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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集:醒世居士参订:樵叟标题:八段锦——————————————————————————–目录序言第一段好才郎贪色破钞犯色戒鬼磨悔心第二段大好汉鸄心惧内小娇娘纵情丧身第三段为吝财烧妹遭殃因爱赌媒妻倖富第四段何瞎子听淫捉汉火里焰远奔完情第五段浪婆娘送老强出头知勇退復旧得团圆第六段马周嗜酒受挫跌王公疏财识英雄第七段小光棍浪嘴伤命老尼姑仗义报仇第八段多情子渐得美境咬人虎散却佳人——————————————————————————–序言《八段锦》是明末拟话本小说集,写的是八段故事八种劝戒,即书目中所标明的:「惩贪色」、「戒惧内」、「赌妻子」、「对不如」、「儆容娶」、「悔嗜酒」、「戒浪嘴」、「蓄寡妇」,等八个故事,实际上只是四戒:戒色慾、戒赌博、戒嗜酒、戒浪嘴。第二段故事:南直隶本府城有一人叫羊玉,好交友,有威信,只是惧内。妻华氏,生得美貌。羊玉好友高子兴,与另一好友苟美都的孤母诸氏私下有染,被人拿住。羊玉调解停当。羊玉与苟美都同性合欢,被华氏打骂。华氏看中高子兴,约他相会,被羊玉另一好友希要得窥见。因此,华氏通过诸氏约来高子兴,刚想私会,就被希要得搅掉。华氏又约高子兴到船上寻幽,船上人告诉了羊玉,羊玉怒将华氏推入水中淹死。并将高子兴诬为那江洋大盗,囚死于牢中。第四段故事:湖州有个算卜的盲人何起课,娶妻羞月,生得伶俐,故极爱惜,羞月却不满意他。何怕妻偷汉,时常要摸进摸出。他家隔壁有个小伙子叫乌云,与何关系极好,时常帮助做点事情。不久,羞月与他眉来眼去,有了情意。他俩几次探摸亲嘴,都被瞎子进来搅掉。羞月干脆就让瞎子坐在一边,她与乌云寻欢。由此发出声响,瞎子听见,都被羞月掩饰过去。此后,他俩一有兴致,不分时日的随兴寻欢,时间一长,瞎子怀疑。一次,突然捉住乌云,乌云脱下衣熘走。邻里劝瞎子息事宁人,因为残疾不配如花似玉的妻子,让他将妻送回娘家。乌云凑了些银子给了瞎子,讨了羞月,另搬它处居住。第五段故事:休宁县有一富人,儿子叫鲁生,娶妻汪氏,已有五月身孕。富人给儿子一些钱,让他外出经商,并由表弟尚义与他作伴。他们做了药材生意。鲁生在外,化了银子嫖娼,讨不得欢喜。尚义劝他娶个处女。媒人说个邬大姐。同床后,鲁生认出她不是处女,并被她偷了些钱财。因所剩银两不多,邬大姐与妹妹商议,用纵慾法结果了鲁生。鲁生得知,让尚义帮助。尚义替代他与邬二姐交合,将她弄得疼痛不已。尚表又让鲁生打发邬大姐回娘家,他俩重新做买卖,赚了一些钱。一日,鲁生在街上与另一卖干鱼的人争吵打将起来。发现此人就是自己的儿子,是妻子打发来找他的。他们一同回了家,全家欢聚。第八段故事:沛县有三个寡妇:索氏、余氏和丁氏,都极美艳。一日,有个俊生华春经过,被她们的娇美所动,索氏企图勾引他来。次日,让他进门,与她砸舌抚摸。华春还想着另两个。索娘与他云雨后,又设法将余氏和丁氏都引到房中,与华春轮流寻欢作乐。他们的行径被索氏小儿看见,他以为老虎咬人,便告诉了婆婆。婆婆将她们另嫁出去。索氏后成了娼,余氏被丈夫弄死,丁氏嫁个赌棍,华春为流贼所杀。当然,这种较为生硬的说教式语句,随着社会和文艺的进步与发展,逐步地退出了在作品中的直接地位,小说愈来愈注意将具与故事情节本身融合在一起,其致于根本不出现,而只是通过故事情节和人物面,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因为小说毕竟是以形象生动地叙述故事、描写环境和刻画人物为主,抽象的、观念性的主旨和意义应深蕴其间。拿这一标准来衡量和比较八段故事,就可以看出一些优劣高下之分。八段故事,因而可分为四种类型与品位。第四种类型:是完全以人物性格和人际关系的发展而构成的故事,作者要阐述的道理寓于故事情节之中。这就是全书写得最为出色的第七段故事。赤口好说大话的性格与他巧妙地让韩民倒了一杯茶的举动,引发出林松打骂韩氏、韩氏出走、赤口入监、邹光被捉,以及赤口逃走和入庵寺被杀、邹光入庵寺听出杀人真情等一系列故事情节。所以,赤口的讨茶喝与吹牛夸口,像一块石头扔入平静的湖面,顿时涟漪阵阵,向外波动。搅得四周的水草、鱼虾,惊慌动盪,中心在于那块石头。故事产生的原因、人物坐牢、出家、死亡等等,根源就在于赤口的那张浪嘴。小说「戒浪嘴」的主题旨,自然而又充分地揭示了出来。——————————————————————————–第一段好才郎贪色破钞犯色戒鬼磨悔心诗曰:情宠娇多不自由,骊山举火戏诸侯;只知一笑倾人国,不觉胡尘满玉楼。这首诗是胡僧的专道,昔日周幽王宠个妃子,名褒姒。那幽王千方百计去媚她,因要取她一笑而不可得,乃把骊山下与诸侯为号的烽火,突然烧起来。那些诸侯,只道幽王有难,都统兵来救援。及到其地,却寂然无事,褒姒其时呵呵大笑。