

    罗逸展忿忿的按下切断键，他在梁晶晶手机里留下的话够多了，从想你、爱你到你在哪里，他留了不下十通的留言，梁晶晶却一通电话也没回过。她是到了南极还是北极，怎么可能一整天都收不到讯号？

    他烦躁的翻着桌上的几封私人信件，这些属于他个人的信函，秘书小姐是不会随便拆阅的，而且会写信给他的，大部分都是在国外留学时候认识的朋友。

    翻啊翻的，他突然看见一个中文制式信封，上面没有邮戳，却钉着快递公司的签收单。信封上单纯的写着：「罗逸展先生亲启」，那笔迹熟悉得教他胆战心惊。

    逸展：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抵达南台湾。而我们之间的一切，也在秋天高照的艳阳下结束了。还有什么比秋天更适合说再见的季节呢？

    请相信我是真心爱过你，跟你住在一起的三个月零十六天（请原谅我用了比同居更美好的字眼），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我一直以为只要自己一无所求，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拥有你，我以为只要我安安静静的，就可以不对任何人造咸伤害。

    后来我发现，其实自己并非一无所求。我爱你，也希望你爱我，这就是有所求了，这就是不纯粹了。而我的安安静静，说穿了也只是留住你的一种手段而已。我惊恐的认清，自己原来定一个贪得无厌、心机沉重的女人。我讨厌这样的自己，连自己都不喜欢的自己，是不配拥有幸福的，更不可能带给你幸福。

    所以，在我们仍对彼此残存着情感的时候，也正是我们应该互相掉头离开的时候。

    回家去吧，不是回到台北独居的公寓，更要回去看看你亲爱的家人，看看爱你的爸爸妈妈，还有等你回头的妻儿，在他们深浓的爱里，你会很快把我忘记的。然后你会相信，结束一段永远不能被祝福的关系，并不如想象中那样艰难，而忘记一个曾经使你误入人生歧路的女人，原来可以不费吹灰之力。

    希望你们阖家幸福美满，我会为你祈祷祝福，在我还没有忘记你之前。不过，那应该不会花上太久的时间了。

    我不说再见，虽然我们还有可能会见面，不过到那个时候，再见或不见，都已成云烟。

    梁晶晶写于微凉的初秋罗逸展读完这封信，除去梁晶晶说爱他的部分之外，他什么都没法子理解。什么叫我们之间的一切，也在秋天高照的艳阳下结束了？什么叫结束一段永远不能被祝福的关系？什么叫忘记一个曾经使你误人人生歧路的女人？什么叫再见或不见，都已成云烟？这是什么跟什么？这是骗谁的鬼话？罗逸展简直是要发狂了，热血逆冲进他的脑门，几乎要击倒了他。

    他想起梁晶晶昨夜的异常，原来她是在用身体向他告别了。这个残忍的女人，居然用了一个教他永远没有办法忘记她的方式，来请求他忘了她。

    罗逸展揪着心想起了昨夜，那个疯狂而绮丽的夜啊……

    昨夜，罗逸展把梁晶晶从客厅抱回床上，她连身子都还没有沾上床，就黏趴在他身上，激情的握住他的阴茎，狂野的抚握着。罗逸展在她的抚弄下立刻冲血勃起，在他什么都来不及细想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抓住她丰满的双乳，狠命的狎弄捏挤着，他听见自己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然后他分别抓起她两枚挺立的乳头，狂放的拉着扯着，间接抖动她两团浑圆的雪丘。

    「啊啊啊……」梁晶晶在罗逸展的每一次拉扯间放浪的呻吟着、喘息着，然后她张开双腿，跨坐在罗逸展腰间，将他勃起的巨大塞进她湿濡的体内。

    「晶晶……」罗逸展握住梁晶晶上下起伏的乳浪，看见她奋力骑在他身上，汗水流过她的额际，她纤纤的柳腰，似乎要扭断了。于是他抱住她翻个身，把她压在下面，「让我来……」他起身跪在她腿间，抓起她的臀，快速的摆动着腰臀，进出她幽深的穴口，那穴口紧紧的吸着他、拉着他，让他舍不得完全抽出便又冲了进去。

    「一闪一闪……」梁晶晶在他身下发出尖细的叫声，声音末稍并拉出丝丝的颤音，她狂乱的抬起手，想要触摸他的胸膛，可是他离得她好远，「一闪……我……我摸不到你……」她凌乱而破碎的说。

    罗逸展看见梁晶晶渴望的表情，于是松开她的臀，拉起她的双手，让她和他一起坐在床上，然后他张开自己的双膝，露出勃起的欲望，接着拉开她的腿，分别架在自己分开的两膝上。

    梁晶晶看着罗逸展惊世骇俗的举动，他的阳具与她的阴柔，在彼此的眼中一览无遗，再也没有任何的秘密。血液瞬间冲上脑门，她似乎承受不了如此情色的画面。

    罗逸展把手伸到她的臀部底下，微微托高她的入口，他嗄哑的说：「晶晶……睁开眼睛看清楚，这就是男人和女人，他们正要相爱……」

    梁晶晶睁开美眸，激情袭来，她不自觉将下体往前挺，而罗逸展刚好在此时往前冲，两人撞击出惊天巨浪。

    「啊……」罗逸展和梁晶晶几乎同时惊叫出声，而后彼此深深的凝视，眼神交缠着。

    然后，两人就像在比赛谁付出比较多似的，一挺一拱、一拱一挺，愈来愈快、愈来愈急……然后再也分不清是谁先谁后，他们奋力的撞击着彼此，直到罗逸展持久的昂扬融化在她温暖的湿巢里，他们才拥着彼此，慢慢倒向床铺。

    像一只柔软的小猫，梁晶晶终于温驯的躺在罗逸展身边。他以为她筋疲力竭的睡去了，没想到过不了多久，她又开始咬着他的颈窝，小手则不安分的爱抚着他的胸膛。罗逸展惊讶的挑起眉，除掉梁晶晶每个月必来的生理期之外，他几乎夜夜都要爱她的……

    「晶晶……我平常表现得不好吗？不能让你满足吗？」

    梁晶晶停住抚摸他的小手，摇了摇埋在他颈窝里的头。

    「那……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他没有忽略她的小脸变得更为苍白了，而她因激情而滚烫的体温，也在情潮退去之后重回冰凉。她的体温变化之大，就像海水的温度，从日正当中突然来到黑夜，温差惊人。「好不好？乖乖休息一下，我会抱着你的。」

    梁晶晶从罗逸展身上滑下，滚到一旁，背对着他哽咽的说：「我怕……没有时间了……」

    罗逸展凑近她，把胸膛贴在她的后背上，往前搂住梁晶晶的腰。「晶晶……你别胡思乱想，我们还有永远，还有一辈子的。」

    梁晶晶哭得更严重了，她拉起他围在她腰间的手，掀开身上的被子，然后趴在床上，把他的一只手掌压在自己的乳房下，不让他离开。

    在看见梁晶晶全裸的背面之后，罗逸展的下体立刻自动勃起了。该死，他会把她给弄死的，她又病又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一再折腾她。罗逸展喘着气想把手掌从她的乳房下抽出来，可是却变相的揉着她，不是她困住了他，是他自己不想离开的。

    他另一只自由的手，则开始在她削瘦的背上游走，然后他终于抽出压在她乳房下的手，共同加入探索她圆翘美臀的行列。他先是用力搓揉着两片雪白的臀瓣，然后不停的在梁晶晶的臀上画圈圈，逗得她浑身震颤，紧接着又掰开梁晶晶的大腿，让自己跪在她腿间，恣情爱抚着她两条柔软的大腿肌肤，同时亲吻着她雪白的臀。

    「啊啊啊……啊……」罗逸展的手、罗逸展的唇，快要把梁晶晶给弄疯了。她本能的抓紧床单，压低上身，她把脸紧紧贴在床面，然后竭力往后翘起圆臀，让罗逸展更加放肆的玩弄着她的下体。她要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他，都给他。

    看见她主动把臀儿往上翘的那一刻，罗逸展所有的神智都叛逃了。他抬起左手固定她的腰，嘴巴啃嗤着她圆俏的臀，右掌则沿着两片臀瓣上的裂痕，滑进她的腿间，往前紧紧抓住她身下潮湿的三角洲，激烈的把玩着她。

    「天啊……啊啊啊……嗯啊……」梁晶晶被罗逸展揉得前前后后的晃动，激情的浪涛拍袭着她，她迎合着他每一次的抚弄。

    罗逸展听着梁晶晶一声又一声销魂的叫声，猛然激动的钻进她的胯下，面部朝上，吸住她湿熟的小贝壳。

    「一闪……」梁晶晶低下头，透过自己摇晃的乳房，看见罗逸展的黑颅在她的下腹间辗转着，她看见他狂猛的吸吮着自己那里，他的舌头像一只灵活的小蛇，伸进她的体内翻搅着。「啊……」她发出高亢又接近凄厉的叫声。

    罗逸展听见梁晶晶高潮的呼喊，于是钻出头来，握着她的腰，让自己延宕已久的勃起从她的后方插进黑洞里，扭摆着第二波的欢愉，然后又突然从她体内拔出，翻过她的身体，从她的正面戳进去。

    终于，梁晶晶被过多的快感淹没了，她昏睡了过去。睡梦中，她像一个溺者，紧紧攀住罗逸展这根汪洋中的浮木，不肯放手。

    罗逸展抚着剧烈跳动的心，颤抖的把梁晶晶的信收进口袋里。他从皮椅里挣扎着爬起，像一个喝醉酒的醉汉，跌跌撞撞的冲出办公室。他没有理会秘书小姐惊慌失措的脸，没有听见员工们关心的询问，他甚至忘了自己车子的颜色，也想不起来停在哪里。

    他唯一能记得的，只有梁晶晶公寓的地址，那个三个多月以来，一直被他当作是家的地方，一个让他想起来就会觉得很温暖的地方……他是家里的男主人，他摸摸口袋，没错，他还有钥匙，那里是他的家。

    伸手拦了计程车，飞奔到家，他颤抖的掏出钥匙，却怎么也开不了门。不会的，晶晶不会这样狠心的……他不肯相信既定的事实，仍然不死心的转动着一点儿也不契合的钥匙孔。

    一楼的警卫在监视器上观察到罗逸展怪异的举动，于是很快的上楼来。罗逸展在这里进进出出了三个多月，警卫们都知道他是三楼梁小姐的男朋友。可是……

    「罗先生……不好意思，梁小姐上午请锁匠来换了锁。」

    罗逸展转身，一脸茫然的看着警卫。

    警卫看见罗逸展失魂落魄的模样，十分不忍的说：「而且梁小姐到南部出差前特别交代过警卫室，不能让任何人进去，尤其是……罗先生。」

    狼狈的推开警卫，罗逸展冲下楼梯，一级一级，跑得额边沁出汗珠。

    没有了，再也没有人会为他打开一扇门，笑着说声：「你回来啦。」他再也打不开那扇门，再也没有机会对她说声：「你回来啦。」

    谁来了谁走了？谁留下谁离开？罗逸展停在路边，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什么都没办法确定了。那些痛苦的、快乐的一切，都回不来了吗？

