玟在那个潮湿的早上决定把自己的处女贞操出卖了。
那天的雨将落未落,空气里的水分子异常浓密,多看不见的霉菌和看得见的植物都借此机会疯狂滋长。
玟觉得霉菌肯定像化学书上的结晶体一样在墙壁纷纷盛开,那些植物们则阴险而不动声色地拔高身体。
玟觉得自己的思想也在这润泽而温暖的环境中贪婪地汲取着营养,就在这一瞬间发了芽,结了果。
玟在这一瞬间觉得很亢奋,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脸火辣辣地痛。
玟从床上跳起来,已经没有办法再睡了。
玟觉得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可怎也拿不稳开水瓶。
一大半水倒偏了,顺着桌子淌到了脚上,但她不觉得很疼。
玟端起杯子颤巍巍地泼了一点水到嘴里,又猛地一口吐了出来,伸长了舌头在空中"兹溜兹溜"地吸了几口凉气。
这一烫让她有点清醒,但浑身的颤栗并未停止而且依然很热。
她在床上,椅子上,地上往往返返地走了几回,跑到卫生间上了一次厕所,发现下身已经湿了。
这令她极其羞愧,脸愈发火红,忙跑到洗手间漱了口,洗了个冷水脸。
强把自己按在椅子上,找出一块洁白的餐巾纸,开始叠纸鹤。
她的想法是很有来由的。
同住的三个挚友,只有她是处女。
今天星期天,那三个昨天晚上各有活动,都没回来。
玟首先想的是瑛。
瑛和她同年级,初中的时候和她同班。
那时候,瑛和班上一个男生谈朋友,每天甜甜蜜蜜的,几乎每隔两天都会收到一封情书。
瑛有时候会拿出来,给玟读几段,让她分享一下她的幸福,这使玟很嫉妒。
玟还记得,瑛和男友有一次闹别扭,男友赌气从教学楼三楼跳下来,摔伤了脚,这件事当时在学校很轰动。
玟陪着泪人似的瑛去男友家探望,玟知趣,很早就抽空走了,瑛留在那里深夜才归。
第二天,瑛对玟说,要嫁给他,要爱他一辈子。
玟记得瑛当时的表情——凝目远望,嘴角微翘,幸福而果敢,仿佛经历了很多事。
玟想,瑛从那一夜开始,就不是处女了。
瑛失身后的三个月和男友分了手。
"我觉得我们还不够成熟",瑛的男友扔下这句话,就甩了瑛,比扔衣服还容易。
不久,瑛的男友在外面找了个更为风骚的女子。
瑛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用刀片在手腕脉搏处划了三刀。
等被人发现的时候,血已经流到了门外。
瑛在病床上虫蛹一样呆了三个月。
忽然间大彻大悟,化蝶而出。
一双眼睛变得秋波流转,含情脉脉,倾倒众生。
玟不知道瑛交了几个男朋友,瑛快乐着。
只是在每回洗手的时候,不经意便露出腕上竹梯一般的伤痕。
这景象令玟昏眩。
玟接着想碧。
碧是一个很简单的女孩子。
流行用卫生棉条的时候,她也买来用,大家又说少女用卫生棉条不好,她就跟着换。
流行涂紫色嘴唇,黑色指甲油的时候,她也在学校悄悄涂,后来时装杂志上说这种扮相已经落伍,她就改为少女妆。
每逢有歌星在体育馆开演唱会,她都会通宵排队买票,到现场歇斯底里地尖叫。
碧收到第一封情书的时候,同样既甜蜜又惶恐,后来碧也开始每晚精心化妆,到那些黑暗的角落里和男友幽会。
碧看到大街上到处都有情侣亲吻,也就允许男友和她亲热。
当男友鼓励碧为爱献身的时候,她就献了,虽然她爱不爱他,自己还不是很清楚。
当男友说∶"你太优秀了,让我觉得我们两个在一起不太适合。"