后来犬戎起兵来寇,再烧烽火,诸侯皆不来救,犬戎遂杀幽王于骊山之下。又春秋时,有个陈灵公,私通夏徵舒之母夏姬,日夜至其家饮酒作乐。徵舒愧恨,因射杀灵公。后来,隋朝又有个炀帝,也宠萧妃之色。要看扬州景致,用麻叔谋为帅,起天下民夫百万,开汴河一千余里,役死人夫无数。造凤舰龙舟,使宫女两岸牵拖,乐前闻于百里。后被宇丈化及造反江都,斩炀帝于吴公台下。至唐明皇宠爱贵妃之色,那贵妃又与安禄山私通,被明皇撞见,钗横鬓乱,从此疑心,遂将禄山除在渔阳地面做节度使。那禄山思念杨妃,举兵反叛。明皇无计奈何,只得带了百官逃难至马蒐山下,兵阻逼死了杨妃。亏了郭令公血战,才得恢復两京。你道这几个官家,都只为爱色,以致丧身亡国。如今愚民小子,便当把色慾警戒方是。你说戒那色慾则甚?我今说一个青年子弟,只因不戒色,恋着一个妇人,险些儿害了一条性命,丢了泼天家私。惊动新桥市上,编成一本新闻。话说宋朝临安府,去城十里,地名湖墅,出城五里地,地名新桥。那市上有个富户,姓云名锦,妈妈潘氏,只生一子,名唤云发。娶妻金氏,生得四岁一个孙儿。那云锦家中巨富,放债积谷,果然金银满筐,米谷堆仓。又去新桥五里,地名灰桥,市上新造一所房屋,外面作成铺面,令子云发,雇一个主管帮扶,开下一个铺子。家中收下的丝绵,发在铺中,卖与在城机户。云发生来聪俊,粗知礼仪,做事朴实,不好花哄。因此,云锦全不虑他。那云发每日早晨到铺中卖货,天晚回家。这铺中房屋只佔得门面,里头房屋俱是空的。忽一日,因家中有事,直至傍午方到铺中。无甚事干,便走到河边耍子。忽见河边泊着两只船,船上有许多箱笼桌凳家伙,又有四、五个人,将傢伙搬入他店内空屋里来。船上走起三个妇人:一个中年胖妇人;一个是老婆子;一个是少年妇人,尽走入屋里来。只因这伙妇人入屋,有分教云发:身如五鼓啣山月,命似三更油尽灯。云发忙回来问主管道:「什么人擅自搬入我屋来?」主管道:「她是在城人家,为因里役,一时间无处寻屋,央此间邻居范老来说,暂住两三日便去。正欲报知,恰好官人自来。」云发听了,正欲发怒,只见那小娘子走出来,敛衽向前道个万福,方开口道:「官人息怒,非干主管之事。是奴家一时事急,不及先来府上禀知,望乞恕罪。容住三、四日,寻了屋就行搬去。至于房金,依例拜纳,决不致欠。」云发见她年少美貌,不觉动火,便放下脸来道:「既如此,便多住几日也无妨,请自稳便。」妇人说罢,便去搬箱运笼。云发看得心疼,也帮她搬了几件傢伙。那胖妇人与小妇人都道:「不劳官人用力。」云发道:「在此空闲,相帮何妨?」彼此俱各欢喜。天晚,云发回家,吩咐主管:「须与里面新搬来的说,写纸房契来与我。」主管答应,不在话下。原来这妇人一家,是个隐名的娼妓,又叫做私窝子,家中别无生意,只靠这一本帐讨生活,那老妇人是胖妇人的娘,这赛金是胖妇人的女儿。在先,那畔妇人也嫁在好人家,因她丈夫无门生理,不能度活,不得已做这般勾当。赛金自小生得标致,又识书会写,当时已自嫁与人去了,只因看娘学样,在夫家做出事来,被丈夫发回娘家。事有凑巧,此时胖妇人年纪将上五旬孤老,所得甚少,恰好得女儿接代,便索性大做了。原在城中居住,只为这样事被人告发,慌了,搬来此处躲避。不想云发偶然撞在她手里圈套,安排停当,漏将入来,不由你不落水。怎的男儿不见一个?但有人到他家去,他父子即使避开。这个妇人,但贪她的便着她手,不知陷了几多汉子。踱到门前店中,借过一把戥子,将身边买丝银子,秤了三两,放在袖中。又闲坐了一回,捱到半个下午,方復到铺中来。主管道:「里面住的,方才在请官人吃酒。」恰好八老出来道.「官人,你去哪里闲耍,叫老子没处寻。家中特备菜酒,只请你主管相陪,再无他客,快请进去。」云发就同主管,走到轩子下看时,桌上已安排得齐齐整整。赛金就请云发正席而坐,主管坐在横头,赛金朝上对坐。三人坐定,八老执壶斟酒。吃过几杯酒、几盘菜果,主管会意,托词道:「年来掏摸甚多,天将晚了,我去收拾铺中什物去。」便脱身出来。那云发酒量亦浅,见主管去了,只一女子相陪,有趣,便开怀畅饮。吃了十数杯,自知太醉,即将袖内银子交与赛金,起身挽了赛金的手道:「我有句话和你说,今日做那个事,邻舍都知道了,多人来打和哄。倘传到我家父母知道,怎生是好?姐姐依着我说,寻个僻静去住,我自时常看顾你何如?」赛金道:「说得是,奴家就与母亲商议。」说罢,免不得又做些干生活。云发辞别,嘱咐道:「我此去再不来了,待你寻得所在,叫八老说知于我,我来送你起身。」说罢,云发出来铺中,吩咐主管记怅,一径自回,不在话下。且说赛金送云发去后,便把移居的话,备细说与父母知道。当夜各自安歇。次早起来,胖妇人吩咐八老,悄地打听邻舍消息。去了一会,八老回家哭道:「街坊上嘴舌甚是不好,此地不是养人的去处。」胖妇人道:「因在城中被人打搅,无奈移此。指望寻个好处安身,谁想又撞着不好的邻舍。」说罢,嘆了口气,遂叫丈夫去寻房子不题。次日,云发已牌时分,来到灰桥市上铺里住下,主管将逐日卖丝的银子算了一回,然后到里面与赛金母子叙了寒温。