    罗逸展萌生起回家的念头，他要去解决一个很困扰他很久很久的问题。

    他曾经答应过梁晶晶的，他把她的话牢牢记着。

    不要为了我伤害你的妻儿，不要为了我抛弃任何东西。

    他都记得的，可是她却背信了，她说过，她永远都是他的，他用全部相许，她却狠然抛弃。

    只有在失去一切之后，人们才会变得特别勇敢。反正，最坏的都已经发生，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罗逸展拨电话到公司请了一个月的长假，然后搭上许久没坐过的火车，一路摇摇晃晃的回到乡下的大宅。

    罗家祖宅，一反平日的寂静，响起了激烈的争吵声。

    「你这个逆子！」罗父激动的怒吼：「你再给我说一次看看！」

    罗逸展跪在祖先牌位前，坚决的重申：「我要离婚。」

    「你……」罗父抚了抚心口，气结的说：「你说说看，佩玲是哪一点对不起你了？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嫁到我们家十二年，你就给我在外面放荡了十二年，连儿子见了你恐怕都要当你是陌生人。你要搞清楚，今天是你对不起人家，你还有脸提离婚这件事，我们罗家列祖列宗的脸，都要教你给丢光了！」

    「爸爸……」罗逸展跪得直挺挺的，他的神色磊落，一点儿也没有愧对祖先的模样，「我不怕丢脸，我只是没有办法面对一个我不爱的女人。」

    「你给我闭上嘴！」罗父跳到罗逸展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你不爱人家，当年干嘛要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为了你，佩玲只能留在这种乡下地方念完高中，还要忍受大家指指点点的眼光。而你呢？跑遍了国内外的大城市，自以为见了世面、开了眼界，就要回来给我搞离婚。你以为离婚这种事，很风光很时髦吗？」

    罗逸展听完父亲连珠炮的责骂，等到父亲神色稍霁之后，才静静的开口：「孩子不是我的，我从来没有碰过她。」

    躲在一旁偷听的佩玲突然冲进来，发疯似的喊着：「爸爸，您别听他的，他说谎……」

    罗父还没从罗逸展丢出的炸弹中醒来，却又看见媳妇像个疯婆子般的大吵大闹，为了厘清这混乱的一切，他吼着叫罗母把佩玲带出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罗父知道儿子虽然狂放不羁，却不会说谎，好的坏的，只要是他做的，他总会一肩扛。

    「孩子的父亲，是学校一个绰号叫黑狗的帮派分子。黑狗长得又黑又壮，听说小学六年级就加入帮派，上了国中之后，成群结党、逞强斗狠，连训导主任都不敢管他们。

    「黑狗从我一进校园开始，就盯上了我，主要是因为有一次我看见他以大欺小，勒索我们班上最瘦小的一个男生，不仅抢走了他的早餐钱，还打得他鼻青脸肿。我看不过去，于是挺身而出把黑狗教训了一顿，或许是因为我长得人高马大，打起架来不见得会吃亏，所以黑狗拿钱走了，临走前还恨恨的回过头来瞪我一眼。

    「后来黑狗就常常带人找我的麻烦，不过大多是口头上的恫吓，所以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毕业前某一天，晚自习结束后我骑车回家，却在校外被黑狗拦下来，他身边还带了一个女孩。

    「黑狗对我说：「罗逸展，我知道你家有钱，成绩又好，什么都不缺，而且我欣赏你是个汉子，所以要送你一件毕业礼物……」他把女孩推到我面前，继续说：「这个女孩跟了我两年，我现在把她送给你。」后来……」

    说到这里，一直平静的罗逸展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仿佛对当时发生的一切仍然无法释怀。

    罗父走近罗逸展，抱住他的头，老泪纵横。

    罗逸展反手抱住父亲的腰，在他十五岁之前，每一次父亲从台北回来，他都这样抱着他的。父亲是他的天，是他学习的榜样，他一直爱着父亲，不管他后来流浪到哪里。

    「后来黑狗单独约我见面，告诉我，其实佩玲怀了他的小孩，他高兴的问佩玲想要什么当做礼物，佩玲却告诉他，她想当罗太太。

    「我记得黑狗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雾雾的，声音也怪怪的。我问他是不是真的爱佩玲，他凶狠的瞪我一眼，然后抬起手臂擦去脸上的泪。那时候我忽然同情非常黑狗，也知道他为了让佩玲快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威胁说如果我不娶佩玲的话，他就要请黑道大哥做出对我们家不利的事情。我记得黑狗很认真的说：「是真正的黑道，有刀有枪，不是在学校玩家家酒而已……你希望你的爸爸长命百岁吧？」「我真的害怕了，黑狗的眼中有一种疯狂的光芒，我知道他不是随便说说。所以，我只能回家来，承担起这莫名其妙的一切……」

    十年的心结，十年的误解，竟然是因为爱，父子两人禁不住抱头痛哭。

    罗逸展趴在父亲的肩上说：「后来我知道黑狗入狱了，回国后不久，我在台北街头遇过他，他告诉我他已经痛下决心脱离黑道，在夜市卖起臭豆腐。他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敌意，也坦承和佩玲还有联络。其实黑狗一直在等佩玲，您知道佩玲动不动就往台北跑，其实都是去见黑狗的。我一直不敢告诉您，您那么疼爱的孙子，其实不是我的孩子……」

    罗父拍拍罗逸展的背，心疼的说：「你这个傻孩子，是爸爸害了你。当初要不是我把面子看得比天还大，非要逼着你娶佩玲，也不会……」他声音一哽，再也没法子说下去。儿子一直是无辜的，而他这个自以为是的父亲，却为他决定了错误的人生。

    第八章

    月明集团董事长的离婚案，闹得满城风雨。然而媒体报导的消息却都是罗逸展下堂妻的血泪控诉，这些偏颇的报导把罗逸展形容成十恶不赦的花心大少，许多妇女团体更是对罗逸展痛加挞伐。

    罗逸展还曾经在某个有线频道上，看见佩玲化着大浓妆，虚假的流着眼泪，在大家面前扮演起可怜兮兮的弃妇。电视字幕则打着当天节目的主题：「现代王宝钏vs风流负心汉」。

    当然，节目制作单位除了请到「王宝钏」之外，更希望「负心汉」也能到场对质，但罗逸展断然拒绝。他用了十二年的时间在逃避这个女人，现在他再也不肯为了证明什么而继续跟她周旋下去。就像一句广告词所说的：「生命，就该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至于不值得的，就当她是疯言疯语好了。

    于是，那些年代久远的惊人内幕就这样被掩盖了。而罗逸展的下堂妻拿了五千万，带着黑狗的儿子回到黑狗身边去的事实，也没有人知道。

    对于这一场闹剧，罗逸展没有任何感觉。没有愤怒，也没有怨恨，他对佩玲的最后一点怨怼，在拿到离婚证书的那一刻，就完全释放了。

    可是夜里，罗逸展却总是睡不好。梁晶晶的身影总是跟着他，纠缠着他。几次午夜梦回，他甚至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半天才想起自己睡在老家厚实的大床上。

    白天，他跟着父亲到河边钓鱼，却盯着粼粼的波光出神，连竿上的钓饵被鱼吃个精光也不自知。他很想高兴起来，很想快乐一点，就像小时候第一次钓上鱼，和父亲一起拉钓竿时那样，可是他却只能对父亲歉然的微笑。

    单纯因为鱼儿上勾而快乐的年代，已经过去了。

    沉默的母亲，每天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像是要把儿子十几年来在外流浪的苦一起补回来。母亲的味道，让罗逸展努力加餐饭，可是他并没有变得更壮，反而持续憔悴着。

    他营养不良，因为少了爱情这道营养素。

    数着日子度日，是人生痛苦的折磨。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梁晶晶该从南部回来了。然后是她回来后的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数到梁晶晶回来后的第十天，罗逸展在国中母校的后山坡坐了一个下午。

    回家之后，罗父见到他的眼睛是肿的，不禁心痛的说：「去吧，去追求你想要的一切，别再勉强自己。」

    「爸爸……」罗逸展哽咽着。他一直在勉强自己，勉强自己离开她，勉强自己娶个毫不相干的女人，勉强自己听她的话不准离婚，勉强自己不要飞到南部找她，勉强自己不可以打电话给她，勉强自己别再想她……

    他一直在勉强，他的勉强已经远远超过他所能负荷的了。

    罗父疼惜的看着他，了然的说：「是佩玲所说的梁小姐吧？十二年前你告诉过我的，那个叫梁晶晶的女孩？」

    「爸爸……」罗逸展哭喊着抱住父亲，「她不要我……她不要我了……我结婚她不要我，我离婚她也不会要我的……她不要我、她不要我……」他紧紧抱着父亲，猛烈的哭泣，抽着气一再重复着「她不要我」四个字。

    「乖……」罗父哄着这个二十七岁的小男孩，知道他亲爱的儿子终于肯对他卸下所有的心防。「她会要你的……她会知道的，她会的……」他喃喃保证，又突然感到恐惧，如果儿子知道他曾经找过梁晶晶，还提出那样的要求……是否还愿意原谅他？

    当罗逸展驱车来到梁晶晶居住的大楼前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他往上望，却见到梁晶晶的屋里黑漆漆的。大楼对面有一座小公园，罗逸展坐在大树下的椅子上，恐惧又期待的等候着。

    将近十点钟，一辆乳白色的轿车慢慢停靠在大楼前。罗逸展看见邱报国走出驾驶座，一派绅士的绕过车头，打开右边车门。

    一双修长的美腿跨出车门，接着露出梁晶晶娇俏的红颜，她看起来分外美好，彷佛并没有受到什么痛苦似的，彷佛她的生活一点儿也没有改变。

    邱报国低头在梁晶晶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逗得梁晶晶笑靥如花。

    接着罗逸展看见邱报国再度钻进车内，他以为该是他可以曝光的时候了，没想到邱报国却只是把车倒进警卫室旁边的车库里，然后又走出来和梁晶晶会合。他们肩并着肩走进路旁的便利商店，再出来的时候，邱报国手中多了一个袋子，里头似乎装了些饮料、零食。他们俩走回大楼，和警卫打了招呼，上楼去了。

    三楼的灯亮起来，在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小客厅里，梁晶晶和丘报国在做什么呢？他们买了这么多的零食，是在看电影吗？

    今天HBO 有放好电影喔。

    上一次梁晶晶这样告诉他的结果，是他们什么也没看，做爱做了一整晚。

    第二天他就接到梁晶晶从地狱寄来的一封信。

    罗逸展喘息着，他想起梁晶晶各种热情的姿势，想起她在床笫间奔放的模样。天，她现在是穿著衣服还是赤裸着？她是面向还是背向？她是在沙发上还是床上？

    他想到梁晶晶把一双长腿缠在邱报国的腰上，感觉自己的喉头似乎被人给掐住了，愈掐愈紧，紧得他简直就要断气了。他抬起左手摸摸喉头，原来，掐住他的竟然是他的右手。

    他用左手把右手拉下来，把呼吸的自由还给了气管，然后慢慢调整着气息。他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楼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他们可能只是单纯的看看电视、聊聊天，是他自己满脑子垃圾废物……

    可是一个钟头过去了，两个钟头过去了，公园里的人早都走光了，只有他还坐在这里。

    深夜的街道变得特别宁静，静得连远处偶然传来的煞车声都尖锐得刺耳。罗逸展神色凄惶、面容惨白的坐在原处，一动也不动，远远望去像是一尊固定在椅子上的雕像。

    黑幕从东方裂开，白色的光亮开始扑向大地，清晨的光线打在浑身沾满秋露的罗逸展身上，温暖着他冰冰凉凉的身体。他从树叶的缝隙中抬望眼，看见阳光在绿荫里洒落一大片亮晶晶的光线，亮晶晶的光线……