,碧就跟电影中的女主角一样,给了男友一个响亮的耳光。
碧很伤心,在寝室里哭了很久。
碧觉得应该绝食,就停餐三天,以示悼念。
后来碧听了琪的劝说,觉得为了这样的男人不值得,就到大街上去找了一个更好的。
对玟而言,碧的生活就像流水,总有它自己该去的地方。
玟在想,碧的贞操是什时候失去的?是碧在男友家中看了一场三级片之后?大概从那时候开始,碧就不是处女了。
琪让玟觉得很没意思。
琪都不记得自己的处女膜是几时破掉的,也不记得那个男人的名字。
琪只记得是在迪厅疯狂了一晚之后。
琪记得震得双腿发麻的地板,和吵得自己像个聋子的音乐。
琪记得那一晚的啤酒又清爽又解渴,琪记得那一晚从丹田到咽喉有一股火焰燃遍全身,所以琪光着身子一点也不冷。
琪记得那个男人的脸孔扭曲变形让她觉得很可笑,但琪不记得他的名字。
不过琪记得当时她很疼。
琪醒来的时候,那些人都散了。
琪很累,就回家洗澡,琪当时极想找个人聊天,可又不知说些什好。
琪就一个人坐着。
后来,琪就把那个人的名字彻底地抹掉了。
"很重要吗?"
琪说。
琪瞇着眼点起一根"摩耳"烟,卧室里顿时烟幕弥漫,什么也看不清了。
玟不会那傻。
玟不会随随便便地把贞操交给某个男孩,玟不信任任何人。
玟不会深夜寂寞无助地在街头淋雨,也不会在一个悲痛欲绝的下午关上门窗,打开房间里的煤气。
玟也不会傻子一样抱个枕头在床上泪流满面,或者疯子一样叼着香烟,拿把菜刀在房间里乱转,玟甚至不会痛痛快快地洗个澡,然后站在阳台上狠狠地向下吐唾沫,"呸,算什么?"
。玟会坐在客厅柔软的大沙发上,舒适地向后靠着,脚下还会放一把垫脚的椅子。
玟会把门窗都打开,让懒洋洋的阳光洒在身上。
玟微微睁开眼,睥睨着眼前的那个男人。
"可以吗?"
那个男人说。
玟打了个响指,做了个OK的手势。
拉开身体下面的拉链,拿出那个东西给他。
他点头接过了,也交换给她一个有魔力的小盒子。
转过头,迅速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不见。
玟想贞操终归是要失去的,在它失去之前,她要做一回它的主宰。
玟的纸鹤叠成了。
它伏在梳妆台上,扬起脖颈,跃跃欲飞,只是翅膀很柔弱。
所以玟让它暂时趴在那里,轻轻地随风叹息。
叠这种纸鹤很简单,用餐巾纸去叠又很难。
玟喜欢用餐巾纸,玟认为餐巾纸上的白色纤维犹如鹤身上绒毛,娇贵、柔软又温暖。
只有玟一个人能用餐巾纸去叠,这需要耐心和技巧。
玟每次只叠一个。
它高傲自得地停在那里,简直就是一件栩栩如生的精美艺术品。
它很容易被损坏。
玟摸了摸面颊,脸上的红潮已经褪去。
玟围着卧室转了一圈,随手在瑛的床上拿了一本时装杂志,在镜子前停了下来。
镜子中的自己好似动画片中长不大的美少女,一脸清纯稚气。
玟翻开杂志,发觉自己的眼光变得很异样,玟第一次看清了杂志背后的内容。
玟知道了杂志上的那些模特都不是完璧。
她们的贞操早就拿去换取了她们想要的东西。
玟想到以前在学校里,那帮女生们总是喜欢互相恶毒地骂对方"不要脸的小婊子"。如今她们纤腰一摆,只是轻蔑地嘲笑对方是"没人要的老处女"。玟明白了,玟有一种非常搞笑的感觉。
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
玟产生了一个羞怯的念头,处女膜到底是什么样子。