又于身边取出一封银子说道:「这三两银子,助你搬屋之费,此后我再去看你。」赛金接了,母子称谢不尽。云发起身,看过各处,见箱笼傢伙都搬下船了。赛金问道:「官人,我去后,你几时来看我?」云发道:「我回家还要针灸几穴火,年年如此,大约半月日止,便来相望。」赛金母子滴泪,别云发而去。正是: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且说云发原有害夏的病,每遇炎天,便身体疲倦,形容消减。此时正六月初旬,因此请个医人,在背后针灸几穴火,在家调养,出门不得。虽思念赛金,也只得丢下不题。话说赛金,从五月十七搬在横桥街住下,不想那条街上,俱是营里军家,不好那道的。又兼僻拗,一向没人走动。胖妇人向赛金道:「那日,云小官许下半月就来,如今一月怎不见来?」赛金道:「莫不是病倒了?或者他说什么针灸?想是忌暑不来。」遂与母亲商议,教八老买两个猪肚磨净,把糯米、莲肉灌在里面,安排烂熟。赛金便写起封字道:贱妾赛金再拜,谨启情郎云官人:自别尊颜,思慕不忘。向蒙期约,妾倚门凝望,不见降临,贵体灸火疼痛,妾坐卧不安,不能代替。谨具猪肚二枚,少申问安之意,幸希笑纳不宣。写罢,摺成柬子,将纸封了。猪肚装在盒里,叫八老嘱道:「你从他铺中一路而去,见了云小官,便交他亲收。」八老携了提盒,怀着柬书,走出武林门,到灰桥市铺外,看将入去,不见云小官,便一迳到新桥市上。

看毕,母子欢喜不题。再说云发,在酒店拿了一个猪肚归家,悄地到自己卧房,对妻子道:「这个熟肚子,是个相知的机户,送与我吃的。」当晚,就将那熟肚与妻子在房中吃了。不令父母知觉。过了两日,云发起个早,告知父母,要去查铺。计一乘兜轿坐了,命寿重打伞跟随。只因这一去,有分教赛金断送了他的性命。正是二八佳人休是酥,腰间仗剑斩愚夫;难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爽口物多才作疾,快心事过便为殃。事毕,云发自觉神思散乱,困倦异常,便倒在床上睡了。赛金也陪睡同眠。云发昏迷几次復甦,泣谓浑家道:「你须善待公姑,好看幼子,丝行资本,尽够过活。」其妻哭道:「且宽心调理,不要多虑。」云发嘆了口气,唤丫发扶起,对父母道:「儿不能復生矣。也是午灾命厄,虽悔何及?传与少年子弟,不要学我非为,害了性命。我若死后,将尸丢在水中去,方可谢抛妻弃子、不顾父母之罪。」言讫,方才含眼。和尚又在面前,云发哀告道:「我师,我与你有甚冤仇,不肯放我?」那和尚道:「我只囚犯了色戒,死在彼处,不得脱离。咋日偶见你与那女子,白画交欢,我一时心动,便想你做个顶替。」言罢而去。云发醒来,又将这话说与父母。云锦骇道:「原来如此!」慌忙在门外街上焚香点烛,摆列羹饭,望空拜告:「求禅师大发慈悲,放回我儿,亲去设醮追拔。」祝罢,烧化冥纸,回到楼上。看官们牢记此段,以诫子弟,勿谓野史无益于人,不必寓目也!——————————————————————————–第二段大好汉鸄心惧内小娇娘纵情丧身诗曰:夫握干纲图画中,未闻惧内受妾宠,何事甘心俛首伏,弄得臭名世世洪。这首诗,单表人间,有夫妇犹如内有天地;天位乎上主拖,地位乎下主受;夫以义率,妻以顺事,哪有丈夫怕妻子之礼?无奈今之惧内者,白缙绅以逮下贱,习以成风,恬不知耻,即目击妻之淫纵,亦无奈付。无他,其祸皆起于「爱」之一字。盖人当初娶时,未免爱其色,而至于宠,宠之一成,就是:堂上公言,似铁对钉;枕边私语,如兰斯馨。虽神功妙手,孰能医治?狮子一吼,则丈夫无所措手足,因而成畏。此必然之理也!却说羊学德,有一起串行朋友,一姓高名子兴;一姓希名要得;一小旦姓苟名美都,俱是风流人物。都住在裤子巷右腹内,会吹弹歌唱,一到人家,妇女见了,未有不动心的。故老成人断不容此辈上门。却说苟美都,年方十五,父早逝,仅存母亲诸氏。年三十余岁,只看他儿子的美艳,便知其母一定是标致的了。况美都要学子兴的吹唱,日逐邀在家中,不分内外,孤既不孤,寡亦不寡,子母们未有不着手的。两邻见他哄进哄出,却也疑心。那瞧看的邻舍,先在门口等着,叫道:「老高,你好战法!」子兴道:「我们串戏的,不过虚戳这几鎗,有什么好?」彼此笑开去了。但一传两、两传三,裤子巷中,没一个不知道的。那诸氏还要假卖清,骂邻骂舍不了。不耻奴颜婢膝行,甘心箠楚受妻禁。夫纲凌替一如此,犹向人前假卖清。家人嗃嗃是佳谋,妇子嘻嘻贞亦羞,百意逢年犹未善,开门揖盗赴妆楼。羊学德四人,买了餚酒,拿到厨下。华氏果然登时整出来,叫腊梅摆将出去。那高、希,苟三人,假逊了一回,然后坐定,叫一声请啊!但见:人人动手,个个啣盃,狼餐虎咽,就似与鸡骨头有甚冤仇;马饮牛唿,却像与糯米汁是亲姊妹。正是吃一看三揭两,盘中一似云飞。眼晴近视的,休来人坐;牙疼的,吃了一半大亏。心儿内忐忐忑忑,意儿上倒倒颠颠。那学德回到内边赞道:「我的娘,你真显得好手段!」华氏笑道:「你不嫌我也罢了。」