    然后他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一片他带不走的天然美丽。

    回到独居的大楼前，罗逸展在警卫的呼唤下停住脚步。「罗先生，好久不见，这里有好多您的东西哪，搁了好几天，您都不在……您先上去开个门，等会儿我给您搬上去。」

    警卫搬来两口大纸箱，罗逸展打开一看，都是他和梁晶晶共同生活时的用品，有些是他从家里带过去的，但是大部分都是梁晶晶为他特别添购的。包括各种花色的领带、衬衫，还有内裤，全是梁晶晶喜欢的颜色。

    为了她，他努力做到「男为悦己者容」。现在那些努力都不必了，她的屋里自有另一个男人取悦她。

    罗逸展从口袋中掏出那封从地狱来的信，仔仔细细又读了一次。

    我会为你祈祷祝福，在我还没有忘记你之前。不过，那应该不会花上太久的时间了……

    她没有说谎，她果然没有花上太多的时间，前前后后还不到一个月，不是吗？

    爱是什么？恨又是什么？这两者之间，有一条无形却清楚的线，互相流通着，转换着两种同样激烈的情绪。如果不能是爱的话，那就只能是恨了。

    如火如荼的恨，在罗逸展的胸膛里燃烧着，烧成一把熊熊的复仇之火。

    有人为情所苦，有人为情所困，也有人为情而快乐。爱情就像联考一样，也是几人欢乐几人愁。

    一直羡慕着别人恋情的美慧，作梦也没有想到，爱情原来也会降临在她的身上，而且对象一如她梦想中……不，是比她梦想中还要英俊的王子。

    其实美慧长得十分可爱，求学时代对她有好感的男孩也不少……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吧，甲男孩以为乙男孩是她的男朋友，乙男孩却以为还有个丙，丙男孩又听说她喜欢的其实是甲，一群不成熟的孩子猜来猜去的，美慧的学生时代就在轰轰烈烈中平平淡淡的结束了。

    进了公关公司之后，在同学口中超级可爱的美慧，一站在梁晶晶身边，可爱似乎就显得微不足道。她没有在这里掀起任何一点涟漪，不管男男女女，大家都把她当成一个可爱的小妹妹。

    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虽然她对梁晶晶一点儿也不嫉妒，但是却免不了几分羡慕，于是她把美丽又能干的梁晶晶当成心目中的偶像，努力的学习着，不只希望在工作上能够受到肯定，更希望有一天走进公司里的男人，也能看见她小小的光芒。

    可是她作梦也没有想到，看见她小小光芒的会是这个男人。

    昨天下班之后，美慧约了自己的偶像梁晶晶吃晚餐，晚餐后，她们在餐厅门口分手，美慧就一个人跑到附近的百货公司闲逛，结果却遇到月明集团的董事长。

    她记得罗董事长到公司跟晶姊开会那天，还是她到门口接待的，她永远不会忘记罗逸展俊朗的微笑，可是却从来没有奢望过罗逸展记住她这只不起眼的丑小鸭。没想到罗逸展不仅记得她，还主动向她打了招呼，叫了她的名字。

    今天上午，美慧一到公司，总机小妹就交给她一大束鲜红欲滴的玫瑰花，把她吓了一跳。会是谁呢？她的心怦怦的跳着，颤抖的拉出花束上的心形卡片，上面写着——为昨天美丽的邂逅罗逸展天啊，怎么可能，罗董事长竟然会看上她这个不起眼的小女孩？美慧不可思议的张大了口。接着一整天，美慧嘴里的歌声就没有停过，步履也像只小鸟般轻盈。公关公司最近简直要忙翻天了，每个人的脸都是苦的，只有美慧，不管多忙多累，却始终笑脸盈盈。

    早上外出开会，下午才回到公司的梁晶晶，经过美慧办公室的时候，听见她的歌声，也看见了插在秘书室里的大把玫瑰。

    梁晶晶收住了脚，「喔，小女孩长大喽，有了爱慕者。」

    坐在电脑前边哼歌边工作的美慧抬起头来，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又害羞又兴奋的说：「晶姊，你别取笑人家，只不过是一束花而已啦。」

    「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我是真的为你高兴，你年轻又可爱，早该好好谈恋爱，是谁这么有眼光啊？」

    提起送花人，美慧不禁笑开了眉眼，她从电脑前站起身来，跟着梁晶晶走到插着玫瑰的小桌旁，兴奋的说：「是晶姊也认识的人喔。」

    「你别说，我猜猜……」梁晶晶踱了几步，沉思数秒，然后大声的说：「是小王。」企画部的小王不只一次暗示大家，他喜欢可爱的女孩。

    「不是公司里的人啦……」美慧摇摇头，丢出暗示。「是跟晶姊合作过的人。」

    梁晶晶听得一头雾水，跟她合作过的单位太多了，她哪猜得出来是谁呢？

    「哎哟！」美慧焦急得跺脚，彷佛迫不及待想公布谜底似的，「晶姊还曾经想为他辞职。」她想起老总提到这件事时脸上惊恐的表情，还是觉得很好笑。

    曾让她丢出辞呈的男人……梁晶晶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她微微结巴的问：「你是说……月明集团的董事长罗逸展？」

    「宾果！」美慧一脸幸福陶醉的模样，甜甜的说：「很神奇吧？」

    然后，她钜细靡遗的说出昨天巧遇的经过，还把心形卡片抽出来递给梁晶晶。

    梁晶晶看着卡片上的字，头疼得似乎快要裂开。她把卡片还给美慧，揉揉太阳穴，想了许久才开口说：「美慧，他的名声很糟糕的……」

    「我知道他离过婚，而且他的前妻还把他以前做过的荒唐事拿出来宣传，」美慧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可是晶姊，只要他肯真心对我好，我不会计较他以前有过多少女人。」

    「是这样吗？」梁晶晶喃喃自语。但愿他是真心的，她真的希望他是真心的，她不愿意见到单纯善良的美慧被伤害。

    此后，罗逸展三天两头就往公关公司跑，而且每天鲜花没有断过。他来陪美慧吃午餐，下了班送她回家。可是美慧突然觉得对梁晶晶抱歉起来，因为她从前最依赖梁晶晶了，而且不定时还会有个小小的午餐约会或是晚餐约会的。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好象有点见色忘友、过河拆桥了。

    有一天，美慧明明记得罗逸展说过很忙，中午不过来了，所以她特地约了梁晶晶一起午餐，她觉得心里有好多话想跟晶姊说。可是她和梁晶晶刚踏出公司大门，却刚好遇见搭电梯上来的罗逸展。

    一时之间，美慧突然觉得不知所措，她想跟晶姊一起吃饭，又怕罗逸展生气，于是她灵机一动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晶姊，反正你也认识展哥，不如我们一起去吃午饭，你说好不好？」然后她像个小女孩似的拉住罗逸展的手，撒娇的说：「展哥，你说呢？」

    「梁小姐肯赏光的话，我自然是欢迎的。」罗逸展装出一副冷淡的神情，盯着梁晶晶比墙壁还要白的脸庞，还注意到她的指尖是颤抖的。

    「我……我不去了。」梁晶晶强颜欢笑的说：「美慧，谢谢你的邀请，其实我并不太饿，刚刚才吞了个三明治呢。」

    「晶姊……」美慧有些难过，原本好好的一个午餐约会，突然之间却变得气氛尴尬。平心而论，如果能让她选择的话，她情愿跟晶姊一起吃午餐，晶姊风趣又幽默，而且会给她很多意见。展哥虽然一直都对她很好，可是她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比如说，展哥每次来到公司找她，都显得神采奕奕，话也不少。可是一出了公司，他就变得十分沉默。她有时候禁不住怀疑，展哥似乎忘了身边还有一个她呢。最夸张的是有一次他们一起去吃饭，整整一个多小时里面，除了点餐之外，展哥唯一说过的一句话就是：「我可以抽烟吗？」

    她点头之后，展哥就一根接着一根抽起烟来，然后呆呆的看着窗外，桌上的饭菜一口都没动过。她叫了他好几声，他也听不见似的，等她吃完了饭，循着展哥的视线望出去，发现原来他盯着的只是一根丑陋的电线杆。那时候她心想，一个情愿看着电线杆，也不愿看她一眼的男人，会是爱她的吗？

    虽然她不能肯定究竟什么才是恋爱的感觉，但是她却清楚的知道，展哥对她，绝对不是爱，顶多像是个大哥哥吧。大哥哥会请她吃好吃的，看好看的电影，可是却不会跟她谈心，也不会拥抱她，不会吻她。

    可是，她仍然舍不得放弃展哥，毕竟他是第一个送玫瑰花给她的男人，而且是个英俊挺拔，会让所有女孩羡慕死她的男人，虽然她知道，展哥并没有真正把她当成女朋友。

    美慧看了一眼前僵凝的气氛，想来想去，都怪自己乱说话。晶姊和展哥本来就不对盘，当然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吃午餐了。于是她体贴的说：「晶姊，那你先去休息好了，我早点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梁晶晶点点头，避开罗逸展深沉的眼神，逃难似的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锁上了门。

    第九章

    秋月如勾，独自登楼，凭添几缕愁。

    梁晶晶鼓起勇气拿起电话，拨了乡下家里的电话号码。她听见母亲接起电话的声音，然后是嘟嘟嘟的断线声。母亲……仍然不肯原谅她。

    最后一次回家，已经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那次她到南部出差一个星期，回程途中顺道回家一趟。

    「妈……我回来了。」她在门外边换拖鞋边喊，母亲却反常的没有开门出来迎接她。

    换好拖鞋，梁晶晶提起行李，推开门，看见母亲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收看电视新闻。母亲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兀自专心的听着主播报导月明集团董事长婚变的消息。

    她听见母亲好似自言自语又好象故意说给她听似的，转述着主播刚刚才说过的话。「听罗家媳妇说那孩子几个月不回家，是被外头一个不要脸的狐狸精给迷住了……」梁母把一双看起来什么都知道的眼睛，投射在女儿的脸上。

    梁晶晶心虚的垂下头，假装对母亲的话不感兴趣，提起行李就要往房间走去，却被母亲沉痛的喝住。

    「晶晶，你坐下，妈有些话要问你。」

    放下行李，梁晶晶吸口气转过身来，走到母亲身旁的沙发坐下。

    「晶晶，如果妈妈说错了话，你要原谅，妈妈是为你好才要问的。」梁母眉头深锁，语气沉重，「跟罗家那孩子在一起的，该不会是你吧？」

    停了好久，梁晶晶才敢叫一声：「妈……」

    她凝聚起全身的力量，原本想告诉母亲说：妈，您搞错了，我没有。可是她的嘴唇却不肯听从心的指挥，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开口，吐出诚实的声音。

    「妈……原谅我。我已经离开他了，没有来往了。」

    梁母从沙发上跳起来，愤怒的吼着：「难怪你这几个月来魂不守舍的，我还以为你开窍了，肯定下心来交个男朋友了，看了这几天的新闻我才怀疑，原来人家媳妇口中的狐狸精就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宝贝女儿啊……」她的声音听起来快要崩溃了，她哭着喊道：「我养你这么大，你却去破坏人家的家庭，害得人家妻离子散……」

    「妈……」梁晶晶咚的一声跪在母亲面前，她没有脸嚎啕大哭，只敢静静的流着眼泪，「我对不起您……我真的没有意思要拆散他的家庭，我真的爱他……」她吸吸鼻子，哽咽的说：「只是……我没想到爱会这样伤人，我真的从来没有要求他离婚的。」