是像一张薄纸?一片金箔还是一块白玉?玟想到这里,真有点无地自容,脸又开始发烫。
玟犹犹豫豫了片刻,带着一面小圆镜子鬼鬼祟祟地钻进了洗手间。
玟喘着气,细心脱掉了衣服。
慢慢地用镜子把身体的从上到下都仔细地照了照。
玟的体形保持得很好,玟简直爱上了自己,对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感到满意。
但玟并没有试图看一下处女膜,玟只是对自己说,那是不可能看到的,便洗了个澡出来,有点厌恶地把小镜子扔到了垃圾袋里。
第二天,玟睡了一觉起来,一切都大不一样了,整个世界在玟的眼中剥去了一层外衣。
别看那街上来来往往擦肩而过的行人们,衣装亮丽,神情肃穆。
晚上他们脱光了衣服,却是另一番场景。
玟上了17路车,开车的是个脾气暴躁的女司机。
玟走过她身边,心想,不知道她晚上和老公做爱的时候,会不会变得很温柔?玟孤独地挤在公共汽车厢中间,两臂交叉放在胸前,觉得身旁男人们的眼睛全都不正经。
他们透过窗口,欣赏着马路上的巨大海报,盯着海报上女明星们凸出的胸部,脑袋里充满着下流的幻想。
在玟看来,男人并不见得更爱有处女膜的女子,他们更喜欢风情万种的类型。
以玟的眼光,那些女明星都很平常。
无非是戴上了假睫毛,涂了很厚的粉底,化了很浓的妆,照了一张很艺术的照片。
当然她们的身材都还可以,可玟也不差。
虽然玟看起来没有她们性感,这只是因为玟没有高档的乳罩或者魔术内衣。
哼,没什么了不起的。
公共汽车在前面街角左转弯,玟迅速把目光转移到路口的服装专卖店。
那里面有件红色紧身风衣,玟去试过,那种合身的剪裁和飘逸的质感让玟很心动。
橱窗里的风衣很快从玟的视线中一闪而过。
玟叹了一口气。
那要五百多块呢。
服装店过去了是一家婚纱店,依稀可以看见两对忙忙碌碌试婚纱的男女。
玟猜想那两个女孩是不是有处女膜?是结婚前有处女膜的女孩多,还是结婚前没有处女膜的女孩多?不过,那两个女孩有没有处女膜都会结婚的。
这个问题也就没什么意义。
她们的婚姻生活幸不幸福、美不美满,只会跟性生活有关系,而跟处女膜没有关系。
玟觉得少女的贞操实在是太脆弱,太容易失去了,这让她感到极为恐惧。
比方说,处女膜很可能会在奔跑、摔交、劈叉、踢球时候,无缘无故的破裂。
比方说,在夜晚的树林里很可能被人强奸。
比方说,和男孩子在一起喝酒的时候,杯中可能会下了安眠药。
比方说,轻信了某个男生的花言巧语,结果被他趁虚而入。
又比方说,被某个有权势的人看中。
这个人可能是掌管她学业的老师,掌管她安全的不良民警,掌管她事业前途的老板,掌管她生活的亲人……他们都可以把它从自己手中强行夺走。
即使度过了这些难关又怎样呢?玟还是要谈恋爱、结婚、生孩子。
它是她生存的障碍。
她不得不在某个夜晚把它交出来,那个男人最多惊喜地叫一声"原来是个雏啊",而他肯定不会是一个童男子。
真没意思。
玟在江边下了车,本来她要去学校拿成绩单的,不过她改变了主意。
跟在玟后面的男人有点急,下车的时候腿不小心碰到了玟的臀部。
玟闪电一般回过头来,给了他一巴掌。
那男人捂着脸蛋,愣在车站尴尬不已。
玟则埋着头快速地跑掉了。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危险,玟恨不得给处女膜加一把锁。
玟在江堤上坐了下来。
脚下是个很大的斜坡,长满了杂草。