学德道:「有甚嫌你?只是这干人面前,不要你出头露脸。」华氏道:「啐!你就不该引他家来。难道牝生在额角上,见了人,就入了去不成?你既说这话,他们来时,我偏要出去见他。看你怎奈何我?」学德便以手自打脸,道:「只是我多嘴了!」可怜:玩夫股掌上,何事不堪为。且说华氏,见他两人缠个不了,好不痛恨。至第三日,忽见一乘轿,抬个半老佳人进来。见了礼,便道:「我姓诸,苟美都是我的儿。前蒙羊大叔,全我性命,特备些须微物,来谢奶奶。」华氏道:「原来是诸奶奶,俱是通家,何必如此,请里面坐下。」羊老气得话说不出。华氏反骂道:「狗亡八,你既是好汉,如何妻又被人诈害?」便装起势来,假要投河。羊老此时,羞极怒极,一推便落水了。诸氏母子,只是叩头。羊老道:「都是我自己不是,不该惹着他们。与你无事,去罢。」可怜华氏,未极云雨乐,性命顷刻间,这也是自取了。羊老回家,遂移在清凉门去住。却恨小高不过,监中牢头、禁子,都是平日相厚的,遇一起江洋强盗,便买嘱了他,一口咬定高子兴,后在狱中死了。你道内可惧的么?唯惧了她,自然把你如掌中儿,何事不忍为?人喜惧内,吾因集此段以为戒!——————————————————————————–第三段为吝财烧妹遭殃因爱赌媒妻倖富诗曰:承恩借猎小平津,使气常游中贵人;一掷千金浑是胆,家无四壁不知贫。这首诗,单道古时赌博中,如晋桓温、袁耽,宋时刘裕、刘毅,皆赌博中豪杰。自后竟流为不肖之事,入其中者,未有不丧家败业。游手行丐。那笑话中,一人问道:「女转男身,有何方法?」一人答道:「将几个猪肚,缝成大袋,把女子盛在里头,煮几日便转男身。」问者不解,其人笑道:「终日在赌里滚,怕他不出膫子。」故不肖子弟,浪荡多端,赌为第一,或有成家,也千中仅一,然终不可为训。话说成化年间,勾容县有个汉子,姓裴名胜,自幼好赌,立誓不嬴一二千金家当,再不回头。自己也有千两家业,不上几年,断送在几粒骰子上去了。看看赌净,衣食不足。其妻杨氏,原是旧家女儿,极有姿色,又贤慧,早晚苦劝不要赌,裴胜哪里肯听。及见赌到这个地位,料后来没有好结局,一时问哭了一场,就要投河。那裴胜知道慌了,把妻子送到岳父家里,安顿停当,便自己一熘走了。两眉白似银,双耳垢如漆;角巾头上包,筑杖手中执。举步先摇首,开口先打噎;龙钟一老翁,腰驼背不直。到黄昏后,悄悄走到门首打听,不见一毫动静,连打听四五个黄昏,俱没影响,又与妻说知。其妻道:「养汉婆娘,极有算计。若待他做出事来,你我体面何存?不如趁早断送她个干净为妙。」杨二郎道:「怎样断送她?」其妻道:「这等败坏门风的,活在这里也没趣。待更深时,到她门首,放起一把火,岂不了帐?就是别人见了,也只道自家失火,岂不干净?」杨二郎拍手笑道:「好计较!不怕她走上天去。」看官,你道一个妇人独自住在门前,谁知至亲哥嫂去摆佈他。正是: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犹未毒,最毒妇人心。那杨二郎听了妻子之计,就如奉圣旨,等不到次日,即吩付厨下,收拾干柴乱草,只等夜间行事。不料他夫妻算计时,那日游神已听得明白,飞奔奏与玉皇上帝去了。到了更尽人静,杨二郎便叫小厮搬了柴草,到了妹子门首,放一把火。这些茅草小屋,一时便烧的满天红。杨二郎正在那里看,只见火尾,登时横冲,入自己大屋,自己住屋也烧起来了。心下大惊,急赶进搬抢傢伙什物,走到后门,懊悔不迭。及查看人、物,烧坏两个小厮;妻子去抢衣饰,被火烟沖倒,活活烧死。二郎慌在一团,天明方知烧死妻子,此是后话。自从钞关叙别,倏尔又半矣。想仁兄吉人天相,得意境界,欣慕欣慕。兹为尊阃夫人,在令岳家苦守。令岳去世,日遭兄嫂阴害,几陷死地,幸神佑得全。某所目击,不忍坐视,特就便船送归。教下望乞欣留,不胜幸甚。通家弟张峦拜启方正看完,只见里边走个人来问道:「这内眷是兄什么人?」裴胜道:「这是贱内,特来寻我。」那人道:「既是尊眷,怎不里面去坐?」杨氏便走入去看时,心如刀割,泪如雨下。原来裴胜在那家耳房安身,只一张床,一张破桌。裴胜等他停了泪,问道:「到底怎的,说与我听。」杨氏将前后一一说了。裴胜怒道:「我迟日发迹,定摆佈他。」那陪杨氏的小厮,也回了。是夜裴胜夫妇,少不得苦中作乐一番,然后睡了。话休烦絮。却说裴胜,自己将银钱付于家人,买辨食物,请客拜客,忙了几日。便一面寻张小峰,谢他二十两银,四个尺头。又捐资一百两,重建土地庙,夫妻亲去烧香设醮。那村中俱道:「裴胜败子回头,杨氏知恩报恩。」称个不了。毕竟赌博是最下的,把妻子来赌,是下之极了。倘若输了,便作世世话柄,岂不可耻!吾谓裴胜幸有个妻子在,不然,不愁不输膫子。好赌者,吾集此以为鑑。——————————————————————————–第四段何瞎子听淫捉汉火里焰远奔完情诗曰:人世姻缘亦最奇,变无为有甚难期;饶伊防御千般巧,早出重垣向别啼。这首诗,单表人的姻缘有个定数。由今看来,定数虽不可逃,其中变幻,又不可测。