    「你没有要求人家离婚……」梁母颓然的坐在沙发上，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她的声音降低了，听来却倍感绝望，「你没有要求人家离婚，却没名没分的和人家住在一起，搞得人家连家都不要了。你以为这样就是对的吗？你以为你不要离婚，人家的老婆就要跪下来感谢你吗？」

    梁母真的痛心疾首，她万万没有料到自己聪明漂亮的女儿，会犯下这样不可饶恕的错误。

    「妈……我知道错了。」当梁晶晶在南部听见罗逸展离婚的消息之后，她就知道她真的是错得离谱了。「请您原谅我。」

    梁母从沙发上挣扎的站起来，流着泪慢慢走到窗前，看着庭院中的玉兰花树。花儿绽放的季节已经过去，深秋里的树木显得特别寂寥。「晶晶，妈妈很想原谅你，可是你教教我应该怎样原谅你。妈妈这一生，就是毁在一个跟你一样的女人手里……」

    「妈……我会改的，您不要生我的气。」梁晶晶跪着爬向母亲，抱住她的大腿，「我不会跟他在一起了。」

    梁母没有推开梁晶晶，她仍然苦苦的盯着院中的树木，沉痛的说：「拿着你的行李，回台北去吧。让妈妈仔细想一想，想一想究竟该怎样原谅你。」

    梁晶晶回到台北，在忘记罗逸展的煎熬中，在祈求母亲的谅解中，痛苦的度日。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邱报国的喜讯了。他的准新娘是已经分手快一年的前女友，他在电话中告诉梁晶晶：「我女朋友说，跟我分手之后，才发现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我更爱她，所以她挣扎了好久，还是决定回头来找我。」

    梁晶晶哑然失笑。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在比较，比来比去才发现旧情人最好？

    她打起精神对邱报国说：「为了对你这个特别的朋友表达最深的祝福，我想我可以帮你设计一张特别的喜帖。」

    于是邱报国来到梁晶晶的公寓，两人讨论了一整个晚上，设计了一张后来让新娘子看了都要感动流泪的喜帖。

    「别忘了印好之后给我一张。」天将大亮的时候，梁晶晶对着同样几乎一夜未眠的邱报国说。

    「那当然。」邱报国累瘫在沙发上，口中却高声说着玩笑话：「你知道，结婚可是很伤财的，所以炸一个是一个喽。」

    熬夜的疲累在玩笑中退去，梁晶晶露出愈来愈少见的笑容。

    「什么时候轮到你呢？」邱报国突然敛起笑脸，关心的问：「什么时候让我这个影子也见见主人呢？」他没有忘记，他曾经多么为她动心。

    空气在沉默中慢慢凝结成一种忧伤的氛围，梁晶晶低着头想了好久好久才轻声的说：「影子都已经离开，主人还会在吗？」

    梁晶晶并不知道，当她说着这句话的同时，罗逸展正从公园的椅子上起身。她并不知道他在公园里枯坐了一整夜，她没有听见罗逸展在破晓之际伤心离去的步伐，更不知道罗逸展在收到她请搬家公司运回去的衣物之后，所订下的复仇计画。

    然后，是公司的美慧突然谈起恋爱来了，对象却是梁晶晶努力逃避的罗逸展。每天只要他一来到公关公司，梁晶晶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可是她不去看他，却听得到他，即使听不见他，也不由自主的想着他，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不能控制自己，她不能再错一次，她可以杀死自己，却不能谋杀亲爱的妈妈。

    后来，梁晶晶发现，即使她费力的避着他们，她仍然常常会在电影院、餐厅、百货公司……甚至任何一个小角落撞见他俩。罗逸展总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睥视着梁晶晶和身边的朋友，凶恶的眼神恰似吞人的猛虎。然后他总会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鄙夷的说：「怎么没有跟邱报国在一起？」或是嘲弄她：「梁小姐，约会啊。」

    为什么一定要跟邱报国在一起？为什么一定是约会？为什么不能只是朋友，只是谈公事？梁晶晶很想这么问，可是又觉得多余，所以她总是选择沉默。她惨白着一张脸，静静的等到罗逸展嘲讽够了，带着美慧走了，她才虚弱的向朋友道了歉，拖着破碎的身心逃回自己的小窝。

    渐渐的，梁晶晶哪里都不去，什么朋友也不想见，谁的约都不敢赴，所有可能会遇见罗逸展的地方，她都不再涉足，一下班就回到家里，呆呆的等母亲的来电，等着母亲原谅她，或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拨电话，直到无力承受母亲断然的切线。

    甚至于待在自己的家，有时候也要逼得梁晶晶喘不过气。坐在厨房里静静吃一碗面，一点辣椒都没加，她却呛出了眼泪；窝在沙发里昏沉沉的睡去再惊醒，HBO 的电影已经演到她所不能理解的进度，心口也会莫名涌起一股酸涩；躺在温暖舒适的床上，旁边明明是空的，她却总是听见有人唤着她，感觉有人拥着她，可是她的身体却是冰冷的。

    秋天走到尽头，天空飘起了冬雨，梁晶晶却披着薄薄的衣衫，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蹲在落地窗前发呆。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是无数星子从高高的天上跌坠下来的声音，散成一地模糊的水洼，砸碎了梦想的形状。

    等不到母亲的原谅，等不到忘记罗逸展的那一天，等不到小小的美慧得到真正的幸福……无休无止的等待是人生最残酷的折磨。

    是不是，如果样样都能等得到，世界能绕着自己的希望运转，那就不能叫做人生了？

    收到邱报国喜帖的那天晚上，梁晶晶家里来了一位大眼睛访客。她呆立在门前，一脸避之唯恐不及的惊怖表情，小嘴像被人用布条绑住似的，只能发出无意义的空音。

    「好久不见，你好吗？」罗逸展说着客套的问候语。

    「还可以。」梁晶晶半天才找回声音。罗逸展瘦了，那双大眼睛在他脸上显得更清楚了。

    「方便进去坐坐吗？」罗逸展以为里面有人。

    「我想……不太方便。」梁晶晶拒绝得断然。

    然后，是一段好长的沉默，如果没有听见罗逸展粗重的喘息声，梁晶晶会以为她是对着一团空气。

    「是邱报国？」罗逸展的眼神黑了起来，口气是僵硬的平静。

    又是丘报国，就像他每次遇见她提到的一样。梁晶晶不懂，邱报国不是他的属下吗？为什么属下要结婚了，罗逸展还在这里语焉不详的？

    「我和邱报国……很久没有见面了。」

    「他要结婚了。」罗逸展吸了口气，好象担心梁晶晶在强颜欢笑似的，犹疑的问：「你知道吗？」

    「今天刚收到喜帖。」梁晶晶淡淡的笑着，她没有告诉他，这喜帖的样式，还是她帮邱报国设计的。

    罗逸展盯着梁晶晶的脸，彷佛想透视她平静表面底下的波涛汹涌。「你不难过？」

    梁晶晶无所谓的耸耸肩，她不想多费唇舌，她对罗逸展已经无话可说。

    「我祝福他。」她把手放在门把上无聊的转了转，准备关门送客的模样。

    她的举动引起罗逸展的怀疑，他突然用力推开梁晶晶，抢进屋内，在每个房间里乱窜。

    梁晶晶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回过神，她走进屋里，找到擅闯进她卧房中的罗逸展。

    「你在干什么？」她的声音变得尖锐。

    「他真的不在这儿？」罗逸展站在床边，喃喃低语。

    梁晶晶懂了，原来他以为丘报国在她这儿，难怪他动不动就提起丘报国，动不动就对她冷嘲熟讽的，她觉得极度被羞辱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她吼叫着。

    罗逸展冷冷的看她一眼，又搬出一贯的轻蔑语气，「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清楚。」

    「你……」梁晶晶失去理智，像只野猫般扑向罗逸展，槌打着他的胸膛，她披头散发的喊着：「你说清楚，你给我说清楚……」

    像老鹰抓小鸡一般，罗逸展轻易的把梁晶晶拽到床上，拍拍身上被弄皱的毛料西装，耙了耙散落在前额的黑发。「既然你不怕羞，我也没必要替你留面子了。你以为自己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吗？两个月前我才亲眼看见你跟邱报国两人走进这里，他在这里待了一夜吧？」

    罗逸展没有说出自己在对面公园坐了一夜的事，他不想让她觉得他是个大傻瓜。

    那一夜，她和邱报国熬夜设计喜帖的那一夜……梁晶晶神智昏乱、口干舌燥的说不出话来。

    罗逸展见她不辩解，还以为她是默认了，他气得口不择言：「难怪你要换了锁，还费事给我写信。我罗逸展是这样死皮赖脸的人吗？你要招待别的男人，说一声就好了，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梁晶晶趴在床上，紧紧抱着枕头，低低的哭泣着，她什么都不能思想，只能专心的饮泣着。就让他这样以为好了，这样他会更专心的爱美慧，就让他唾弃她好了，这样她才能快点忘记他……

    她沉默而委屈的啜泣声，焚烧着罗逸展狂怒的心。她该死的可不可以别这样哭？好象他说的都是错的，好象他误会她了、冤枉她了，他没瞎，他的眼睛不会说谎。

    可是他不希望她这样哭下去，不希望她美丽的眼睛变得又红又肿，她这样没命的饮泣听得他的心都痛了。

    他狂怒的把她从床上拉到床沿，暴躁的喊：「我是哪里说错了，你可以反驳啊，少给我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你说，你给我说啊！」他捏住她的下颌，残忍的逼她。

    梁晶晶闭上眼睛，仍然一句话都不肯说，只是静静的流着眼泪。

    「很好……」罗逸展松开她的下颚，阴沉的说：「你无话可说了是吧？」

    罗逸展的眼神愈来愈阴暗，黑瞳深处跳动起危险的火光。他猛然拉开梁晶晶腰间的睡袍带，拨开她身前的睡袍，看见她里面薄而透明的睡衣时，不由自主的倒抽一口气。他知道梁晶晶睡衣底下一定什么都没穿，就像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走开……」梁晶晶的双手被罗逸展固定在头上，她无助的挣扎着，软弱的试图斥退他。

    白色透明的薄纱睡衣，衬托出梁晶晶凹凸有致的曲线，让人忍不住想要伸进衣摆，感受造物主的杰作。罗逸展把她的衣摆撩到腰际，暴露出她未着寸缕的下体，他用一只膝盖撑开她的大腿，然后直接摸着她的私处，轻轻柔柔、来来回回、若即若离，摸得梁晶晶浑身发颤。

    他看着梁晶晶咬着牙，因欲望而扭曲的脸沁出汗珠，故意加重几分力道，嗄哑的问：「你也让邱报国摸你这里吗？」说完，他突然将整只巨掌罩住她整个三角地带，狠狠的来回磨蹭搓弄着。

    「啊……」梁晶晶受不住下体传来的粗暴而剧烈的快感，倒抽着气喊叫起来。她听不见他侮辱人的问句，也没有发现罗逸展已经悄悄的松开她的双手，更不知道自己把手环在他的颈项，不知道自己正迎合着他的搓弄，狂放的扭动着下体。

    罗逸展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兴奋到顶点，他拉开自己下身的拉链，掏出巨大的勃起，迫不及待攻进她黏湿的体内。他抽送着、吼叫着，像跋山涉水而来找到温暖草地，急于巩固地盘的万兽之王。