再往下是犹如咖啡粉末的细沙和巧克力般坚硬的江泥。
再往下就是翻腾不息的混浊江水。
你看不清每朵浪花的来历,也分不清它们的成分。
那些雪水、雨水、泉水、泥水、尿水、粪水、污水、废水不由分说地抱在一起,如此宏伟、如此气势磅礴地向一个方向奔流而去不可遏止。
去学校其实很没必要,不管考试及不及格,拿不拿成绩单都于事无补。
玟也不奢望上什名牌大学,只想能够早点毕业。
玟知道,瑛肯定会及格的,碧和琪大概也会及格。
虽然她们的成绩不见得比自己的强。
只要瑛一个眼神,周围哪些男生都会争先恐后地给瑛传纸条,连监考老师都睁只眼闭只眼。
琪说,这叫做适者生存。
玟心里想,无所谓。
她对学校的事情已经厌倦。
玟站起来,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化妆品盒,打开。
拿出昨天早上叠的纸鹤。
"飞吧"玟说。
玟把纸鹤放在掌心,"嘿"地大叫一声,跳起来,双手用力往天上一抛。
纸鹤被江风卷了起来,翻了几个难看的跟斗,落在草地上,一路飞快地向堤下滚去,沾了几点肮脏的泥浆,落在黄褐色的江水里。
"风太猛了。"
玟说。
"下次应该叠个更好的。"
玟顽皮地皱皱眉,向江堤的另一边走去。
玟琢磨着是否应该回家一趟。
玟左顾右盼,发现周围没有一个I琪电话厅,这令她很失望。
玟想,等自己有了钱就买一部手机。
虽然什型号她还没有想好,但她喜欢小巧精致无天线的那种。
她会给它编一根漂亮的七彩中国结,做一个可爱卡通手机套。
她有一双巧手,她会让它与众不同。
玟决定干脆直接回家算了,虽然她很不想回去,但这次有点不由自主。
似乎家里有许多未完的事情等着她去解决。
玟掏出钥匙开门,发现门反锁了。
她只好有节奏地慢慢敲,过了一分多钟,里面还没有反应,玟也不急。
又敲了一分多钟后,父亲穿着内衣,神情狼狈地打开了门。
"回来了?"
"回来了。"
玟把背包丢在沙发上,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回来。
玟只好沉着脸一言不发,双手支着脑袋,坐在客厅里。
"不上学吗?"
父亲说。
"放假了。"
"哦"父亲嗯了一下,从房间领出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
"叫阿姨。"
父亲脸上略带着微笑。
"管她呢。"
玟别过头去,心想这女人年纪又大,又有福肚,父亲和她睡在一起怎会不感到恶心。
父亲脸有点灰白,那女人尴尬地笑笑。
挨在父亲旁边坐着。
三个人极为冷场地坐了几秒钟。
玟起身进了浴室。
家里的浴室有面大镜子,玟打开镜前灯,照了照脸上那白里透红的颜色和光线下细小的茸毛,第一次发觉自己像个未开的花蕾。
玟脱下粉红色的夹克衫,娇小的乳房曲线若隐若现。
玟满意地欣赏了片刻,又褪下了牛仔裤。
每脱一件衣服,玟都仔细观察一番自己。
玟从来没注意到自己如此美丽。
终于玟看够了。
就打开门,光着身子走了出来。
客厅里的两个人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父亲的脸扭曲成一块放久了的腊肉,呆在那里。
"怎样?"
玟问父亲。
"玟你疯了。"
父亲大叫。
"有什么要紧的呢?"
玟说。
玟在原地轻巧地旋了一个身,肌肤随之流过一层微光。
"漂不漂亮?"