明明是我妻子,偶起个风波,却失去了。明明不是我妻子,偶凑个机关,却又得了。其间离合,难以发举。看官请听:话说湖州府清白镇地头,有百十户人家。内有一瞽者,姓何,起课最灵,远近皆来问卜,无有不验,因此人称他个号,叫做「赛康节」。每日间,任你没生意,除食用外,也有两多银子余剩,时附近有个杜家,见他生意好,把个女儿,叫做羞月,与他为配。不知那羞月极其伶俐,如何肯嫁瞎子?迫于父母的主意,纵没奈何,心下实是不快。「赛康节」自得了这老婆,眼虽不见,但听得人人喝釆,道好个娘子,他便爱惜胜如金玉,只去温存老婆,把生意都丢冷了。间有人来问卜,也不甚灵验,十分中只好一二分生意。还有好笑处,正在那里要起课,想着老婆,竟摸了进去。任人在外边等候,就唤他亦不肯就出,因此生意更不济了。这叫做:祇食恩爱好,那顾利名高。始信无锋刃,教人骨髓焦。只因一点水,惹起万波涛。不一时,乌云煎了银子,竟奔羞月房里来。见她瞑几而卧,便轻轻用手去摸她的奶,摸了这个,又摸那个。羞月只道是瞎子摸惯的,不以为意。乌云见她不问,又把嘴靠在羞月的嘴边,把舌头捞一捞。羞月把头一扭,方见是乌云,忙起身道:「叔叔难为你。」只见布帘外,瞎子摸进来,道:「难为叔叔,快烧钟茶与他吃。」乌云答道:「自家弟兄,怎说这话。」辞别回家,不胜喜道:「妙!舌头还是香的。这事有七八分了。」暗笑道:「这贼瞎,看你守得住否?」有诗为证:为着佳人死也甘,只图锦帐战情酣;致教踏破巫山路,肯使朝云躅倚栏。却说羞月,见乌云去了,心下亦着忙道:「亏我不曾喊出甚的来,只说『难为你』三个字;幸瞎子缠到别处去,还好遮掩。若再开口,可不断送了他!」若道:「冤家,你也胆大,摸了奶,又要亲嘴,我若睡在床上,连那个东西也干了去了。冤家,你空使了心,那瞎子好不厉害,一会也不容你空闲。我就肯了,那个所在是戏场,你也怎得下手?」一头想,一头把只卿儿来摇。适乌云又走来,见她地下一只红绣鞋儿,忙拾起来笑道:「嫂嫂好小脚儿!」宛似那:红荷初出水,三寸小金莲。忙去安排停当,侧耳听声。闻得倾汤水响,乌云便走去,拿开壁孔,瞧将入去。只见羞月把裤儿卸下,坐去盆中去洗。乌云看得亲切,便轻轻将手向屁股跟前,香喷喷的牝儿内一摸。那羞月只道是甚么虫之类,勐的叫了一前,道:「呀!不好了!」何瞎忙忙摸来问道:「娘怎么了?」羞月转一念,晓得是乌云做作,便遮掩道:「好古怪,像有个虫在我脚上爬过。」何瞎听罢,也丢开去了。却说乌云,把这只摸牝的手,闻了又闻,道:「种种香气俱好,只有这种香气不同,真是天香!怎不叫人消魂?明日不到手,我须索死也!」想了一夜。慾痴熬煎不畏天,色胆觌面恣淫奸;不怕人羞并人憎,又抱琵琶过别船。你道这大胆的事,也敢做出来?正所谓「聪明的妇人,赛过伶俐汉」。以后二人情兴难遏,又碍着瞎子,妇人便心生一计。把些衣服浸在脚盆内,以屁股向上突起,叫乌云从后面插入,假装在搓洗衣服,凭他抽送,入弄其前。虽后面人与前面入,响前不异,而瞎子闻知,却更不疑。方明好了。不想两个淫心愈炽,日日要如此,便日日洗衣服;时时要如此,便时时洗衣服。晴也洗,雨也洗,朝也洗,夕也洗。那瞎子不知听了多少响前,心下疑道:「就有这许多衣服洗?」心中便猜着了九分九。古来说得好:「盛粪箕对着支苕扫。」再无话说,况何瞎是个瞽目之人,只该也寻个残疾的做对,讨这如花似玉的妻子,怎不做出事来?如何管得到厎?看官,你道是否?——————————————————————————–第五段浪婆娘送老强出头知勇退復旧得团圆诗曰: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人骨髓枯。这生生却也领意,读十余年书,虽不大通,粗粗文理,却也解得出。不觉十八岁了。生生嫌名字不好,又不好改了父的命名,只得去了一个「生」字,换个「鲁」字,叫名「鲁生」。父亲与他娶了一房妻子汪氏,做亲一载,汪氏腹中有五个月身孕。徽州乡风,儿大俱各生理。陈简便打发鲁生出门道:「是男儿之志在四方,岂毙于妻儿枕边!」陈简即兑了五百余两本钱,交付鲁生,又託表弟蒋尚义与他作伴,并嘱规戒非为。择了日,鲁生只得拜别父母,安慰汪氏,哭离妻房,同了表叔而去。却说他二人离了徽州,拿这五百两银本钱,走到地头倾销,买了南北生熟药材,去到北京货卖。到了下处,寻了主人,堆下药材,乱了两日。那鲁生自离了妻室,好生难过,思量一知音朋友,或次或唱,消遣度日,便与行主人说知。那主人就如敬父母一般,便举荐一个人来。那人姓马,绰号叫做「六头」。为何叫做「六头」:坐在横头,吃的骨头,跟人后头,看的眉头,睡的丫头,奉承的鼻头。鲁生被此淫情所迷,于是把卖货的银两,都交她收管。那大姑陆续私积,一、二年间,也偷了一、二百金在身。那鲁生渐渐消乏起来。着五百余两出门,嫖了百十余两,讨大姑去了百十两,又被大姑私窃一、二百两。况时运倒置,买的买不着,卖的卖不着,有多少利生出来?只剩得百十两银子,心中甚是惊慌,把银子依先自管,家中使费,亦甚俭薄。