    他不可思议的持久着，戳得梁晶晶下体流出大量的蜜汁，湿了身下的床单。他不要命似的狂野戳刺着，直到梁晶晶喊得声嘶力竭、喉咙沙哑，才猛然喷在她体内。

    拉上拉链，罗逸展坐在床边，彷佛不能相信刚刚经历过的巨大快乐。「我不会道歉的。」刚刚发生的一切，美好得不能用道歉来结束，他不说道歉，他不承认这是个错误。

    「没人要你道歉，是我自己愿意的。」梁晶晶拉下睡衣，遮住依然潮湿的下体，她和他同样心神震荡，却故意不在乎的说：「反正就是这么回事，谁让我湿了，我就为谁张开腿。」

    「你该死……该死……」罗逸展跳起来，狂乱的踱着步子，像一只找不到毛线头的猫，焦躁不已。「你真的跟邱报国上床了？」他踱回床边，定住脚，盯着她。

    梁晶晶别开脸，背过身去，她微蹙黛眉，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今天不是安全期，离开罗逸展之后，她就不再吃避孕药了……

    「你说啊！」罗逸展好象要杀人似的，眼珠都要喷出火来，「你不是要说清楚讲明白吗？」

    梁晶晶一动也不动，这是她跟他一刀两断最好的机会，他会恨死她的，她会逼走他的。

    「我不想伤害你的，就像我写的信，我是真的爱过你，不过那已经过去了，你已经是过眼云烟……」

    见鬼的过眼云烟，见鬼的信，见鬼的一切！他愤怒的、像只受伤的野兽般奋力反击，「过眼云烟会让你叫成那样？你骗人骗人！」

    「我说过，任何男人那样碰我，我都会张开腿的。」梁晶晶知道他看不见她无声的泪，她尽量把持住平稳的腔调，「而且，邱报国要结婚了，我很寂寞，刚好你来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差别。」

    没有什么差别、没有什么差别……原来他在她心中，已经变得跟别人没有什么不同。

    「你说的……是真的？」罗逸展艰涩的问。

    他为什么要来这里把自己搞得满身狼狈？他想起邱报国发了一张帖子给他，他急急忙忙打开，确定新娘的名字不是梁晶晶之后，他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却又因为新娘不是梁晶晶而焦虑起来。他一直以为他们两个是一对，这下子，他又担心梁晶晶会受不了打击，担心她会崩溃，担心她做傻事。于是下了班之后他不顾一切的跑到这里来……胡言乱语、颜面全失。

    他拚命的爱她、取悦她，结果她说只要是男人，谁都可以，没有什么不同。罗逸展欲哭无泪，也不再激动，他只是静静的爬上床，压住她的挣扎，迅速剥光她的衣衫以及自己的。

    「我会让你知道，我跟别人有什么不同。」

    罗逸展扯开她的腿，低下头吸住她的下体，他用手翻开她下体的嫩瓣，舔咂挑弄着她的柔软，舔遍她嫩瓣里的每一个角落，沿着两片嫩唇的裂缝，吻到她的腿根，然后用舌尖在她的入口处兜着圈子。

    「不要这样……啊啊……」今天是危险期，她没有吃避孕药，不行的，不能再这样了……梁晶晶抓住床单，摇着头。可是她的身体却不停的震颤着，她娇喘着、呻吟着、体温高得烫人。

    他突然张大口，狂猛的吸吮着她那里，像个饥渴的旅人，吸吮着荒漠里的甘泉，而后骤然把舌头伸进甘泉里，探测着黑洞里湿软的奇迹。

    「天啊……不要了不要了……」一阵大浪拍进洞里，窒息着、淹没着梁晶晶。

    「你要的……」他知道她在床笫中一向热情。罗逸展把头从她的下腹间抬起，看着她狂乱摇摆的头，然后再度回到她腿间，把下巴抵在她的入口，磨弄着、刺激着她体内的神经。

    「一闪一闪……」梁晶晶失去了神志，狂乱的叫着这个唯一来过她体内的男人。

    罗逸展听见她唤他「一闪一闪」，流着泪把充血的阴茎冲进她的体内。他一遍一遍爱着她，射完之后，再用手指取悦她，勃起之后又回到她体内，他拚命让她攀上一波又一波的高潮……他拚命折磨着自己，不顾一切、不要命的、用各种姿势爱着她。

    「我要你记住我……记住我……」他疯狂的喊着，不放过自己，直到筋疲力竭，再也动不了。

    他觉得有人狠狠的操起一把刀，残忍的切开他的灵魂与肉体，然后一刀一刀把他切割成细碎的粉末。粉末像微尘一样飘起来，在空气中悠悠荡荡，无处可依。

    第一次，罗逸展在梁晶晶的身上，昏死过去。

    哗喇喇的水声，拉开了早晨的序幕。沐浴过后，梁晶晶回到床上，拥着暖暖的棉被，静静的看着罗逸展。

    凌凌乱乱的黑发，深深的眉心，锁住一条忧伤的凹痕。大而黑亮的眼眸是紧闭的，似乎在抵抗着世界里的某一些东西。眼底下映着两块黑影，仿佛两朵天边飘来的乌云。直挺的鼻梁下，微微传递着与生命连结的脉动。性感的嘴唇像是被人用针密密实实的缝成一条直线。

    这是罗逸展的脸，刻在她心上的脸。他捣蛋，她爱他；他结婚，她爱他；他离婚，她爱他：他追美慧，她爱他；他以为她不贞，她还是爱他。可是，为什么大家都求她离开他？罗伯父、妈妈，还有……美慧知道了会怎么想？

    于是，梁晶晶知道，她还是得离开他的。可是她不能再欺骗他，昨夜当他昏死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真的吓坏了，她知道不能再刺激他了，他会死的，他会想办法弄死自己的……

    想着想着，梁晶晶看见罗逸展百般不愿的睁开眼睛，他被窗外射进来的阳光打败了，于是不得不回到现实世界。

    罗逸展的眼神与梁晶晶的相对了，可是他没有笑、没有怒、没有悲、没有苦。他的视线好象穿透了她的眼睛，看着她背后的另一个世界。

    梁晶晶看出他的失神，轻轻的叫唤：「逸展……」

    她看见罗逸展的视线往后退了一分，回到她的眼中，可是却好象不认得她似的。然后他一脸无所谓的问：「我可以借用浴室吗？」

    梁晶晶看着他的神情，突然觉得害怕起来。她想起小学时，有一次午休，她在黑板上记下他的名字，他也是这样的表情，一转眼他却用帅得迷死人的笑脸，蛊惑着窗外红着脸的女纠察。

    胡思乱想了好久，梁晶晶才发现罗逸展还在等她的回答，于是她轻轻点个头，罗逸展就立刻从她脸上撇开视线，滑下床，浑身赤裸的踏进浴室去了。

    镜子中，一张哀莫大于心死的脸，是他的吗？罗逸展几乎记不得自己神采飞扬的样子了。上一次真心的笑，好象已经是上一个世纪的事情了。往后的人生，他要一直带着这张难看的脸吗？

    为什么，他失血得连心都变成透明的了，而太阳还是要升起来，时间还是在转下去呢？

    如果，每个人都是带着原罪来到这个世界的话……罗逸展微微牵动脸部肌肉，想试试看能不能露出一个洒脱的笑容，却失败了。他想，他的原罪一定比别人都要深。

    离开镜子，罗逸展扭开莲蓬头，用力刷着身体，努力把梁晶晶的味道洗掉。他想，一定是因为她的味道，他看过一部小说，主角是一个专门收集美女身上的香味，来制造香水的人。梁晶晶的味道，应该可以制成迷失味道的香水，闻着的人，最后都会变成丢心的人。

    还有，他那个可笑的复仇计画也该结束了，他原本天真的以为，梁晶晶会跳出来求他离开美慧，求他回到她身边。可是她没有，她在一旁冷冷的看着他爱别人，却静静的走开。他像个白痴，最后伤到的只有自己。

    他原本不该来这一趟的，是他杞人忧天了。也许，需要安慰的不是梁晶晶，而是邱报国。她是用什么方法逼走邱报国的呢？她对邱报国，是否比对他仁慈一点呢？他不该来的，他该约约邱报国这个天涯沦落人，一起喝杯伤心的苦酒。

    梁晶晶看着罗逸展围着一条大毛巾从浴室出来，他的脸上无波无纹，平静的就像无风的水面。

    「逸展……」

    梁晶晶想对罗逸展说明一切，她想通了，面对深深爱过的人，是不该含恨分手的。大学时读过一首诗，当时她被优美的文字与气氛所感动，可是一直到今天，她才真正体会到作者诗心的深刻，那末段的诗句，她一直印象深深。

    若不得不分离也要好好地说声再见也要在心里存着感谢感谢他给了你一份记忆长大了以后你才会知道在蓦然回首的刹那没有怨恨的青春才会了无遗憾如同山岗上那轮静静的满月（作者：席慕蓉）

    让静静的满月，为他们画上最后的句点，月明星则稀，就让那一闪一闪的亮晶晶，淹没在满月的银辉中吧。她轻轻解释：「邱报国在这里过夜的那天……」

    罗逸展僵了一下，他的身体禁不住微微颤抖。「你昨天说得够清楚了，除非你真的要我死，否则什么都别说了。」

    他自顾自的穿上衣裤，然后往房门口踏去。

    「逸展，你听我说……」梁晶晶跳下床，急急的叫着。

    可是，罗逸展却没有停下离去的脚步。

    「逸展……」梁晶晶看着他的背影，又喊了一声。

    房门打开了，又关上了，梁晶晶听见大门板上的声音。

    她逼走他了。他不肯听她的解释了。梁晶晶颓然倒回床铺，把脸深深的埋在枕头里，她知道自己流着泪，可是她不想听见自己的声音，连她都恨透自己的声音，恨透自己说谎的小嘴。

    「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从被窝里抬起迷迷蒙蒙的泪眼，梁晶晶看见罗逸展站在床边，她哭得太认真，没有听见他去而复返的脚步声。

    「我不能离开，怕你哭得……忘了呼吸。」即使她把他捅得千疮百孔，罗逸展仍然放不下，放不下她的泪。

    努力止住了泪，努力呼吸着有他的空气，梁晶晶滑下床，一阵风似的扫到客厅，又回到房间，她把丘报国的红帖子交到罗逸展手上。

    「这就是我和邱报国一夜没睡的成果。」说完，梁晶晶吸吸鼻子，低下头，把手背在自己身后。

    手上的红帖子，看起来前卫又大胆，不落俗套。罗逸展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如果他曾经仔细看过，如果他不要盲目得只关心新娘子是谁的话，应该会认出这张帖子有着强烈的梁晶晶设计风格。

    「晶晶……你是说……」

    梁晶晶点点头，看着自己光洁的脚背，她刚刚跑得太急，忘了穿上鞋子。

    「你的意思是……你跟邱报国……」罗逸展结结巴巴，语不成句。

    「是好朋友。」梁晶晶很快的接口：「我知道他和女朋友交往了七年，被抛弃了一年，然后女朋友回头，发现世界上再也没有其它男人比邱报国更爱她，所以他们就决定结婚了。」

    一个关于两个人一辈子的故事，却可以三言两语就说完，真是幸福。梁晶晶这样想。而且还是个圆圆满满的大喜剧，真好……她眼中又涌起了泪。

    「晶晶……」罗逸展激动的抱住她，低喊着：「你愿意原谅我吗？」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梁晶晶回抱住罗逸展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你给我这么多的拥抱……我从来没有得到这么多拥抱，我知道你是用性命在爱我的。」