父亲把手指捏得咯咯响,有点不知所措。
"漂亮"玟替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玟露出一丝笑容,取过自己的衣裳,在父亲面前一件件地穿好。
迅速抓起背包,冲出屋子,狠狠摔上房门,钻进一辆正要启动的公共汽车。
接着看到父亲披着一件外衣,沿着马路跑过来。
"ByeBye,爸爸。"
玟说,隔着车窗洒脱地向父亲招了招手。
汽车到了终点站,玟才清醒过来。
玟揉着红肿的眼睛,猜想刚才自己可能睡着了。
玟找到一个电话亭,拨通了表姐的手机。
"我现在累极了,你晚点再过来。"
表姐说。
玟挂掉电话,走到商店里,准备买一包香烟。
她伸手进口袋,摸了摸兜里的钱,用指头点了点,点完之后,决定还是算了。
就地找了一家小饭馆,点了一碗三块钱的牛肉面,选了个干净的角落坐下。
开始考虑自己的贞操能卖多少钱。
玟想要那件红色的紧身风衣,玟穿上去确实很好看。
另外配一条蓝色的名牌牛仔裤,或许会很适合。
鞋子还有,暂且不要。
但玟差一套高级的内衣。
化妆品也快用完了,这回要换个知名的牌子。
玟不知道这要多少钱,玟从来想到要买这多高级的东西。
玟还想趁寒假去外地玩一趟,玟还没出过远门呢。
玟想叠一只纸鹤,抛到黄山上棉花层似的云海里,这样它就会飞起来吧?像一滴圣洁的水珠融入天池那样,在牛奶色的云海里化开了。
它悠然自得地在天空中飘动,翅膀巨大而轻盈。
这个花费会比较大。
对了,手机。
玟要买个手机,同学们大多数都有,自己也应该有一个。
也许能负担自己的学费直到毕业,找到工作。
这样就完全独立了。
玟还想存一点钱,这样心里会踏实一点。
如果能买一套房子就好了。
玟摇摇头,笑了。
丢掉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这样吧?玟说,多的钱就存起来。
玟一下子开心起来,吃完了面,蹦蹦跳跳地走出去,沿着铺满防滑砖的商业街,漫无目的地闲逛。
从那些五光十色的商品橱窗边一一走过,观察着玻璃窗中映出的缤纷街景和模糊人影。
"你要不要处女?"
玟弯下腰,对着自己的倒影眨了眨眼睛。
"你想好。"
"嗯。"
"第一次,两、三千。"
表姐说。
她靠在床头叠着的被子上,叼着烟,欣赏着手指上五色斑斓的指甲油,它们似乎有脱落的迹象。
房间里的窗帘没拉开,透进来的一些光线恍若游丝,让人喘不过气。
玟端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里,双膝并拢,两手交叉放在上面,微微地跳动。
"什么?"