邬大姑一门,原是吃惯用惯的,如何爱得清淡?便不时寻闹起来。鲁生无奈,只得以此物奉承,正合了邬宅的家法。那鲁生便渐渐地黄瘦起来,染成一病。一日,鲁生从窗下经过,听见里面唧唧哝哝说话,他使伏在窗下潜听。听得邬二姑道:「我瞧姐夫囊中之物,也不多了,又且病体恹恹,料没有久富之日。姐姐你贪他甚的?不如照旧规,送他上香。你年纪尚小,再寻一个富贵的,可不有半世的受用!」大姑道:「你言虽有理,但怎么下得这手?」二姑道:「姐姐差矣!我北边女人,顾什么恩义!趁早结果了他还有好处。再若执迷,被人看破,便没下梢了。」正是:呜唿老矣,是谁之嗟?不可错了念头!大姑道:「好倒好,只是有病的人,如何肯兴起来?」三姑道:「姐姐,你又不聪明了。病虚的人,虚火上升,只须把手去摸弄,定是硬的,定要干的。今夜你莫完事,假意解手,我来替你上床。任他就是有手段的,也要一场半死,断要上香了。」这叫做:隔墙虽远耳,窗外实有人。次早,鲁生起来,对尚义道:「老叔,昨夜若非你冲这一阵,我定为泉下之鬼了。我仔细想来,总不异娼家行径。倘后边又计较出甚招数来,则我还乡不成了。想当初出门时,爹爹付我本银五百余两,在此三、四年,已耗去了四百多了。有甚颜面回家,莫若离了此妇,连往他乡,别寻经济,赚得原本也好回家,去见父母妻子。」说着,泪如雨来,蒋尚义道:「老侄之梦醒了么?如今之计,作速写一离书,再送她几两银子,叫她另嫁,此为上策。」二人计定。自此,鲁生把妇人念头,竟如冰雪一般。与尚义将这百多银子,一心一意做了十余年,已赚起数千金来。二人装载在苏州阊门南势街发卖不题。此后,夫妻在家享受,润发出门贸易。看官,你道尚义虽识得妇人情弊,规谏无用;若非鲁生自己急流勇退,性命不保。客边宿娼娶妾者,可奉此段为鉴!——————————————————————————–第六段马周嗜酒受挫跌王公疏财识英雄诗曰:酒能害德且伤生,多少英雄遭辱侵;饮酒知参恶旨意,不为所困方称贤。这首诗,单道人生不可嗜酒。醉来天不怕地不怕,逢贪财色,得这酒助起气来,每不能遏抑,任你不敢做的、不敢说的、不便说的,都做出说出。不知不觉,毕竟小则辱身败德,大则亡身丧家,所以当日那神禹恶旨酒,式公悔过而作诗,至今画为龟鑑,你道酒是可过饮的么?要必如至圣之不为酒困、无量不及乱才好。然世人未必能学。其次则莫如知改,我今说个始初嗜酒,后来知改发迹,出人意料,与看官们听听:话说唐太宗时,有一才子姓马,名周,字宾王,系博州庄平人氏。他孤身贫寒,年过三句,尚未有室,自幼精通书史,广有志气谋略。只为孤贫无援,乏人荐拔,所以神龙因于泥淬,飞腾不得,每日抑郁自嘆。却又有件毛病不好,生得一副好酒量,闷来时只是饮酒,尽醉方休。日常饭食,有一顿,没一顿,都不计较,单不肯少了酒。若没有钱买时,便打听邻家有喜事酒时,即去撞捞坐吃,及至醉来,发疯骂坐,不肯让人。这些邻舍被他聒噪得不耐烦,没个不厌恶他。背地皆唤他「穷马周」,又号他「捞酒篱」。那马周听得,也不在心上。正是:未达龙虎会,一任马牛唿。世人尚口,吾独尊足。口易兴波,足能陟尘。处丁不倾,千里可逐。劳重赏薄,无言忍辱。酬之以酒,慰尔僕僕。今尔忘忧,胜吾厌腹。吁嗟宾王,见超凡俗。马周安歇了一夜。次日,王公早起会钞,打发行客登程。马周身无财物,想天气渐热了,便脱下狐裘,与王公作酒饭钱。王公见他是个慷慨之士,又嫌狐裘价重,再四不受,道:「客官身不便,下回补还就是了,这个断不敢领。况客官将来大有发迹,必非庸流,岂是少此房钱者,小老已知矣。」马周兄他执意不受,乃索笔题诗壁上,曰:古人感一饭,千金弃如苁;匕箸安足酬,所重在知己。我饮新丰酒,狐裘不用抵;贤哉主人翁,意气倾闾里。题罢,庄平人马周书。王公见他写作俱高,心中十分敬重,便问:「先生如今何往?」马周道:「欲往长安求名。」王公道:「可有相热的寓所么?」马周道:「没有。」王公道:「先生此去,必然富贵,但资斧既空,将何存立?老夫有个甥女,嫁在万寿街卖馍赵三郎家。老夫写封书,送先生到彼作寓罢了。更有白银三两,权助路贺,休嫌菲薄。」马周感其厚意,只得受了。王公写书已毕,递与马周。马周道:「他日寸进,决不相忘。」作谢而别。行至长安,果然是花天锦地,大不相同。马周迳问到万寿街赵卖馍家,将王公的书信投递。原来,赵家积世卖这粉食为生。前年赵三郎已故了,妻子王淑英在家守寡,管理店面。这就是王公的外甥女,年纪也有三十上下,却甚丰艳胜人。这王淑英初时坐店卖馍,神相袁天罡一见,大惊嘆道:「此妇面如满月,唇若红莲,声响神清,山根不断,乃大贵之相。他日定为一品夫人,如何屈居此地!」偶在中郎将常何面前,谈及此事。常何深信袁天罡之语,吩咐苍头以买馍为名,每日到他店中闲话,挑拨王氏嫁入,欲娶为妾,王氏全不瞧睬。正是:姻缘本是前生定,不是姻缘莫强求。原来,那时正值天旱,太宗降诏,凡五品以上官员,都要直言得失,以凭採择。常何亦该具奏,正要寻个饱学,请他下笔,恰好苍头回去,将王氏说话禀知。常何大喜,即刻具帖,遣人牵马来迎。