    罗逸展低下头，找到她的小嘴，狂狂的吻住。直到他感觉到梁晶晶的身体变得僵硬，知道她快喘不过气才松开她。

    梁晶晶拉起他的一只大手，将他的掌心摊开，用纤纤小手抚摸着他修长的手指，接着用指尖划过他掌心中一条长长的纹路。

    她轻轻叹息，「这么长的感情线……」哪一段是属于她和他的呢？那线上是否有一个记号，写着他们之间结束的日期呢？

    罗逸展的眼眶不争气的红起来，他将另一只大手也伸过来，用两只手握住她的双手，嗄哑的喊：「这么长的感情线……是你上辈子烙下的，你要用一辈子陪我走完它。」

    我很愿意。梁晶晶很想这么回答，可是……

    「我不能。」她说。

    「你可以的！」罗逸展激动的握着她的手，「我离婚了，自由了，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你不只可以拥有我的心，还有我的时间，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梁晶晶一怔，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来，她拉着罗逸展走到床边，和他肩挨着肩，坐在床沿。「逸展，让我告诉你一件事，一件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的事……」

    于是梁晶晶说起发生在她出生前的故事，一段变质的爱情，一场破碎的婚姻。那个没有希望的黄昏里，被摔到墙角、流着泪护着腹中胎儿的女人，是她的母亲。背叛爱情与承诺、搂着第三者头也不回扬长而去的，是她素未谋面的父亲。

    然后是成长岁月中，被迫日夜听见的对男人的怨慰，来自母亲的口，日复一日煎熬着她稚嫩的心灵。

    上小学之前，母亲是这样告诉她的：「晶晶，你千万不能告诉其它的同学，说你的爸爸跟别的女人跑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其它同学的话，妈妈却要天天说呢？

    「你这孩子，妈妈是为你好，其它的孩子要是知道你没有爸爸，会欺负你的。」

    于是，当有孩子问她：「你的爸爸是做什么的？」她总是可以照着母亲教过她的谎言，很流利的回答：「我的爸爸是船长，很威风的船长。」

    然后她把同样的谎言，写在题目是「我的爸爸」的作文簿子里。

    故事还没有全部说完，但是罗逸展已经泪流满面。梁晶晶捏着他的大手，静静的继续说：「很小的时候，我就以为自己会恨男生一辈子，就像妈妈曾经告诉过我，男人都是脏的臭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你玩得一头一脸都是汗，经过我的身边，我闻到你身上浓浓的汗味，却不觉得臭。即使你的白制服沾上了黄泥巴，我也不觉得你脏。你中午不肯睡觉，我一边瞪着你，转身在黑板上记下你的名字时，心里却有一点点的舍不得。」她停下来，看着罗逸展，「我知道，我一定是被你这双大眼睛迷住了。」

    而那双在岁月洗链中愈发清澄的大眼睛，此刻正漾满了柔情深深回望着梁晶晶。

    「后来，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我看着你愈来愈聪明，愈来愈高，愈来愈壮，我真是快乐得不得了。我想妈妈错了，如果她认识这么可爱的你，就不会觉得男人都是可恨又可憎的。」说到这里，梁晶晶渐渐激动起来，一可是，突然之间，你却要结婚了，而且有了小孩。这个消息把我打败了。我回家哭着告诉妈妈，说起你的一切，妈妈告诉我：「晶晶，你爱的是叫罗逸展的男孩，可是男孩会变成男人，变成男人之后，他们就学会了背叛。」「什么叫做男人？是从他们懂得如何让一个女孩怀孕开始吗？是不是有了性冲动之后，男人就变坏了呢？这个问题曾经困扰我很久很久，也让我不敢交男朋友。

    「可是，再次遇见你，我突然渴望被拥抱的感觉，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性，而且很惊讶的发现它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那样可怕，我甚至喜欢你在我身体里的感觉，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的体内有那么多的空虚，需要有人来填满。

    「然而，我却更疑惑了，性这么美妙的一件事，为什么会让男人变得堕落呢？为什么你抱着我、进入我的时候，我可以感觉到你是爱我的，而你却娶了别的女人呢？你也是那样抱着她吗？像对我一样深情的对她吗？」

    「晶晶……」罗逸展突然打断她。

    「让我说完……」梁晶晶吸吸鼻子，轻轻摇头，示意他安静。「后来我在爱着你与离开你的矛盾中挣扎着，因为我知道妈妈绝对不能容忍她的女儿成为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妈妈几次的怀疑，都被我轻描淡写的带过了「可是你离婚的消息曝光之后，我再也无法瞒过母亲的锐眼，我跪下哭着求母亲原谅我，我跟她保证自己已经离开你，可是妈妈不肯原谅我，她说她的一生就是毁在一个跟我一样的女人手里……

    「你看，养我一辈子的妈妈，到头来却被我伤得最深，我给她的打击，远比我那负心的爸爸来得更重啊。如果跟你在一起，只有我一个下地狱的话，我是愿意的，可是，我不能教妈妈跟我一起下地狱啊。」

    努力憋着解释，静静听梁晶晶把话说完的罗逸展，终于有机会发言，「晶晶……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结婚吗？」

    梁晶晶看着他，看着他如朗朗晴空般坦坦荡荡的眼神，她突然相信，那背后一定也有一个很无奈很深沉的故事，不过她已经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不管为了什么，我相信你是爱我的。可是，即使你的婚姻有苦衷，即使你离了婚，那都改变不了我是个第三者的事实。所以逸展，我还是要向你说再见，而且是真正的再见。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女人，你的条件这样好，你会遇见比我更好的对象。可是对妈妈来说，我却是她唯一的女儿，我是她唯一的依靠。」

    这是什么样的世界，这是个什么样的玩笑啊？难怪她要他不可以离婚，不可以抛妻弃子，是他把一切都毁了。罗逸展摇摇头，他可以跟任何人竞争，可是能跟她的妈妈争吗？

    她说得对，什么理由、什么苦衷都不重要了，她要当个好女儿，她不要他这个坏男人，就是这样了。

    「晶晶……你放心，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梁晶晶含着泪松开他的手，轻轻的说：「你还有美慧不是吗？她可爱又善解人意，会是个好伴侣的。」

    「是啊，她是个好女孩。」可是不适合我，罗逸展咽下一半的话。

    没有回头、不说再见，远远的离开。他觉得梁晶晶是个预言家，她曾说过的再见或不见，都已成云烟，现在已经实现了。

    第十章

    每天都要来的鲜花，不见了芳踪，每天都要见到的人，失去了踪影。美慧变得无精打采，她的恋情，莫名其妙的降临，又莫名其妙的结束。

    「美慧，你是我可爱的小妹妹，除此之外，再没有多的了。」

    罗逸展对她一直不多话，这通电话所说的字，已经算得上多了。原来她之于他，也是一个小女孩，和其它人对她的感觉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他连费心想一个分手的理由都嫌多余？

    也许她的年纪还小，也许她还有很多事不知道，可是她的心里其实一直很清楚，自己跟展哥是不相称的，是一点儿也配不在一起的。她还曾经想过，如果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孩和展哥配成一对，她看了也会摇摇头的。就像许多女孩在看见展哥时候发亮的眼神，移到她的身上后，就变得黯淡了，那些女孩好象在用眼睛说：「这样的帅哥，怎么会……」那些女孩的眼光在摇头，于是她连仅有的虚荣感都变成了不可名状的难堪。

    不只是外表不搭配，她对展哥的一切都不了解，除了他爱抽烟之外。她曾试着大胆的对展哥说：「烟抽多了，会出毛病的。」

    但展哥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烟，没有理她，继续盯着窗外的消防栓。她尴尬的笑笑，不再说话，也学着展哥盯着窗外。她自嘲的想，至少她知道展哥除了对电线杆情有独锺外，对消防栓也挺有兴趣——至少比对她有兴趣。

    美慧不得不承认，她的解脱比难过多。她再也不用对着展哥英挺冷漠的脸，不用在回家的路程中，忍受长长的沉默，也不用在电影院中看见晴侣们热情拥吻时，压抑着淡淡的失落。

    因此，对于失恋这件事，美慧的反应连她自己都感到百思不解。除了一点点的惋惜、一点点的懊恼、一点点的自怜、一点点的难过之外，再无其它。而把这所有的一点点加起来，就像集合了一堆极小值的数字，总和还是极小值。

    所以，她还是吃得下、睡得着，没有天崩地裂、没有捶胸顿足、没有呼天抢地，恋人分手时的世界末日，并没有一如预期般的来临。

    于是，美慧知道，自己根本还没有爱过；她没有被爱，也没有爱过。

    她把这些感觉告诉了梁晶晶。

    「美慧……」梁晶晶吸口气，虽然她早已有预感，却依然在美慧面前深深自惭了。她握住美慧的手，歉然的说：「美慧，不是你不够好，而是你们没有缘分。」

    是的，到头来，很多事情都是输在缘分上。不是爱得不够深，而是没有缘分。梁晶晶不只说给美慧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失去一个不适合你的人，也许是你最大的幸运。」

    「晶姊……」安慰有时候反而会放大失意，美慧哽咽起来，第一次有了想哭的街动。「我想，我从来没有得到过展哥，也谈不上失去。展哥就像我在橱窗上看见的漂亮玩具，只能看一看，却买不起，也带不走。」

    「美慧……」梁晶晶递给她一张面纸，心疼的说：「你这么可爱又这么善良，一定会遇到一个更适合你的人。」

    美慧擦干眼泪后，脸蛋突然红起来，「晶姊，不瞒你说，昨天企画部的小王约我去看电影，我去了，而且意外的开心，原来小王并不像我想象中的木头，他还挺幽默的呢。」说完，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晶姊，你说，我这样算不算见异思迁、用情不专呢？」

    在知道美慧的泪水只是感慨而不是伤心之后，梁晶晶真正放下心来。于是她试着让气氛轻松一点，美慧的年纪还轻，不适合太沉重的悲情。「瞧你，又哭又笑，黄狗撒尿。」

    美慧咯咯笑起来，年轻的脸庞写满青春的光彩，阴霾与被弃的阴影，已经离开很远了。「晶姊，你别担心我了，我早就没事，只是故意想跟你撒撒娇。」

    「好女孩，小王上辈子一定烧了很多好香。」梁晶晶真诚的说。

    混乱结束了，然而新的震撼却悄悄的酝酿着。梁晶晶的生理期没有如期而来，下班之后，她在妇产科医生口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罗逸展不爱用保险套，于是除了第一次在俱乐部外，之后梁晶晶总是固定服用避孕药，小心而谨慎的。她知道罗逸展是个精力充沛的男人，随时都有可能教她受孕，他们之间已经剪不断理还乱了，不能再制造任何不安的因素。

    现在，要怎么办呢？拿掉，她有权利扼杀一个新生命吗？生下来，制造另一个不快乐的童年？还有，妈妈那一关呢……梁晶晶专心的困扰了好久好久，回过神来却看见医生同情的眼神，不由得心口一酸。是不是，她的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未婚妈妈」四个大字？是不是，她看起来就是得不到幸福的女人？她在医生同情的眼光下退却了、尴尬了，她其实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坚强。