"大概两、三千,看情况……"
表姐说完,用右手的指甲去挖左手指甲缝中的污垢,她干这事干得很精心。
没有注意到玟失去了控制,眼睛里的烛光黯淡成一团鬼火,瘫倒在椅子上。
"现在那些路边的野鸡,真他妈的贱一次才50。做这行的人多了。"
表姐挑完了左手指甲缝,又换过来用左手挖右手。
两千块,玟苦笑一下。
天要黑了。
她竖起耳朵,听见门外的梧桐树不断地喊渴。
它呻吟着,抖掉身上的枯黄叶子,根须在地表下贪婪地延伸。
它们静悄悄来到她的脚底,穿过她的脚心,缠住她的筋脉。
它们从蓝色的血管刺入,沿着红色的通道一直向上,占领她的心脏,越长越大。
它们把她吸成一片干枯的木乃伊,然后奋力一扯,像拉一堆垃圾一样把玟带进土里。
两千块。
一张处女膜等于一部手机。
不足一平米住房。
也等于老爸两个月的薪水。
四件紧身风衣。
或者两张单程机票。
农村全家一年的收入。
国家干部们公款消费的两桌酒席或者街上那些野鸡的40次性交。
……等玟醒过神来,表姐已经走了。
表姐临走前和她唠叨了好大一会,但她什也记不清。
玟也不知道什时候坐到了地上,她想自己怎还没有被那些树根吃了。
便爬起来,朝着床架狠狠地踢了一脚。
"全部都存起来。"
玟自言自语地说。
玟拉开窗帘,推开窗户,放一点黄昏的冷空气进来。
外面的光线一射入,就显露出房间的凌乱和肮脏。
玟皱着眉,把房间打扫了一遍。
床单重新铺了,被子也叠得有棱有角。
表姐留下了几个苹果,也洗干净了码到床头柜上。
玟还拿出一小瓶免费试用的香水,把屋子从头到尾洒了个遍。
玟伸展了一下四肢,觉得舒服许多。
玟突然想起刚才从床地下扫出的那个脏兮兮的橡皮东西可能是避孕套,心里一阵恶心。
就把椅子搬在外面,坐在门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按照表姐的说法,也许今天晚上,就有个男人要来了。
表姐回来的时候,玟正在窗边用一把长长的水果刀削苹果,一根纤细的苹果皮不间断地落在盘子里,聚成一圈圈向外扩散又收紧的圆弧形。
一只餐巾纸叠成的纸鹤,站在码起来的最高那一只苹果上,静静地注视着玟。
"他只是想找个人谈谈。"
表姐瞟了一眼那只洁白的纸鹤,围着房间转了一圈,坐在床上,笑了。
"很香啊。"
表姐皱皱鼻子,顺手把烟灰掸在苹果皮上。
玟把苹果放下。
一种莫名的恐惧紧随黑夜悄悄来临,窗外一双双变幻莫测的眼睛在暗处冷笑。
玟的呼吸沉重起来,忙拉上窗帘,双手抱在胸前,站到灯光下。
"他只是想找个像你这样的女孩聊天,有人是这个爱好。你陪他聊聊就行。一小时50块,婊子养的钱烧不过。"
表姐清了清喉咙,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赚的钱都是你的。以后记得常来看看我就行了。"
表姐说完,用手理了理玟的头发,转身就走。
玟的心猛地一跳,一把抓住表姐的手臂,贴在胸口上。
"没什么好怕的。"
表姐拍着她的手说,"他只是谈天,都讲好了,如果他想要的话,就是三千块。他要是来粗的,你就大声喊,做这行要懂得自己保护自己。"
表姐塞了一个橡皮红色小方包给玟。
玟只好松开手,任表姐走了。
玟像一只迷失的孤舟漂在了夜里。
那个男人是什么样子呢?玟只希望他年轻些,看起来不那委琐,玟也许就应该满足了。
男人刚进来的时候,玟的表情还算镇定,只是脸很红。
表姐出去顺手把门反锁了,表示这样大家都安全。
男人把西服脱下来挂在门后面,笑了笑,说他喝了一点酒,有些上脸。
玟的心怦怦跳着,脖颈和肩膀开始发酸,极不自在。
男人点了一支烟,四处看看,把那个装果皮的盘子拿过来,大拇指把烟屁股弹了弹,随之从烟头里掉下来一些灰末。
玟想,什么事都是这样。
开头总是不容易,到后来也就驾轻就熟,无所谓了。
比如玟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干涩,犹如一把锈掉的钢锯。
玟只好不停地咽口水,嘴巴里都快吮出了泡,可渐渐地也自然了。
男人坐下后先是没说什么话,只翘着二郎腿,用力地吸烟。
弄得玟好不尴尬。