马周谢别了王氏,来到常中郎家。常何见他仪表非俗,好生钦敬,当日置酒相待,打扫书房,安顿歇下。次日,常何取白金二十两,彩绢十端,亲送到书房中来,以作贺礼,才将圣旨求言一事与马周相议。马周道:「这个不难。」即时取笔,手不停挥,草成便宜二十条。常何逐一看过,嘆服不已,连夜命人缮写。次日,马周又同常何面君。其时突厥反叛,太宗正遣四大总管出兵征剿,命马周献平虏策。马周在御前口诵如流,句句中了圣意,便改为给事中之职。常何举贤有功,赐绢百疋。常何谢恩出朝,吩咐从人,便路引到买馍店中,要请王氏相见。王氏还只道常中郎来,是要强娶她作妾,急忙躲过,不肯出来。常何乃叫苍头找个邻妪来,将为马周求亲、并马周得官始末,俱托她传语进去。王氏方知情由,向时白马化龙之梦果验,即时应允。常何便将御赐绢匹,替马周行聘。赁下一所大屋,教马周住下,择吉与王氏成亲。百官都来庆贺。正是:分明乞相寒儒,忽作朝家贵客。王氏嫁了马周,把自己一傢一伙都搬到马家来了。人人称羡,也不在话下。且说马周做官,不上三年,直做到吏部尚书,王氏淑英封做夫人。这马周,太宗时时召见议事,把从前嗜酒性情都改换了,绝不致酒误事。忽一日,新丰店主人王公知马周发迹,特到长安,先去看外甥女,方知改嫁的就是马周。王公大喜,忙到尚书府中投贴。马周夫妇知了,接入相见,设酒厚待。住了月余,要回,苦留不住,马周只得将千金相赠。王公哪里肯受。马周道:「壁上诗句犹在,一饭千金,岂可忘也?」王公方受了,作谢而回,遂作新丰富室。再说达奚刺史因丁忧回籍,及服满到京,问吏部家宰即是马周。自知先时得罪,不敢去报名补官。马周知此情,忙差人再三请见。达奚无奈,只得入府请罪。马周扶起,道:「当年教训,本宜取端谨学士。彼时嗜酒狂唿,乃马周之罪,后已知过,改悔久矣,贤刺史无復追忆也。」即举达奚为京兆尹。京师官员见马周度量宽宏,各个敬服。后来马周与王氏富贵偕老,子孙显荣。看官,你道马周若不知节饮,则新丰店不礼于王公;即礼于王公,粉馍店断不礼于王氏;此二处即倖兔矣,常中郎家,岂乏美酒?为给谏时,宁少酒钱?当宣召见驾时,又不知作何狂唿矣!诗曰:一代名臣属酒人,卖馍王媪亦奇人;时人不具波斯眼,枉使明珠混俗尘。——————————————————————————–第七段小光棍浪嘴伤命老尼姑仗义报仇诗曰:皆锋轻试受刀锋,自是狂且种毒兇;地下尚应锥刺血,人间哪可疾如风。浴堂殿上辞何丑,猪嘴关边罪岂容;不识如蓆碰氏子,至今萋菲玷英雄。风神妩妩,体态媚娜。眼如秋水澄波,眉若春风拂柳。金钗半蝉乌云上,翠凤斜飞,珠珰双垂,绿鬓边明星正灿。轻笼玉笋,罗衫儿紧衬樱桃。缓步金莲,绣带儿秀飘杨柳。真个是搪一搪,消磨障;行一步,可人怜。轻薄狂生,两片飞唇。死堕拔舌,生受非刑。时时爽口,个个伤心。却说林松听了应赤口那通话,走将回去,把韩氏百般凌逼,要她招出与应时巧通奸的事来。那韩氏不知来由,又不曾认得应时巧,突然有这句话,竟不知从哪里说起,任他狠打,无所承认,真是有冤难诉。要寻个自尽,又恐死了,此事越不得明白。哭了又哭,想了又想。这林松至次日,又狠打一顿,务要她说出来。韩氏捱到夜深,瞒了丈夫,竟一熘烟走了。一日,邹福兄弟来见林松,道:「尊夫人实不是应赤口拐去,他受苦也够了。我们意欲当官保他出来,慢慢把他去寻出尊夫人来,还兄罢了。」林松道:「我如今也明晓得那事是全假的了。只可恨他当日说得凿凿可据,以假作真,毫无顾忌,致我割破恩爱,妻子逃亡。也罢,如今看兄份上,凭二兄去保能。」邹福兄弟欣然别了回去。次早,邹光出名,当堂把应赤口保了出来,嘱他留心查寻林家娘子。不想应赤口被他保出,料人难寻,惟恐再入,不出三日,便一熘风,也不知哪里去了。林松心下便疑他们是做一路,特地放应赤口走的。又到县里递呈,把这事一肩,都卸在邹光身上。知县大怒,忙差人把原保会去,打了二十板,发在监内,要待应赤口出来方放。这也是邹光不端,图奸韩氏,引起应赤口作这场祸祟,所以也受些风流罪过,报应报应。那邹光又坐了一年,韩氏、赤口俱无踪迹。邹福逐日去求林松,要他方便。林松肯了,那县官作对,决然要待两个拿得一个,方才释放。只得罢了。霜刀应斩流言子,老尼谁媲侠气饶。应赤口被老尼杀死了。这韩氏唬得抖做一团,道:「如何处置?」老尼便吩咐,埋在园角里,不得走漏风声不题。原来,韩氏只因那年林松逼勒,逃在慈定庵出家,日夕烧香,惟愿谗人应赤口厚赐报应,三年来日日如此。这一日应赤口回来,神使他入庵避早,被老尼看见,定计报仇,甚是快活。兄弟睡了一觉,天色微明。邹福兄弟,便去邀林松,说明前事,各个明白,三人一径走到慈定庵来。林松见妻子果在殿上,做早功课。起头见丈夫走到,吃了一惊,道:「我已出家了,你又来此为何?」林松故意说道:「特来为应赤口讨命!」韩氏面如土色,不敢做声。林松道:「你且说来,尸首在哪里?」韩氏只得把前日赤口到此,老尼认得,杀他报仇,现埋在后园,一一说明。林松听得哭道:「我的妻,你受了三年无头冤枉,今日我才解释矣。」