    狼狈的逃出诊疗室，外面的候诊室里，坐着一对对看来平凡而幸福的小夫妻，有人甜甜蜜蜜的说着悄悄话，有的准爸爸低头把脸贴在老婆的肚皮上聆听孩子的声音。

    「你听你听，宝宝在踢了……」小夫妻的口气兴奋而激动，然后深情的相视微笑。

    梁晶晶湿着眼眶，跑到厕所里吐得淅沥哗啦，她软弱的靠在墙上，喃喃对着犹未成形的宝宝说话：「宝宝，告诉妈妈，你想来到这个世界吗？如果你知道自己一辈子都没有爸爸，你会不会恨妈妈呢？」

    梁晶晶蹲下身来，喃喃的重复着疑问，她削瘦的身体像一片在风中飘摇颤抖的树叶，随时要离开枝头，坠入黄土。

    不顾总经理的苦苦哀求，梁晶晶毅然决然辞了职，而且，再无挽回的余地。

    「晶晶，别这样，我给你加三分之一的薪水。」总经理拿出最大的诚意。

    「我也很希望这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可是，世界上有很多事，是钱也行不通的。」梁晶晶去意甚坚，「老总，想想在我没来公司之前，你不也把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我其实并不如你所想的那么重要。而且，我在客户面前笑脸迎人，却总是把最坏的一面发泄在你面前，承蒙你包容忍让这么久，你的知遇之恩，我不会忘记的。」

    总经理看见梁晶晶展现了前所未有的温柔婉约，不得不承认再多的钱也挽回不了她求去的心。如果再以利诱之，就污蔑了他们之间长久以来的合作默契，他就要变成梁晶晶口中最鄙夷的俗气之人了。

    「晶晶，别再说包容忍让的这种客套话，你真的为公司贡献良多，即使你现在要离开了，我也不能抹杀你曾经的付出。我们共事一场，对你的性格也有一定的了解，如果说钱都帮不了你的话，我想那一定是个非常非常严重的问题吧？」

    「是一个……需要莫大勇气才能面对的问题。」梁晶晶咬着牙说。

    「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总经理一脸关切。

    「有。」梁晶晶定定看着总经理，义无反顾的说：「尽快让我走，这是我现在最需要的。」

    总经理二话不说，提笔签准了梁晶晶的辞呈，然后抬起头，诚恳的说：「答应我，有困难随时来找我。还有……」他站起来，将一张二十万的支票交到梁晶晶手里，「钱虽然解决不了全部的问题，但是却可以让你无后顾之忧的去面对一切必须面对的。」

    这是梁晶晶的工作战场，这是梁晶晶的工作伙伴，虽然谈不上生死之交，却也是经过兵荒马乱的革命情感，梁晶晶第二次在总经理面前哭了，第一次是为了罗逸展，第二次却是因为罗逸展的孩子。

    总经理看着她的泪，突然之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记起她当初为争一口气，苦熬两夜修改月明集团公益活动的企画案，「我相信，你会为自己赢得一个美好的人生。」

    「谢谢……」梁晶晶说完，带着二十万的温暖，带着肯定的祝福，离开了陪她一路成长的公关公司。

    纤瘦的梁晶晶，即使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在体态上却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可是，她却害喜得特别严重，见到什么都反胃，什么都吃不下去，更呕吐得厉害，每每吐得全身无力，倒在浴室里，连走回房间的力气都没有。

    她虚弱的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去又迷迷糊糊的醒来，睡得不知今时是何时，今夕是何夕。今天有和医师约好产检吗？她常常记不清楚，也许，有时候是故意忘记的，她很害怕一个人孤零零的到医院去，虽然医生聪明得从来都不问先生怎么没有陪她一起来，可是正因为这样，所以格外让人觉得难堪。

    「宝宝，妈妈不是故意的……」梁晶晶摸着依然扁平的腹部，静静的说：「宝宝，妈妈爱你……可是你会不会怪妈妈让你变成一个私生子？」

    未成形的宝宝，当然无法给虚弱的母亲任何答案。梁晶晶不知道自己一念之间所下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千回百转间，她听见门钤响起的声音，爬下床，来到客厅，打开门，热泪瞬间涌进她的眼眶。

    「妈……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是不是把我这个妈妈忘记了？」梁母赌着气说。

    「妈，您别这么说，晶晶一直记挂着您的……」可是，妈妈却一直不肯原谅她，听见她的声音就挂电话。虽然如此，她还是一次又一次的打电话回家，直到她知道自己怀孕了，她怕母亲受不了这个消息，才不敢再和母亲联络……

    「算了，我不是和你算帐来的，只是你好久没给妈电话了。」梁母鼻头一酸，这毕竟是她唯一的宝贝女儿啊。

    「妈，您原谅我了？」梁晶晶关上大门，将母亲扶到沙发上休息。

    「妈想通了，谁教你是我唯一的心肝宝贝，而且妈相信你不会再骗我的。」梁母切切盯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梁晶晶，「你真的没有跟罗家那孩子纠缠不清了吧？」

    「我真的……和他一刀两断了。」

    梁母听完眉开眼笑，她没有发现梁晶晶欲言又止的神情。「妈就知道你是个乖孩子……」她边说边打开皮包，拿出一张照片，「你记得有回我提过，隔壁吴妈妈要给你作媒的事吧？你瞧，对方长得真斯文，而且还是喝过洋水的博士呢！听说，人家见到你的照片可满意极了，一直在催吴妈妈早点把你介绍给他。」

    梁晶晶听着听着，脸都发白了，一直等到兴奋过度的母亲闭上嘴，她才艰难的说：「妈……替我谢谢吴妈妈，叮是我不能和对方见面。」

    「为什么？」梁母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这么优秀的对象，怕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你这孩子，该不会还在死心眼吧？」

    「我……」梁晶晶吸了一口气，她知道除非说出实话，否则母亲是不会死心的，「我怀孕了。」

    梁母惊跳起来。「你说什么？」她不能相信自己听见的答案。

    「我怀孕了。」梁晶晶静静的重复，反正，她总不能隐瞒母亲一辈子。

    「你……」梁母盯着她平静的脸，「是罗家那孩子的？」

    梁晶晶点点头，她这辈子，只跟过一个男人。

    「多久了？」梁母的声调突然软下来，像一只猛然撞到电线杆而昏过去的小鸟。

    「三个月了。」

    「他人呢？」昏厥过去的小鸟苏醒了，变成一只凶悍的巨鹰，「那小子把我女儿的肚子搞大了，就一走了之？」提起负心人，梁母不禁咬牙切齿。

    「妈，是我赶他走的。」梁晶晶忍不住要为罗逸展讲话。

    「为什么？」

    「我答应妈妈要离开他的，我不能做个让妈妈伤心的第三者。」

    梁母听见这样的回答，眼泪差点就要往下掉。「他知不知道你怀孕了？」

    梁晶晶摇摇头。

    「是吗？」梁母摸摸粱晶晶削尖的瓜子脸，疼惜的说：「你不告诉他，不代表妈妈也肯放过他。」

    「妈……您是说……」梁晶晶不可置信的叫起来，却又害怕自己误解母亲的意思。

    「那个浑小子敢欺侮我的女儿，我要教他用一辈子来赔给你。」梁母含着泪说。她在女儿一生的幸福面前低头了，她知道自己这个傻女儿眼里心里都只有罗逸展，即使把比他优秀一百倍的男人放在女儿面前，她也不会看一眼的。

    「妈……对不起。」梁晶晶像个小女孩般钻进母亲怀里，「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惹您伤心的……我只是……没办法爱上其它的人，经过这么多年，我还是只能爱他一个。」

    是不是，一辈子只能爱一次的爱，才能经得起天长地久？

    每天醒来，罗逸展便觉得自己又往死亡靠近一步，而不是又活了一天。每一个靠近死亡的日子，除了工作之外，一无其它；累极了便倒在床上，努力把脑袋瓜变成和天花板一样空白的颜色。

    就在梁母敲开梁晶晶大门的这一晚，罗逸展的寓所也同样响起一阵急促的门钤。打开门，看见风尘仆仆的罗父，罗逸展满心愧疚。他很久没有回家了，虽然固定有电话，但是却不敢回家，他不愿意让父母亲看见他的愁容，不想让两位老人家再为他担心。可是他不知道，愈是这样，做父母的愈是放心不下，不论他长得多大，他依然是父母心中永远的小男孩。

    「爸……这么晚了……」

    「不这么晚，你会在家吗？」罗父的声音慈祥中有威严。

    「爸……」罗逸展像一只被敲开隐蔽处的地鼠，不适应外面的强光。

    罗父见他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于是自顾自的走进屋内坐下。「老爸不是来找你的，是想来看看我的儿媳妇的……」他指的自然是梁晶晶。

    拖着沉重的步伐，罗逸展为父亲倒了一杯温开水，他把温水放在父亲面前，脸上的表情是混乱痛苦的。他很久没有这种表情了，大多数的时间，他不是用来思念梁晶晶，而是用来忘记梁晶晶的。

    「爸……没有儿媳妇，什么都没有了。」

    罗父看见罗逸展颓然倒在沙发上，宛如一个在竞技场上大败的斗士，再也记不起曾有的英勇与辉煌。他想起当初与梁晶晶见面时的情景，想起她的话——如果爱情真能以先来后到定输赢，我肯定比谁都还要爱逸展……

    那个孩子，是如此深爱着逸展，她不会不要逸展的。

    「怎么可能？你都离婚了……」

    罗逸展像是狠狠被人用针扎了一下，隐忍的情绪瞬间爆发了，「我错了，我不应该离婚的。爸爸，如果我知道离婚会让我完全失去她，我不会离婚的……」

    罗逸展痛苦的吼叫着，随后又想起来，她给他的分手信，是在他离婚前寄出的，她下定决心离开他，是在他离婚之前的事，不管他怎么做，她都已经不要他了。

    「爸……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努力做一个乖孩子的，可是，不是现在，现在的我没有方向了……」

    罗父从沙发上站起来，事情演变至此，他也该负不少责任；当初，儿子是为了他的生命，才甘心娶个没有相干的女人，做个小爸爸，还有……梁晶晶果然信守承诺，没有把他们见过面的事情告诉逸展，她果然也是一个傻孩子。

    罗父忍住辛酸又愧疚的泪水，一言不发的往门口走去。

    「爸……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去？」罗逸展跳到父亲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罗父暗骂自己一声胡涂，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做起事来和年轻小伙子一样毛毛躁躁，他连该上哪儿去找人都搞不清楚呢。「逸展，告诉爸爸梁小姐的地址。」

    那个让罗逸展魂萦梦牵的地址，让他忘也忘不了的地址，他简直要倒背如流了。

    罗父从儿子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随即推开罗逸展，打开大门走出去。

    「爸！」罗逸展喊了一声，他被父亲的举止搞迷糊了。

    「放心……孩子，」罗父在关上大门前，不敢让罗逸展看见自己略略不确定的脸，只是慈祥又坚定的说：「爸爸会帮你把人生的方向找回来。」

    罗逸展呆呆望着父亲离去的脚步，一抹微弱的光，在他满布凄风苦雨的心海上，重新挣扎着燃起了。

    梁晶晶坐在沙发上，一分一秒的数着时间。她不该让母亲出门的，但母亲是个烈性子，硬逼着她交出罗逸展的地址，她不肯给，母亲就一副把台北市掀开来也要纠出罗逸展的模样。她不得已只好给了母亲想要的，原以为夜都深了，母亲好歹会等到天亮的，没想到她一得到地址，居然就迫不及待的出发了。在她还来不及阻止母亲之前，母亲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就是母亲对她的爱，浓烈而坚定的。当年，母亲也是这样爱爸爸的吧？是什么样的男人，狠心拒绝一个女人如此的深情呢？梁晶晶胡思乱想着，一会儿想起父亲，一会儿又想起罗逸展。怎么办？她说破了嘴，一再的保证不是罗逸展弃她而去的，母亲却仍然不肯放过他。她该给罗逸展打个电话吗？如果她说：「我妈妈要找你理论去了。」这样听起来不是很奇怪吗？