两根烟抽完后,男人也放开了,和她谈得很投缘。
玟估计是灯光的原因。
屋顶上那个面黄肌瘦的灯泡,此刻表现得很暧昧,绿色灯罩则冷淡且布满了灰尘。
那一点柔柔的光可以让你把房间的一切全变化成幻影。
一阵巨响传来,它们都会在转瞬间消失,而你正躺在草地上、床上,或者某个沙发椅里,朦胧地睁开眼睛。
男人直率地说他是风月场的老手。
前几年,每次去外地做生意都要找个地方疯狂乐一阵子。
离了婚以后,对这事反倒看淡了。
他摊开双手,一副历尽沧桑的模样,又点上一根烟,讲他有一个女儿,五岁。
他还用手在地上比了比那个孩子的高度,然后朝那个虚拟孩子的头上摸了一下,说∶"能说会道的,一天到晚粘着我。"
这些举动印到了玟的心里,至少他是一个坦白而有爱心的男人。
玟想,跟这样的男人过一辈子也不错。
所以那个男人脱掉玟的衣服的时候,玟只是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玟从一开始就清楚,谈话只是个前奏,这一切总是要来的。
这时候,流行歌手们的演唱会正在开着吗?拿着荧光棒舞得正起劲吧。
街上那件紧身的红色风衣还在吗?还是被带着手机的女生想也没想就买去了?那些好孩子们在家里吃着茶点,对着电视上的明星品头论足呢。
还未出名的女演员在导演床上脱光了衣裳说,能否多给我的正面和赤身裸体,两个镜头呀?玟忘了提醒那男人戴瑁。
这时候,男人温柔地拨开玟的长发,向玟的耳孔吹气。玟的乳头轻轻夹在男人手指间,男人用整个手掌包围着乳房,开始轻轻揉搓,用指尖沿乳房边缘滑动的爱抚。
男人要做充份的前戏,用左手爱抚玟的乳房,同时,用右手伸到玟的阴都刺激阴核,这时候,玟闭着眼,脸红润了,发出甜美的叹息声时,男人吻了玟的额头,玟的嘴唇,玟的脖子,吻了玟蜜露般的乳头和海水般的阴蒂。
玟得到更大的兴奋,下身已经湿了。
一轮着火的月亮升上来。
这时候,玟看见墙角的蛛网破了,一个角垮了下来,在半空中晃荡。
听见玻璃花瓶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外面那棵巨大的梧桐树倒了,砸在屋顶上,整个房间随之坍塌。
玟被一道闪电劈中,脑海里一片漆黑。
一阵剧痛传来,玟揪心裂腹地大叫一声,哭着咬住了男人的肩膀。
这时候,玟看见自己四分五裂,坠在深潭周围,四肢长成结满心形果实的参天椰子树,乳房化成柔软的山丘,发丝似柳树般嫩绿的枝条,铺在躯体变成的晶莹沙滩上。
一个光屁股的胖小孩,提着装满贝壳的小桶,摇摇晃晃地从沙滩上走来走去。
胖小孩时而猛冲时而撤退,玟用千万条发丝轻轻挠他,笑着将他深深紧紧包围。
这时候,前面是一轮金光灿烂的太阳,四周被阳光染得一片血红。
玟以一种绝佳姿势向着太阳奔去,玟看见自己坐在白如羽毛的云层上……一对对长着翅膀的小天使在身边飞翔。
玟看见云层下含着露珠的这时候,青草,绿油油滚过天际,一直伸向远方。
玟从青草上踏过,留下如履雪地般的清晰足迹。
温烫的泉水从这些足印上涌迸出来,溢成一个个小小的深潭。
玟看见自己飞入白如鲜奶的云海中……但愿梦永远没有醒来的时候。
男人粗暴的冲锋终于在玟的体内炸开来了,倒掉了一大罐浆糊。
男人慢慢地从玟的身上爬起来,穿上衣裳说,真地好紧,享受啊。
玟睁大了红肿的眼睛,看着房顶,一只老蚊子拍着翅膀在四处飞来飞去。
好久没这样过瘾了。
男人说。
从门后的西服里找出皮夹,拿出一叠钱,随便看了一下,丢在床头柜上。
为什么没有蜻蜓?半透明的翅膀,大眼睛,身躯上有赤色条纹。
或者蝴蝶,五色斑斓,成群结对地跳舞。
翠鸟,红尖嘴,绿羽毛,箭一样扎进水里。
天鹅,一尘不染,像一团雪。
现在四处飞翔的都是一些丑陋的东西。
"把门打开,我要走了。"
男人说。
玟转过身,摸着脸颊上的泪痕,看到了床单上一片狼籍殷红的血迹,玟知道,那是她的处女红。
是从处女膜被撕破的地方流了出去。
玟感到从未有过的寒冷和孤独,玟觉得自己什么都失去了。
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男人的肩膀。
"干什么?"