韩氏见丈夫回心了,遂大哭起来。邹福道:「是我兄弟造化,省得解去了。」看官,你看应赤口,只一场说话不正经,把性命都送了,可见出好兴戎,招尤取祸,都从这一张口起。君子观应赤口之事,亦可以少儆矣。——————————————————————————–第八段多情子渐得美境咬人虎散却佳人诗曰:苦节从来世了难,况教美少倍更阑;子规夜半窗前咈,唤得孤衾泪未干。这道诗,单说人家不幸有了寡妇,或年至五十、六十,此时火气已消,叫她终守可也;若三十以下,二十以上,此时慾心正炽,火气正焰,驾烈马没缰,强要她守,鲜克有终,与其做出事来再醮,莫若早嫁为妙。话说沛县地方,有个善里。有一黄家,兄弟三人,各娶妻室,皆极少艾美貌。不料三弟兄相继而亡,留下寡母六十余岁,伴着媳妇过活。大媳妇索氏,年二十七岁,唤索娘;次余氏,年二十三岁,唤做余娘;三丁氏,年十九成,唤做丁娘。余、丁二氏无子,惟索娘生有一子,方才四岁,会说话了。这三个寡妇,念一时恩爱,俱誓不再嫁,共抚此子,以替黄家争气。一日间,三个妇人同在门前闲玩,忽见一个后生走来,生得甚是俊俏,真不下那:何郎傅粉口,陈平冠玉时。这后生唤做华春,年纔弱冠。看见一门三美,娇香艳色,只管注目看着,呆立不去。余娘、丁娘见他看得着迹,便在门后闪着,独索娘偏立出身来,道:「你看得像意呵,再看看!」华春只得走开了去。索娘尚不肯丢他,直扑出门外来卖俏。那华春回头,见妇人又来看他,他便復转身来,仍一眼盯着妇人,并不顾地上高低,不觉失足,一跌便倒,三个妇人一齐笑将起来。那索娘道:「有天理,跌得好!」华春爬起道:「见了活观音,如何不拜。」只见那三个妇人,你扯我,我扯你,一阵笑声,都进去了。这叫做:空房悲独立,欣遇少年郎;何必相勾引,私心愿与偿。索氏归到房中,想道:「不知前世有甚冤孽,今朝撞看这冤家,好叫奴摆脱不下。这要他交上不难,我想戏文上的西门庆,金莲都是做出来的。世上哪有不贪色的男子汉,只是我的房里,她二人常来玩耍,如何勾引得他来?思量了一夜。」及至天明,梳洗罢,吃了早饭,便出门去瞧。只见那后生,却早在对门等着。彼此眉来眼去,此昨日分外看得火热。那华春便把头点唇弩,索氏掩着口儿在门内笑,华春看见她笑,便逼近来,索娘又闪入去了,急得那华春如出了神的一般。花心故使人倾唾,惹得游蜂特地忙。蛱蝶穿花,金鱼戏水,轻勾玉臂,硬帮帮。紧紧粘磨,缓接朱唇,香喷喷。轻轻娇喘,一个久惯皮肉行,自能满意佳人;一个重开酒饭店,那怕大肚罗汉。可惜贪却片时云雨意,坏了一世松柏心。至晚,华春又来。索娘道:「一个有些意思了,少停,如此这般,我说来,你做着就是了。」华春躲过,只见余娘不招自来,说道:「我来陪你睡,你把那个我看。」索娘道:「你先睡了,我拿来弄就是。」余娘果脱了衣服上床,索娘吹灭了灯,同华春脱了衣裳,摸上床来。索娘把余娘双脚掇起,把个身子横跨余娘腹上道:「乘进来了。」华春在索娘背后跪看,听他说,便把尘柄插了进去。索娘道:「我抽动了。」华春便抽送起来,抽到百来抽上,索娘道:「这东西可妙么?」余娘道:「这个宛似人的,又热又不软不硬。」正是:点心动跳,无不中窍。真个妙极。索娘道:「后头还妙哩,我如今狠耸你看。」华春便声耸起来,直至数百上,弄得余娘一道麻土来,那牝儿就是鸭儿权食的一般,华春一觉酥了,便伏到索娘背上,余娘却是两人做作,到那极快活的田地,也将错就错,见二人压得太重,便轻轻熘只手,把华春的卵袋一挤,华春失声道:「啊哟!」索娘对余娘道:「莫高声,实是那后生。我爱他,找他在此,怜你独宿,叫你来同乐尔。」余娘道:「这是趣事,明说何妨。」于是,三人一同睡了。次日天早,华春临别道:「那位娘再弄得来,才好放心乐意。」索娘道:「你去,我们有计。」华春去了,余娘道:「用甚计?」索娘道:「那人假卖清,又嘴硬,不肯把我们小耍的。我有一个『角先生』在此,我和你藏在她床里。她得了必然试验,我们在壁缝里见她弄时,跑去捉住,她自然入我的网来。」余娘称妙。两个拿了「角先生」,走到丁娘房里,说些闲话,背地将那「角先生」藏在丁娘被里,然后各自散去。到晚点灯时,余娘、索娘各自进房。丁娘亦归房就寝,因抖动眠被,抖出一件物来,甚是惊讶。及向灯一照,但见:龟头昂藏,人如棒槌;长有八寸,只欠活动。却说那索氏,嫁个过路客人,后有人见在京都为娼,不知所终。余氏嫁得好,家道很丰,但丈夫逐日眠花卧柳,不顾妻房。余氏又寻主顾,被丈夫知觉,致死了。丁娘嫁一个系赌博为生的,是打妻骂妇,去未半载身亡。华春后来,逢流贼所杀,一个个都遭恶报,此乃天道恶淫,亦人所自取。但有寡妇者,亦不可不知寡妇不容易做的,惟云:「我何等人家,有再嫁之妇。」勉强留守,至于秽张丑着,始曰:「悔不早嫁,岂不晚乎!」读此真可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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