    幸好，墙上的时钟才过去四十分钟，门铃就再度响了起来。梁晶晶松了一口气，心想一定是母亲去而复返了，母亲虽然性情刚烈，但还是有理智的，毕竟夜已经深了，不是打扰别人的时候。梁晶晶放心的打开门，却在看清来人之后，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罗伯父……」她虚弱的喊。

    「晶晶……对不起，这么晚还来打扰你。」罗父神情赧然。

    梁晶晶混乱的摇摇头，罗伯父叫她晶晶，他不怪她，不怪她破坏了他们美满幸福的家庭？

    「罗伯父，您别这样，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我说过，我真的从来没有破坏你们家庭的意思……」梁晶晶语无伦次的解释，无论如何，关于罗逸展抛妻弃子的这件事，她仍然是心虚的。

    「晶晶，现在不管说什么，也挽回不了既定的事实，我没了媳妇儿，也没了孙子……」罗父突然变成一个可怜兮兮的、像是被全世界遗弃的老人。

    「罗伯父……」梁晶晶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怎么办？母亲还气冲冲的跑去找人家理论，她大概忘记了，自己的女儿才是害人家妻离子散的刽子手。

    「晶晶……」罗父偷偷露出一个老奸巨猾的笑容，他奉以为自己离开商场后，就把这种面具扔了，没想到现在又找回来了。他的笑容在梁晶晶还来不及发现之前就已藏起，转眼间又变成一个失去全世界的老人，孤独而沉痛的说：「晶晶，无论如何，今天请你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

    然后，在梁晶晶张口结舌的混乱中，罗父成功的混进屋内。

    接下来，梁晶晶只能呆呆的听着罗父滔滔不绝的说着，说着更让人吃惊的陈年往事，关于黑狗、佩玲，还有她最亲爱的一闪一闪……

    当梁晶晶听着罗父说故事的同时，罗逸展的客厅里，也坐着一位怒气冲冲的妇人。

    「梁妈妈，请相信我对晶晶是真心的……」罗逸展搓着手，几乎要流汗了。

    「真心这两个字，每个男人都会说。」梁母的横眉竖眼稍稍松懈下来，但是口中却仍然不肯放过罗逸展。虽然她不得不承认，罗逸展这张脸，还真不是普通的俊俏，虽然上面有憔悴的痕迹，却无损他的风釆。

    「梁妈妈，您真的误会了，我不只一次求晶晶嫁给我，可是她说她不能做个让梁妈妈伤心的女儿。」罗逸展深情又无奈的说：「不管梁妈妈相信不相信，晶晶一直是我这辈子唯一的选择，可是对她来说，我却永远排在梁妈妈的后面……」

    梁母听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女儿何其有幸，可以得到这样出色的男人全部的爱……不，不对，这个男人曾经抛弃过晶晶，她不能被他那张故做深情的俊脸给迷惑，还有，他不只抛弃了晶晶，还抛弃了自己的太太，这种男人不能信任的。

    想着想着，梁母又变得激动起来，一脸要找人拚命的模样，「你这小子，少在我面前花言巧语，你那一套骗得了涉世未深的纯情少女，却一点儿也瞒不过我。什么唯一的选择，你知不知道当年晶晶因为被你无情的抛弃，差点儿连小命都丢了，这下子更好了，你抛弃了十二年的结发妻之后，又来玩弄我的心肝宝贝，还——」梁母猛然住口，把「还让她怀孕」这句话给吞进肚子里。

    「梁妈妈，不是这样的，请您相信我……」罗逸展一点儿也不怪梁母，哪一个母亲遇上这种事还能保持冷静的？「如果，梁妈妈不嫌麻烦，我愿意告诉您一个长长的故事……」

    事关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做母亲怎么会嫌麻烦呢？梁母稳稳的坐在沙发上，一脸要听听罗逸展怎么说的模样。没想到，听完罗逸展说的故事之后，她竟不由得泪流满面，颤抖的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罗逸展毫不心虚的点点头，他说的，还算是保守的，很多不值得他费心记住的片段，已经淡然得连说的必要都没有了。

    梁母看见罗逸展沉痛的表情，于是她很清楚，自己的泪不只是为女儿流，也为这个为情所苦的年轻人而流。她哭着哭着，突然又笑了，她想起十五岁的晶晶曾经哭着问她：「妈妈……为什么？我以为他是不一样的，我以为他和妈妈口中又脏又臭的男生是不一样的……」

    原来，晶晶没有看错，女儿的「以为」一直是对的，只是被无心飘来的灰尘遮住了。原来，不是年纪小就不能懂得爱，原来……原来爱与不爱，是老早就注定的。也许，老天爷对她仍然是仁慈的，让她年过半百之后，还能在一对小儿女身上看见真爱的存在，那个她一直以为是海市蜃楼的东西，原来真的存在。

    擦去睑上的泪水，她看看腕上的手表。还好，还来得及赶上最后一班火车，剩下的，就让这两个受了这么多苦的孩子自己解决吧！梁妈妈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轻松过后又突然担心起很多事情，家里两只可爱的狗儿还没喂呢，园子里的野草该除了，还有，她要忙着准备嫁妆了，在这之前还得想个不伤人的好理由婉谢隔壁吴太太的好意，枉费她给晶晶找了个人才学识一样优秀的对象，只是晶晶无福消受了。

    想着想着，梁母抬起头来，看见罗逸展的脸，突然又喃喃自语的说：「无福消受也好……」

    「梁妈妈，您说什么？」罗逸展听不清楚梁母的喃喃自语。

    梁母欣然的笑了，「我是说，我要回乡下去了。逸展，如果你不觉得晚的话，到晶晶那里去一趟吧，我相信，她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罗逸展也笑了，他听见梁妈妈叫他逸展了，这是不是代表……她已经接受他了？

    送走罗父，梁晶晶还犹如身在五里雾中，她还没来得及从那个遥远的梦中醒来，她还沉浸在罗逸展的泪水与嘶喊中。

    爸爸，我不爱她，我一点也不喜欢她，您知道吗？我有喜欢的女孩，她又聪明又漂亮，我带她来见您好不好？爸爸，您会喜欢她的，您一定会喜欢她的，她有一个好可爱的名字，像一首歌一样，她叫粱晶晶……

    那是十五岁的罗逸展。

    她不要我……她不要我了……我结婚她不要我，我离婚她也不会要我的……她不要我、她不要我……

    那是二十七岁的罗逸展。他为她流的泪，是不是和她为他流的一样多？

    梁晶晶摸着依然扁平的小腹，又哭又笑的问：「宝宝，你想不想爸爸，妈妈带你去找爸爸好不好？你会以他为荣的，他又高又帅又聪明，还有一双好大好大的眼睛，你会跟妈妈一样，被爸爸的大眼睛给迷住的……」

    梁晶晶傻气的说着说着，随后又担心起来。妈妈去了好久好久，还没回来，这么晚了，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还有罗逸展，一定给妈妈骂得狗血淋头了，他会不会不要她了呢？因为她和妈妈一样，也是一个恰北北的女生……然后，门铃在今天晚上第三度响起。

    妈妈会给她带回来什么样的消息呢？梁晶晶忐忑不安的打开门，却看见……她刚刚才牵牵念念的大眼睛。

    「呃……有事吗？」梁晶晶明明想抱住他的，可是却疏离的把手背在自己身后。她明明想告诉他自己有多么爱他的，可是却掩饰住所有的热情，淡淡的问一句。

    「我……」罗逸展突然不能确定梁母离去前的最后一句话，也许晶晶要告诉他的，是更残酷的事情。他踌躇而紧张的说：「我来接我爸爸，他来找你了吧？」

    「伯父坐计程车到车站去了……他说不放心罗伯母一个人在家，所以先回乡下去了。」梁晶晶抓着门把，低着头，简单而清楚的说。

    「这样啊……」罗逸展这才想起来，他这样匆匆忙忙的跑出来，如果爸爸回去的话，怕要被他锁在门外了。

    「那……我妈呢？」梁晶晶也才记起，母亲找他理论去了。「她不是找你去了？」

    罗逸展抓抓头，小声的说：「梁妈妈说家里有事，所以我就送她到台北车站去了。」

    梁晶晶哦了一声，继续低头沉默着。

    「梁妈妈叫我来找你，说你有事情要告诉我。」罗逸展喘着气紧张的说。这么晚了，他以为梁晶晶不高兴了，而且，他答应过不会再来找她的。她一定是不高兴了，她甚至不愿意请他进去坐坐。

    「难为你了，你要是不情愿，可以不来的。」梁晶晶突然委屈起来、生气起来。听他说话的口气，好象是妈妈求他来，他才肯来似的。

    「晶晶，不是这样的，我以为你不高兴见到我。」罗逸展急急忙忙的解释：「你不要生气，如果你知道我想你想得快疯了，你就不会怪我了。」

    梁晶晶闷闷的哼一声，然后小小声的咕哝起来。

    「晶晶？」罗逸展听不清楚她的话，更紧张了。

    「我是说……」梁晶晶微微提高声音，「你一个人的思念，才抵不上我们两个的份……」她边说边把纤纤小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转了转。

    原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罗逸展，在看见她的动作之后恍然大悟。「你是说……晶晶，你是说……」他结巴了。

    梁晶晶点点头，执起罗逸展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你听，他在说：爸爸，欢迎回家。」

    「晶晶。」罗逸展激动却轻柔的抱住梁晶晶。这次是真的，是他的爱，是他的孩子，他终于得到失去十二年的幸福。

    爱情，比的不只是先来后到，爱情，还是一场耐力长跑。

    罗逸展抱着梁晶晶，贼贼的笑了。他突然发现，真正的预言家其实是自己，就像他在她小学毕业纪念册上的留言——人生本是一场空考试何必太用功只要爱情行得通嫁个老公好过冬只是，冬天已经快要过去了，他要赶紧把这个预言付诸行动了。

    深夜的台北车站，最后一班南下列车缓缓开动，安静的车厢中，一位六十开外的老先生和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互相诉说着关于自己的儿子与女儿的爱情故事。本来是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的，没想到说着说着，两个原本互不相识的陌生人，竟不约而同提高了声调，好象在比谁的儿女的爱情故事比较曲折离奇、比较可歌可泣了。

    两位老人家愈说愈激动，谁也不让谁，于是妇人然突然大声说：「这样好了，你把电话地址留下来，我叫晶晶自己跟你说清楚……」

    老先生愣了一下，不可思议的问：「你是说，你的女儿叫晶晶，姓梁？」

    妇人也吓了一跳，她记得自己没说女儿姓什么啊！

    「你怎么知道？」她狐疑的问，可是声音转趋和缓了。

    老先生哑然失笑，「既然令嫒是晶晶，那你一定认识罗逸展吧？我就是罗逸展的爸爸……」

    两位老人家相视一笑，收起唇枪舌战的炮火，改以舌粲莲花的恭维。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谁说缘分只能生发在情人之间？原来，亲家的缘分，也早在冥冥之中注定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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