"你不能走。"
玟脸色铁青,嘴唇紧张地发抖。
"你要娶我你要和我结婚"
"什么?"
男人不可置信地大喊一声,愤怒地甩开玟的手臂。
"你以为你是谁呀?妓女。不要脸的臭婊子,你想讹诈我"
"不。"
玟的尖叫像一根银针刺破男人的耳膜。
"我什么都给你了,我是处女,我不是妓女,你刚才试过了的,我没被别的男人碰过。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你一定要和我结婚。"
"凭什么?臭婊子。"
男人骂道。
"求求你。"
玟忍不住又哭起来,泪水在脸上乱成一片。
"你叫什么名字,不你告诉我,我会去找你的。你的手机号码呢?你住在哪里呀?"
玟哆哆嗦嗦站起来,手忙脚乱,发抖的身体,像个疯子一样翻箱倒柜地找纸和笔。
男人火了,一把捉住玟的肩膀,拧过来,瞪着玟的脸说。
"小婊子,你跟我听着。你是出来卖的,我是来玩的。付完钱,咱们就一拍两散。"
说完把玟使劲摔在床上。
"不,你不能走。你一定要和我结婚"玟挣扎起来,半跪在地上,牢牢抱住男人的双腿。
"我不要钱,我很能干的,我什么都能做,真的。"
"滚开。"
男人大叫。
"你她妈的什么处女?妓女。装得挺像。把钱拿着,明天找个地方把处女膜补起来,趁着年轻还可以多卖就卖。想骗我,做梦。"
"不,我是真的。我是真的处女"玟大吼一声,抓过床头柜上的钱,奋力朝男人头上打去,钞票击中了男人的额头,如梧桐树的叶子般飘了一地。
男人激怒了,抬起手一巴掌抡在玟的脸上。
玟柔弱的身体随着惯性撞上了床头柜,玟听见很多东西掉下来,摔成一片噪音。
玟的嘴角流出了血,咸咸的。
玟的头炸裂了,一块块的散落在地上,身体是空心的,犹如装满硬币的瓷娃娃,只有些碎片在里面摇晃。
玟抓起果盘,拼命向男人扔过去,不顾一切地大叫∶"你胡说,我是处女,我是真的处女。"
"去你妈的。"
男人冲过来,揪住了玟的头发。
玟就在这时摸到了那把水果刀,把它刺进了男人的胸膛。
男人的手松开了。
黑夜瞬间变得如此安静。
玟在这一刻丧失了听觉。
时间凝固了,这一秒钟在玟的一生中被无限拉长。
呼吸停止了,恐惧在玟的身体里急速膨胀。
玟拔出了手里的刀。
时间像疏通的积水又开始流动,男人惊心动魄地大叫起来,一股鲜血从拔刀的地方汹涌地喷出,溅到了玟的脸上。
表姐惊慌失措地打开门,看见玟光着身子,满脸鲜血,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真的,我是真的处女……真的处女啊。"
玟哭着说,一把水果刀从手里掉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响。
玟看见,那只纸鹤像擤过鼻涕的废纸一样被丢在床边,不知是谁在上面踏过一脚,把它蹂躏得已经分不出头和翅膀。
鹤的一半被鲜血浸得通红。